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到底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抱着她睡了一晚,天快亮时,才回到自己床上。
    *
    谢蓁夜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的家里忽然闯进来一条大狗,不由分说地把她扑倒在地,她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他糊了满脸口水。
    这还不算,那狗从她的脸舔到脖子,连手不放过。她想反抗,但是手和脚都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它为所欲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迎着窗外晨曦,仍旧恍恍惚惚的,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她闻闻自己的手,似乎真有种怪味儿。
    正好双鱼从外面走进来,她问道:“昨晚院里有狗么?”
    双鱼奇怪地摇头,“没看见有狗进来……姑娘怎么了?”
    她坐起来,把头发别到耳后,小脸皱得像个包子,苦兮兮地说:“大概夜里出多了汗……我觉得自己身上臭烘烘的,想先洗个澡。”
    双鱼应下,“婢子这就让人去准备。估计要一会,姑娘先吃过早膳再洗澡吧?”
    说着放下铜盂,上前为她穿鞋。
    她揉揉眉心说好,回想昨晚的画面,仍旧有些云里雾里,“我昨晚怎么睡着的?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双鱼道:“您跟殿下喝了合卺酒,婢子进来的时候,您已经睡着了。”
    她哦一声,总算想起来问:“那,那他呢?”
    “殿下晨起练罢剑,目下正在外面等您共用早膳。”
    换上衣服,洗漱一番,她的头发随意挽了一个同心髻,便跟着双鱼出来用膳。清晨微凉,她穿一件绣绫衫和一条彩鄃裙,一边走一边拿湿帕子擦脸,走出内室,正好迎上严裕的目光。
    他在这坐了好一会,练过剑后换上一身黛青缠枝莲纹长袍,眉清目朗,比往日都神清气爽。
    桌前摆了几碟小菜粥饼,一样都没动过,他在等她。
    见她出来,他破天荒地先开口:“坐吧,用过早膳我们便回定国公府。”
    按规矩应该是成亲第三天回娘家,但是昨天他问过谢蓁,谢蓁说先今天回,他当时为了讨好她,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今早想起来,才匆匆让管事去准备回门礼,好在管事办事效率高,一早上就准备好了。
    谢蓁听罢,双眸一亮,终于露出久违的笑:“真的么?回去几天?”
    他说:“一天。”
    她蔫下来,不吭声地坐在他对面。
    他见她手里拿着一条帕子,不停地擦脸,问道:“脸上怎么了?”
    她说:“昨晚似乎被什么东西又咬又舔,脸上黏糊糊的。”
    他一愣,旋即低下头去,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回家
    两人用过早膳,谢蓁去内室洗澡,浴桶放在百宝嵌花鸟纹曲屏后面。屏风不大,勉强能挡住她的身影。
    她除下衣服,坐在水里把浑身上下都搓洗了一遍。
    因为一会还要回娘家,不敢洗得太慢,匆匆洗完后便站起来,往旁边一看,发现自己忘记带衣服进来了。她只得重新坐回去,叫一声檀眉:“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檀眉正站在外面,闻言忙应一声,转身就要去拿衣服。
    严裕早就收拾好了,此刻正坐在外面的黄花梨玫瑰椅上,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地等人。
    檀眉行事匆忙,颇有些冒冒失失,找到谢蓁的衣服后便飞快地跑去送给她。奈何路上左脚绊右脚,踉跄两步,不甚把谢蓁的橘红色肚兜掉在地上。一阵风起,肚兜正好飘到严裕脚边。
    他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弯腰拾起来一看,一张漂亮的脸红又红又白。脑子不安分,一想到谢蓁正在里面洗澡,便觉得胸口有一股气血翻涌而上,直冲到天灵盖。他掩唇轻咳一声,把肚兜递给檀眉,“快送进去。”
    檀眉恍然大悟,道一声:“婢子失礼。”忙走入内室。
    最后是谢蓁嫌那肚兜弄脏了,让檀眉从柜子里重新拿了一件。她当然不知道那是严裕碰过的,没时间训斥檀眉,换好衣服梳好发髻,便匆匆踏上回定国公府的马车。
    大抵是刚洗过澡的缘故,谢蓁身上透着一股水雾,坐在她身边都能感觉到清爽。走得匆忙,她一边坐进来一边往身上点香露,那是她最常用的荷香,轻轻点在脖子和手腕上,便会透出清雅馨香。
    不一会,整个马车里都是这种香味。
    她倒不避讳严裕,他坐在旁边,她就跟看不到他一样。
    马车里除了她们,还有双鱼双雁二人,一路上马车走得很安静,谁都没有先开口说一句话。
    严裕假装随口问道:“什么香?”
    她盖上瓷塞,言简意赅:“荷花香露。”
    经她提起,他才想到太子捡到的那条手帕,上面也有这种香味。正是因为这种香,才会让严韬对她念念不忘,他不悦地皱起眉头,“日后别再用这种香。”
    谢蓁抬眼看他,那眼神明显在说:关你什么事?
    严裕也知道自己要求无理,但他开不了口解释,于是偏头口是心非,“我不喜欢这个香味。”
    谁知道谢蓁轻轻一笑,像夏日一天天绽放的睡莲,毫无预兆地盛开出美丽的颜色。“你不喜欢没关系,我喜欢就好了。”
    说着斜倚在缎面妆花迎枕上,闭上眼小憩,不再理会他。
    马车里有丫鬟,他不好说太跌份儿的话,即便憋得一肚子火,在看到她睡容的时候,也都默默咽了回去。她是真困了,没多久便睡得死沉死沉,趴在迎枕上东倒西歪,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严裕看不下去,只好坐过去,扶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到自己身上。
    她听话得很,枕着他的肩膀一点怨言也没有,没多久,枕着枕着就滑上他的胸口。他伸开双臂,把她纳入怀中。
    *
    马车停在定国公府们口,谢蓁被人敲了敲脑门,一个讨厌的声音响起:“醒醒,到了。”
    她缓缓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严裕精致的脸孔。她睁着大眼迷茫地看了看左右,这才恍悟自己居然倒在他怀里,立即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爬起来,抿了抿鬓角,别别扭扭地解释:“我睡着了。”
    严裕没想到她居然会心虚,觉得稀罕,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他指指胸口上的水印:“一会若是被人看到,该如何解释?”
    她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耳朵粉粉嫩嫩,声音又轻又小,“不知道。”
    严裕薄唇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把她这模样爱到了心坎儿里,“你枕了我一路,不跟我道谢么?”
    她掀起帘子就要下去,双鱼双雁在心里替自家姑娘捏一把汗,这都到家门口了,可千万别吵起来啊……好在谢蓁只是走下马车,等严裕下来后,再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入府邸。
    路上严裕似乎心情颇佳,没再板着一张脸。
    谢蓁步子小,他长腿步阔,没一会两人之间就拉开好一段距离。他自己没察觉,兀自走了一段路,一回头,才发现谢蓁竟已落后十几步。
    他站在原地等她走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怎么走这么慢?”
    谢蓁平静地说:“我走不快。”
    严裕看一眼她的腿,大概觉得可以理解,改口又问:“那为何不叫住我?”
    她牵着裙子上台阶,站在三层石阶上,还是没有他高。她回头看着他:“我在等你自己发现。”
    说完,踅身走在前头。
    严裕无话可说,但是后面果真学聪明了,放慢脚步一步一步走在她旁边,考虑到她的情况,还故意把步子迈得小一点。他问她:“你这七年里,就没长高么?”
    说起这个话题,谢蓁便积郁难平,她狠狠嗔他一眼,“我当然长高了,你看不到么?”
    是么?严裕眼神里明显透出疑惑,她看着仍跟小时候一样。“以前你总是比我高。”
    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走在前头不吱声。
    严裕慢吞吞跟在她后面,心血来潮,伸手在她头顶比了比,正好到他的胸口。谁知道这一幕正好被她抓个正着,她突然回头,恼羞成怒地说:“你别得意,我哥哥比你还高!”
    他一愣,这才想起她还有一个极其护短的哥哥。
    两人磨磨蹭蹭总算来到堂屋,屋里围了一大圈子人,定国公府的人听说六皇子要带皇子妃回来省亲,一大早便起来等候了。如今听下人说两人已到跟前,忙到门口迎接。
    严裕和谢蓁并肩走来,定国公带着家人行礼:“老臣拜见殿下,拜见娘娘。”
    谢蓁见他和爹娘要给自己行礼,哪里受得了,眼眶一红就冲上前去,“祖父是要折煞我吗?您不许拜,阿爹阿娘也不许拜!”
    冷氏和谢立青站在定国公后面,眼里既是含笑又是酸楚,最终化成一句:“羔羔回来了。”
    定国公和二房有了谢蓁的特赦,可以免于行礼,但是其他几房的人没听到她说不用拜,只得向她和严裕欠身行礼。大房的人笑得多少有些勉强,自己闺女尚未嫁出去,谢蓁排行比谢莹小,居然嫁得这么好。
    *
    回家之后,谢蓁与爹娘兄妹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她一会儿缠缠冷氏,一会儿抱抱谢荨,分明才两天不见,就像分别了十几年一样。
    冷氏说她嫁人了,应该有嫁人后的样子,可是她骨子里还是个孩子,腻在冷氏怀里说几句好听的话,便轻轻松松糊弄过去了。严裕在外面陪着定国公和府里的男人说话,谢蓁便和女眷来到西厢房,两人分开以后,她便更像撒欢儿的野羊羔,不必再绷着装着,可以肆无忌惮地笑闹。
    冷氏点点她的鼻尖:“这两天把你拘谨坏了?”
    她点点头,至于原因却不能说,只能往冷氏怀里一缩,“阿娘对我好点,我今天还要走的。”
    冷氏骂她小没良心,“我平日对你不好么?瞧你说的这话。”
    她嘿嘿两声,抱着她的胳膊不肯撒手,“阿娘待我最好,比谁都好。”
    这边母女俩说不完的腻歪话,那边许氏和吴氏听了一会,吴氏忍不住插话:“阿蓁何出此言?莫非六皇子待您不好?”
    谢蓁抬眸,抽空看了看吴氏,笑眯眯地说:“小玉哥哥对我很好,我们一起入宫面圣,圣上还给了我一颗这么大的夜明珠。”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语气里满是雀跃和欣喜,就像天真懵懂的小姑娘。
    吴氏注意她比划的大小,忍不住露出几分艳羡。想到什么,故意看了看左右,悄声道:“可是我怎么听说……”
    谢蓁偏头,“听说什么?”
    吴氏故意做出吞吞吐吐的样子,“听说你和六皇子……”
    话说到一半,冷氏疾言厉色:“三弟妹!”
    谢蓁从未见冷氏如此动怒过,登时在她怀里一僵,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她无辜地握住冷氏的手,在她手心抓了抓,轻声细语地劝慰:“阿娘别生气,我今天刚回来,阿娘怎么能生气呢?”
    然而话毕,冷氏的脸色刚刚有所缓和,那边许氏却接了话:“二弟妹堵得住我们的口,却堵不住其他人的口。如今整个贵女圈子谁不知道,六皇子新婚之夜连合卺酒都没喝,便把阿蓁一人扔在新房,直到后半夜才回来……这期间,也不知道去哪了。”
    谢蓁蓦然愣住,没想到竟是说的这件事。
    那天严裕把她扔在新房,屋里统共没多少人,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和仪公主和太子妃不像是会碎嘴子的人,那么剩下的,究竟是谁传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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