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裕眉心微拧,等她走到跟前第一个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能来做什么?还不是来跟皇子妃说话的。”虽然嘴上说谢蓁是皇子妃,但她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对皇子妃的尊敬。
    严裕问后面的红眉:“谢蓁呢?”
    红眉欠身:“回殿下,娘娘已经去前院了。”
    他失望地抿唇,看来他们是在路上错过了,没有废话,转身就往院外走。欧阳仪跟上他的脚步,在他身边毫无顾忌地问:“表哥,我听她说,你们的婚事是圣上亲自赐的?”
    严裕步子很大,她跟得有些吃力,但是他却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
    欧阳仪没听到他回答,不死心地问了一句:“表哥,到底是不是呀?”
    他总算嗯了一声。
    欧阳仪想不通,拽住他的袖子让他走慢点,他却直接抬起手臂,抽出自己的衣服,继续大步走。
    “表哥!”她在原地嗔一声,见他没反应,直接大声问道:“圣上为何要给你们赐婚?是不是她缠着你,败坏了名声,闹得人尽皆知,你不得已才娶她的?”
    前面的严裕猛然定住。
    红眉都听不下去,皱着眉头提醒:“表姑娘,你不能这么说……”
    严裕回身,脸色却黑得吓人。他目光锋利,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你说什么?”
    欧阳仪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虚,没来由地感到害怕,气势也弱下来:“否则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配得上你……”
    严裕静静地看她一会,漆黑的眸子只剩下冷漠,“她的身份怎么了?”
    欧阳仪嗫声:“她是知府的女儿……”
    严裕不喜欢用身份压人,今天是第二次为了谢蓁这么做:“她不但是知府的女儿,她还是定国公府的五姑娘。”
    说罢,又道:“无论她嫁不嫁给我,都是身份尊贵的玉叶金柯。”
    欧阳仪呆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谢蓁是定国公府的姑娘?这定国公府她虽然没了解过,但是知道但凡带了“国公”二字的,都不是寻常人家,甚至比一般官家地位都高……谢蓁竟是这种出身?为何她从不知道?
    严裕垂下眼,他这几个月又长高了点,看人时带着点睥睨众生居高临下的味道,“而且,不是她缠着我。”
    欧阳仪抬头,仍旧没有从方才的冲击里回过神来。
    严裕薄唇轻启,移开视线,“是我要娶她,我心仪她,爱慕她。”
    这下不只是欧阳仪僵住,连后头的红眉都傻眼了。
    什么时候听到六皇子这么坦白过?他脾气古怪,最喜欢口是心非,明明表现得把谢蓁爱进骨子里了,却还是闷在心里面,打死都不肯说。
    今儿个若不是被表姑娘逼急了,估计也不会说出这句话来。
    他自己说完都愣半天,抿了抿唇,大概觉得不好意思,踅身也不管欧阳仪,继续往前院走。
    然而刚一转身,就猛地停住。
    谢蓁傻愣愣地站在几步之外,不知道听了多久,对上他的视线,脸颊腾地泛上红霞。她觉得热,心口涨涨的,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她慌慌张张地捂住脸,看向一旁的大树:“我忘了换鞋……我要回去换鞋……”
    严裕低头一看,她果真穿着在屋里穿的丝鞋。
    他觉得丢人,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哦。”
    天底下大概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他以前明明说过没有喜欢的人,才会勉强娶她。这下可好,该怎么圆回来?
    如果知道他就在后面,他是绝对不会说出那句话的。
    严裕还在后悔,谢蓁已经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回屋换鞋去了。
    ☆、真假
    回到屋里,双鱼给她换鞋时,她仍旧心不在焉的。
    心口的跳动一直没停过,她捂住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双鱼,你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么?”
    这一路上她问了好几次,双鱼不厌其烦地回答:“听见了,殿下说他喜欢您,爱慕您。”
    她干脆连耳朵都红了,一想到严裕刚才一本正经地说这句话的模样,就觉得耳根子发软。她揉揉耳朵,羞得埋进大迎枕里,“我不想去前院了,你去看看,再回来告诉我究竟什么事。”
    她想逃避,怕一出去严裕还站在外面,那时他们再对上,该多尴尬啊?她怎么面对他?
    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出去了。
    双鱼笑了笑,知道她害怕什么,但是却乐见其成,“姑娘若是不去,万一错过了要紧的事怎么办?”
    她们做丫鬟的虽然没资格说什么,但是私底下都是希望她能跟六皇子好好的。前阵子他们关系不和,她们都悄悄捏了一把汗,如今好不容易有转机,六皇子把话说开了,她若是再躲下去,那就说不过去了。
    谢蓁想了想,还在挣扎:“怎么会错过……”
    双鱼说:“那可不一定,婢子记性不好,或许路上会忘记什么。”
    谢蓁明知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抬起头瞪了她一眼,被她这么一搅和,心跳得才不那么厉害了。“那你帮我看看……外面还有人么?”
    双鱼干脆地答应,顺着她的话走到外面,周围都看一圈才道:“没有人,姑娘放心出来吧。”
    她磨磨蹭蹭地走出来,院里除了几个不明状况的丫鬟,确实没什么人。
    谢蓁慢吞吞地走出瞻月院,院外也没有人,连欧阳仪都不知去哪了。她松一口气,牵裙裙襕,快步往前院走去。
    生怕遇见什么。
    陈嬷嬷来是为了她两个月后及笄一事,冷氏让她生日前一天回府一趟,在定国公府行及笄礼。谢蓁听完陈嬷嬷的话,回应道:“我知道了,到时候会回去的。”
    顿了下问:“阿爹阿娘最近好么?”
    陈嬷嬷颔首,“娘娘放心,一切安好。”
    她想起一事,忍不住又问:“阿爹最近还是在家里么……”
    陈嬷嬷温柔一笑,让她放心,“二爷近来被圣上召进宫里几趟,听二爷与夫人的谈话,圣上似乎有重用的意思。姑娘别担心,夫人说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听罢,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笑眯眯地点头,“嗯!”
    陈嬷嬷看着她跟谢荨长大,如今俩人都出落得亭亭玉立,一个接一个就要嫁出去,心里还是有颇多感慨。
    谢蓁另外问了几桩家中琐事,陈嬷嬷一一同她说了,她这才放人回去。末了依依不舍地把人送到门边,脸上的笑意尚未收回去,一眼就看到门外杵着的人,顿时吓得僵住脸,刚迈出去的腿默默收了回去。
    陈嬷嬷不知发生何事,朝两人欠身道:“殿下,娘娘,老奴这就告辞了。”
    谢蓁勉强一笑,“嬷嬷回吧,我改日再回家看阿爹阿娘。”
    陈嬷嬷笑着离去。
    *
    陈嬷嬷刚走,谢蓁提着裙子就往屋外走,打算从严裕眼皮子底下逃回去。
    可惜走得太慢,被严裕一把拦在廊下。
    严裕俯身逼近,手臂撑在她旁边的墙壁上,挡住她的去路。他绷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谢蓁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往另一边跑。
    谁知他动作更快,另一只手撑在她另一边,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抱里。他低头,寻找她的耳朵:“你听见了。”
    嗓音低哑,语速缓慢,语气很笃定。
    谢蓁半个身子都软了,欲哭无泪,想逃开他的掌控,可是到哪儿都是他,根本没地方跑。
    他咬住她的耳垂,责怪地问:“谁让你偷听的?”
    谢蓁偏头躲避,她一缩,他就继续痴缠过来,像找到骨头的大狗,又咬又啃。她嘴巴一扁,“我不是偷听,我不是故意听见的。”顿了顿,好商好量的语气,“要不你就当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拉下脸,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听都听到了,怎么装?”
    谢蓁也觉得不太可能,可是那该怎么办?她要做出什么反应吗?想了半天,头脑总算清醒过来,“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严裕撑在墙上的手臂放下来,改为圈住她的腰,两只手在她身后紧紧交叠。
    好半天,才慢慢吞吞地说了句:“不是假的。”
    跟刚才的盛气凌人截然不同。
    谢蓁斜眼看他,只能看到他弧度漂亮的下巴,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转移话题:“你以前不是说过……”
    没有喜欢的人么?
    他不吭声。
    谢蓁双手抵着他的胸膛,这种姿势太亲密,她一下子接受不来,“你那句话也是骗我的?”
    他还是不吭声。
    谢蓁哎一声,看到他这个样子,反而不那么紧张了,咬着粉唇问道:“那你究竟还骗了我什么?”
    他说:“没了。”
    谢蓁才不信,把他说过的话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头脑灵光一闪,“你真的害怕打雷么?”
    他明显僵了僵,不用回答,谢蓁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轻轻一哼,没想到他从那个时候就心怀不轨了,原来害怕打雷只是一个幌子,他想趁机占她便宜。亏她还可怜他,白白让他抱了那么久。谢蓁越想越觉得稀罕,明明看起来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居然会为了她耍这些小心眼,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谢蓁心里装了一罐蜜,忽然被人打翻了,流淌进四肢百骸里,连声音都是甜的:“你说了那么多假话,刚才那句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不必言说,两人也知道是指哪句话。
    严裕嘴巴就像粘了胶,紧紧抿着,不肯回答。
    谢蓁眨眨眼:“你不说,我就当假话忘了。”
    他急了,一把将她压在墙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不许忘!”她什么都容易忘,他们几年没见,她就把他忘得干干净净,还有比她更没良心的么?
    他咽了咽唾沫,声音干涩:“是真的。”
    丢人就丢人吧,没面子就没面子,只要她高兴,他就牺牲一回。
    院里的丫鬟们看到他们这样,早就各自找地方回避了,如今廊下只有他们两人,说什么都可以。
    谢蓁眼睛一眨,挨得太近,能看见他眼睛里的自己,“哦,小玉哥哥喜欢我,那我要不要勉为其难地喜欢他一下?”
    没等严裕回答,她就自问自答:“还是不要了,小玉哥哥总是骗人,我不喜欢爱说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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