面对她时,他总是容易患得患失,早晚有一天要被她折磨成疯子。
    谢蓁想从他怀里挣脱,然而越挣扎,他就抱得越紧,她觉得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不舒服地唔了一声:“我只是想来这里坐坐。”
    他嗓音颤抖:“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方才找不到她的慌乱仍在,心跳剧烈,半天都没缓和过来。
    谢蓁眨眨眼,语气平静:“你要忙着听李氏说话,她快死了,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严裕僵住,“她的话……”
    谢蓁嗯一声,“我都听见了,她要你纳欧阳仪做妾……”
    不等她说完,他就急着解释:“我不会纳妾。”
    她是因为听到这句话,所以才出来的么?他方才找她的时候就想好了,他不会纳欧阳仪做妾,他会给她找一个好夫家,让她嫁过去,也算是给李氏一个交代。但是让他收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除了谢蓁,他谁不想要。
    谢蓁歪头,“李氏临终把欧阳仪托付给你,你能不要吗?”
    他慢慢蹲下来,抱住她的腰,“不要。”
    谢蓁静了静,“为什么不要?”
    他埋在她肚子上,不说话。
    “小玉哥哥?”
    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闷:“我只想要你。”
    ☆、欺负
    李氏的灵柩在灵堂停了三天后,被皇子府的下人抬去青要山葬了。
    出殡那日欧阳仪趴在棺木上哭得昏天暗地,若不是被丫鬟强行拉开,还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
    青要山葬着严裕的养父母宋氏和李息清,当严裕被接回宫不久,便让人去寻找两人的尸体。彼时他们在山上遇害,等到尸身被人找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具骸骨,若不是凭着周围的衣物,根本辨识不出他们的身份。
    葬完李氏后,严裕带着谢蓁走下马车,往前方两座墓前走去。
    坟墓简陋,只是两个拱起的小土堆,坟前竖了一块墓碑,分别写着“显考讳李息清之灵”和“显妣李氏宋锦之灵”。他从赵管事手里接过一壶酒,各自倒了三杯,分别淋在两人的坟头,“阿爹,阿娘,恕孩儿不孝,许久才来看你们一次。”
    他牵着谢蓁的手,把她带到两人墓前,“我今日带了谢蓁一起来。”
    谢蓁怔怔,看着面前两座墓,张了张口,叫不出“宋姨”两个字。
    尽管严裕跟她说过,但是她仍旧没法接受,明明回忆里活生生的人,忽然间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眼眶酸涩。印象中宋姨是那么温柔亲切的人,为什么说没就没了?
    严裕站在她身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借着酒劲说:“我们成亲了。”
    他把剩下的酒全洒在李息清墓前,顿了顿说:“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谢蓁偏头,还没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就拽着她往后走,“话说完了,走吧。”
    谢蓁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我还没跟宋姨说话呢……”
    他大步走在前面,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张冷漠的侧脸。他薄唇轻启,“不用说也行。”
    说着,带她走向停在路边的马车。
    谢蓁走得踉踉跄跄,跟不上的脚步,索性挣开他的手自己走。她回头看了看远处的两座坟墓,不远处还有一个新盖的土堆,孤零零地立在半山腰,周围长满了杂草。
    生前无论多么光荣的人,死后都逃不过一抔黄土。
    她感慨完,一扭头发现严裕站在原地盯着她,不禁一愣,“你看什么?”
    他没说话,抓住她的手就走上马车。
    府上办白事,一路没有带多少丫鬟,马车外面除了车夫,只剩下赵管事。赵管事的脸色有些微妙,看到他们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说什么。
    严裕扶着谢蓁上马车,一掀开帘子看到里面的人,不悦地皱了下眉,“你怎么在这里?”
    马车里不是别人,正是一身斩衰的欧阳仪。
    欧阳仪坐在里面等候多时,听到这声质问,非但没有心虚,反而回答得理直气壮:“马车只有这一辆,不在这里,那我该在哪里?”
    来时路上她跟着李氏的灵柩,一路来到青要山,目下回府自然不能再走回去了。是以她不需人说,自动自觉地坐上谢蓁和严裕的马车,赵管事劝了两句劝不动,只好放弃了。
    严裕带着谢蓁坐进马车,对她道:“后面不是还有一辆么?”
    她大惊小怪,“那是丫鬟坐的马车!”
    要不是她脸上还有泪痕,就凭着这嗓门,也一点都不像刚死过至亲的人。
    严裕拧眉,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谢蓁,但见她神色平常,稍微有点放下心来,也就不再跟欧阳仪计较。马车辘辘前行,行驶在山间小路上,慢悠悠地往山脚下驶去。
    马车里,谢蓁坐在窗帘旁边,偶尔被风吹起的帘子挡住了严裕的视线,他想坐近一些,然而对面欧阳仪的视线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看得他没来由地心烦意乱。马车外的阳光穿透进来,洒在地板上,形成一圈圈斑驳的光晕,随着马车的行走而晃动。马车绕到另一条小路上,光线倾斜,大部分落在谢蓁身上,她静静地坐在一旁,眼睑微垂,像是睡着了。阳光打在她脸上,散发着莹润的光,照得她整个人仿佛透明一般,不说话,随时都会离去。
    严裕蓦地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头放到自己肩上。
    她微微动了下,他问道:“你累了么?”
    她闭着眼,轻轻地嗯一声。
    他说:“累了就歇会,靠在我肩上。”
    谢蓁没再出声,或许是睡着了,长睫毛懒洋洋地垂下来,挡住了那双顾盼生辉的乌瞳。
    严裕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为了让她枕得舒服,不得不微微弯下腰,一动不动,这个姿势足足为了半个时辰。
    欧阳仪在对面看着,心中五味陈杂,说不清什么滋味。
    她从没见过表哥对谁如此迁容忍过,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她一直以为他对谁都板着脸,天生冷漠骄傲,谁都看不上眼。原来他不是对谁都看不上眼,他只是看不上她而已。
    他面对谢蓁时,哪里有一丝丝冷淡?
    他简直把谢蓁当成了易碎的宝贝。
    可是为什么?
    欧阳仪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爱上谢蓁?明明小时候是谢蓁缠着他,他对待谢蓁跟对待她一样,他不是不喜欢被人缠着么?
    谢蓁有哪里不同?
    欧阳仪看着对面两人看了一路,始终想不通这个问题。马车停在六皇子府门口,严裕把谢蓁叫醒,两人一起走下马车,留下她一个人在车内无人理会。
    欧阳仪呆坐片刻才下来,她站在府邸门口,阿娘没了,如今她只剩下严裕一个亲人。
    谢蓁缠了他这么多年,他最终对谢蓁心动了。如果她一直跟着他,他会不会也对她心动?
    *
    李氏刚走前几日,因她不是六皇子的亲姨母,是以严裕只让长青阁的下人跟着服了几天丧。
    梵音绕梁,三日不绝。
    三日之后,下人们脱掉丧服,又过回以前的日子。
    李氏是欧阳仪生母,她仍旧要为李氏守孝,穿着素衣,头上不戴任何珠翠,连吃饭都以清淡为主。
    在严裕没给她找到好归宿之前,她一直都住在长青阁。本以为她会就此安分一些,没想到依旧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三五不时便要来瞻月院一趟,若是严裕在家,便缠着严裕,若是严裕不在,便搅得谢蓁不能安宁。
    严裕在家还好,她多少有些害怕他,不敢太放肆,顶多他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大言不惭地问他何时把她收房。可严裕若不在,她对谢蓁便没有那么守规矩了,有时说的话,连丫鬟都听不下去。
    这不今日,她趁着严裕不在,又来到谢蓁房中。
    她坐在外头等候,刚喝了两口茶,谢蓁便从内室出来,她一抬头,正好觑到她头上的鸳鸯珍珠双翠翘。白晃晃的珍珠又圆又润,一看便是无价,她有些眼红,语气酸溜溜地道:“皇子妃娘娘头上的簪子真好看,估计值不少钱吧?”
    谢蓁没回答这个问题,“表姑娘过来,有事么?”
    欧阳仪反问:“没事就不能来同你说话?”
    谢蓁直言:“我今日要出门,没工夫同你说话。”
    说罢让双鱼双雁准备好东西,便往外面走,顺便对杵在门口的红眉檀眉道:“送表姑娘回去。”
    两人刚应是,欧阳仪便站起来不满道:“你在我面前端什么架子?你以为嫁给表哥,就能目中无人了么?”
    谢蓁停步,回头看她:“你再说一遍?”
    谢蓁要出门是真的,她要回国公府一趟,根本没空跟欧阳仪周旋。谢荨今日要扮成小厮跟仲柔一起去巡抚府,她担心途中出现变故,便想趁着谢荨没走过去看看。这是下下策,如果不是仲柔再三承诺不会有事,她绝对不会同意谢荨跟去。
    她原本心情就不好,如今被欧阳仪一激,更加不痛快了。
    欧阳仪以为戳到她的软肋,眉毛上扬,颇有些洋洋得意,“我说的不对?你现在的荣宠,难道不是表哥给的?若是没有他,你能穿上这身好衣裳,戴这么好簪子么?”
    谢蓁指指头上的双翠翘,“你说这个?”
    欧阳仪不置可否。
    谢蓁看向双鱼:“我有些记不清了,你告诉我,这簪子怎么来的?”
    双鱼欠身道:“姑娘,这簪子是国公爷在您十三岁生日时,命人特意打造好,送去青州的。”
    她哦一声,“不是六皇子送的?”
    双鱼又道:“不是。”
    她点点头,看向对面的欧阳仪,“表姑娘想必弄错了,我妆奁盒子里还有不少这样的首饰,全是家中带来的,与六皇子没有关系。我柜子里也有不少衣裳,是出嫁前阿娘找人做的。”她说罢微微一笑,十分善解人意,“倒是表姑娘,当真不需要我接济么?”
    说罢上下看了她一眼,明明唇边含着娇软的笑,但是却让人觉得那么可恶。
    欧阳仪穿得确实不怎么样,这已经是她最好的衣服了,月白缠枝莲纹褙子和短衫挑线裙子,李氏死后,她就只有这一身素色衣服。每天都洗,颜色早已掉得不成样子。
    如今被谢蓁毫不留情地指出来,登时恼羞成怒,“你,你欺人太甚!”
    谢蓁偏头一笑,眼里的笑既狡猾又得意,故意气她:“我就是欺负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说罢不等她反应,转身就走了。
    留下欧阳仪在原地气得咬牙切齿。
    ☆、采雪
    定国公府门口停着一辆翠盖朱缨的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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