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我带你去祠堂祭拜双亲和先祖。族里的人比较多,除了祭拜仪式大家也想一睹公主风采。若是大家有不礼到的地方,你多多担待。”
    君姒细细聆听他的安排。实难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前世从未发生的事情,到了今天全变了。她真的相信孟炎成已经不是前世的孟炎成,再也不能与之相较。
    心里翻滚着一些复杂的东西,她的决定,她预先设想的应对,还有她对他的态度。果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的孟炎成是一个体贴妻子,爱护妻子的好男人。
    她定定的看向他,他正认真的吃着早饭,英俊的相貌,温柔的个性,真的还是那个纵横疆场上霸气威武,杀敌无数的将军吗?
    “我有一疑问。可否请将军解答。”
    “当然可以。”他微笑以对。“以后便直呼我的名字吧。夫妻之间无须像外人那么客气。”
    她回给他微笑,就像他一直将温柔的笑意挂在嘴边一样。
    “上次在宫中,夫君明明知道阿姒给的那些菜有问题。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吃?”
    都说人的眼睛是最不能掩饰谎言的地方,君姒的目光便定格在他的脸上。她要清清楚楚的看一看他想用什么的理由来解释这个问题。
    孟炎成微讶,似乎想不到君姒还会追问这个问题。然而他只是笑了笑,将秀桃端来上的来的葡萄摘了一颗递给君姒。他没有避开她的目光,与她平静的对视。
    “说实话,阿姒做出这样的事情我非常意外。但我当时想的是阿姒一定是在考验我。因为那些所有的味道就像人生一样。那是阿姒给我的,以后的人生便也是这样。如果我连那些菜都吃不下去,今后半生又怎么能与阿姒相互包容,相互扶持走下去呢?”
    这样的解释君姒不是不满意,而是很震惊。孟炎成不光是说话的方式变了,行为变了,连与她生活的态度也变了。除了震惊,她也有几分高兴。这样的孟炎成以后是不是就不会经常不着家?往后的日子还真让她多了一些小期待!
    饭后,管家招集了府中主要的几个下人来到厅中。孟炎成握着君姒的手向大家宣布,往后在将军府中一切内务由君姒打理。包括将军府的帐务。
    这个时候,君姒才从他的脸上看到他面对自己时截然不同的严谨和认真态度。这时的他才像过去她熟知的冷漠将军。
    她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但此刻已明白自己的身份。作为将军夫人,和将军府的女主人。她决定放下公主的架子,就以孟炎成的妻子自居。于是面对下人她自然也做到客客气气,以笑脸相对。一来她希望自己生活的地方能够充满爱。二来平易近人的姿态更容易让某些人接近,办事也方便些。
    “张叔,秋呤呢?”
    “沈小姐在给公主熬着冰糖雪梨,走不开。说稍后会亲自给公主问好。”张叔是将军府的老管家,看上去谦恭和蔼。
    听到沈秋呤这个名字,君姒的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这种痛不重,但却绵长难忍。本来还不错的心情也在一瞬间冷却。不过面上她却不动声色。
    “张叔,以后就称夫人吧。这里又不是皇宫。再说我已经嫁给将军。出嫁自然要随夫。”
    张管家应了是,带着几名下人离开。厅里再次安静下来。过了片刻,君姒一脸好奇的看着孟炎成,问他沈秋呤是谁。她这段时间忙着婚事,她还真把这个人给忘记了。
    “秋呤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四年前我的一名副将战死前将她托附给我照顾。也算是我的妹妹。往后你闲暇时可与她走动走动。”
    这样的解释没有改变。沈秋呤与他的副将其实也不是亲兄妹。当年沈秋呤一家是流落到寒城的难民。后来所有的亲人都死了,她被那名副将所救。从此就成了异姓兄妹。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祠堂吧!”
    君姒缓过神,将沈秋呤的事放到一边。跟在她身后离开将军府。
    孟家祠堂就建在将军府左边,离着不过二三十来丈的距离。君姒出门时就看到不远的地方站着很多人,男女老少足有四五十之多。头一次参加这样的仪式,她显得有些紧张。许是因为环境的原因,和与往不同的心境。
    原本沸腾一片的祠堂前,在君姒和孟炎成到来后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这一对新婚夫妻身上。君姒高贵端庄,孟炎成英俊潇洒。一对佳人并肩而来成了焦点。
    大部分的人君姒都认识,她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随后祠堂里走出来几位年长的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是孟家的族长孟昌武。他的身后是孟炎成的大哥孟继业。当日在朝上正是他亲手将金蒂莲交给她。另一人是孟炎成的二叔。他也是去皇成迎亲的一员。
    “孟昌武携孟家六代老小迎接公主。”老人家带头行礼。他身后的人,以及门口两边站着的人也在第一时间弯腰行礼。
    君姒心口一紧,显然没有做好准备。孟炎成将族长介绍给她认识,她亲自上前将老人扶起来。
    四周的人安静不语,连几个孩子都静静的看着。只因为这里有一个身份特殊的人。
    “为什么太姥爷爷要给那位姐姐行礼呢?”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后,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过去。只见一名娇艳美妇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女娃。颤抖着身体退后一步,脸色骤变的低喝女娃不许说话。
    族长的目光望过去,美娇娘立刻低头,看起来很紧张。而她身边一直沉默的男孩见此情形反而向前一步,挺身而出。
    “不要欺负我娘。是爹爹说过的晚辈见了长辈要行礼。特别是见了太爷爷这样的人。你们不许怪我娘。”
    显然小男孩误以为大家要对他娘和妹妹不利,才站出来张开双臂保护亲人。而美娇娘已经惶恐不安,不知如何作为。
    族长脸色更黑了。同样还有孟炎成的二叔。他赶紧向身边人询问运礼去了哪里,一人回答运礼已经回家去。二叔一剁脚来到美娇娘面前,让她将孩子带走。语气不悦,像是美娇娘给他丢了大脸一样。
    美娇娘忙不跌点头,怀里的女娃突然大哭起来。她更加惊惶失措,一手抱娃一手拽着一脸不服气的男孩离开人群。
    目送那母子三人远去,君姒方才想起美娇娘的身份。当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模糊听到人群中有人低声窃笑说着什么也听不清楚。而族长脸色始终不太好,显然被那母子三人的事搅坏了气氛。但面对君姒时,他恭敬的表情没有半点含糊。
    “请孟家嫡系子孙炎成,携新婚妻子君姒公主进祠堂。”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落到君姒和孟炎成身上。
    孟炎成给了君姒一个安心的眼神,并肩走向祠堂。突然,君姒脚下打滑一个趔趄身体向前倾倒下去。
    众人惊呼,孟炎成色变。
    “阿姒!”孟炎成迅速做出反应拉住君姒的手,再用力一拽直接拉到怀中。
    君姒惊魂未定,一看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被啃了一半的果子。她正是不小心踩到这个果子上才差点摔倒。
    族长脸色又一次变黑,恰好有人认出这果子正是运礼他女儿吃的。刚才走时定是果子掉了才哭得那么厉害。
    二叔脸色又变,半低着头不敢看族长。不过族长已经怒了。
    “他二叔,你在外面侯着。由我与继业领新人进去就可以了。”
    族长一句话将二叔引新人祭拜的资格去掉。二叔不甘却不敢怒言。乖乖站到一旁,低着头让新人走进去。
    君姒任由孟炎成扶着,目光悄悄放到二叔的脸上。
    第15章 那日死地似依旧
    寒城孟家是大家族,里亲外戚颇多。只是与孟炎成这支嫡系来往的都是近亲,尤其二叔一脉。
    孟炎成十三岁时,母亲因疾病不治而逝。比他年长八岁的哥哥孟继业志不在疆场。他便跟随父亲在军营生活。五年前他的父亲战死。死后得以封侯,由兄长承袭。当时的孟继业刚刚有第一个孩子。承袭永清侯后住进御封的永清侯府。至此,孟炎成与爷爷同住现在的将军府。
    可没想到的是,一年前爷爷过逝。偌大的将军府中便由他一人独居。此处将军府算是一处老宅子,孟家武将都在这处宅子里留下或多或少的辉煌业绩。
    孟家的这些事情在回府的路中孟炎成简单说了。君姒心中都有印象。孟家在寒城能够长盛不衰,确实是他们在疆场上用鲜血换回来的。也因此多少姑娘都以嫁入孟家为荣。
    回到府中,迎接他们的是一席粉装,貌美如花的沈秋呤。十五岁的沈秋呤出落得婷婷玉立,温柔娴静,婉如多数五公贵族中的千金大小姐。只是与她们不同的是,她虽然年少,却不怎么爱说话。
    见面的时候,她怯怯的给君姒行礼。一旁孟炎成告诉她以后唤作嫂子就行。她才又怯生生的改口唤了一声嫂子。
    “秋呤平时没什么玩伴。好在你来了。以后你们多多相处,或许还真能玩到一块儿去。”
    君姒点头,即刻吩咐喧诚取来一个玉镯送给沈秋呤当见面礼。也感谢她为自己炖制的冰糖雪梨。果真,沈秋呤不爱说话,谢过之后奉上两份冰糖雪梨就下去了。看着她孤独离开,君姒心中忆起一些往事。
    “秋呤的手艺不错。以后就让她给你做冰糖雪梨来喝吧。”
    “这怎么行。秋呤是夫君的妹妹,亦是我的妹妹。哪有让妹妹侍候的。就交给秀桃吧。可别让人觉得嫂子进了门,妹子就该受罪。我可受不起。”
    “那就随你吧。”孟炎成放下碗即刻起身,对君姒道:“我先去一趟营地处理一些紧急事物。你稍作休息,晚上在大哥府上有家宴。我会早些回来。”
    他这就走了,君姒只感觉自己一直弯着的腰直了。那种感觉她说不上来。总之都是因为孟炎成。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在将军府独来独往,没有孟炎成,没有他时不时在耳边说的话。可今日从他们共进早饭开始他就没离过她。
    直到此刻。他说走就走。
    她恍如做了一个梦,现在是梦醒的时候。无论前世今生,她留不住他。从上午至此他一切作为不过是他心血来潮,或者恰好闲来无事。
    “喧诚,陪我逛逛园子。”
    将军府是老宅子。园子里的花草都是有些年头的。特别是偏院里那些树。少说也有二十来年。不过这些树也活不长了,很快这个院子就会发生变化。
    “公主,奴婢斗胆问一问,公主可是心中不高兴?因为将军丢下您去营地的缘故。”喧诚皱着眉道。
    “怎么会?他走了我反而落得清静。省得他一直我耳边絮絮叨叨。”
    可喧诚怎么看也看不出她哪儿清静了。清静应该待房间,只有心烦才会逛园子。
    “公主,将军定是真有急事。他不也说了吗,傍晚之前定会回来。不如奴婢服侍公主回屋歇一歇。”
    “不必了。”君姒目光一冷,定格在前面一道宽阔的院门上。“陪我去那个院子里看看。”
    她稍作犹豫,沉了一口气。脑袋里闪现一些东西。抬起脚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片雪白,阵阵寒意侵袭。君姒打了个寒颤,目光落在花朵挂满枝头的梅树上。寒风中正有一片片花瓣往下飘落。而地上正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只黑色的猫。在那只猫的嘴边有一滩血迹,将那一团雪也染成红色。
    “啊!”君姒惊叫一声下意识后退,撞在喧诚身上。
    “公主,怎么了?”喧诚慌忙扶着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除了一棵梅树别无他物。
    君姒闭上双眼缓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前哪有什么雪啊猫啊的,只有在秋风中晃着枝桠的梅树。她暗自放松心情,鼓起勇气走进院子,就站在她前世所站的位置打量这个院子。可以说这个院子是她前世生前最后待的一个地方。也正是从这里发现那只中毒而死的猫开始,她将所有的委屈和怨怼全部说与孟炎成听。之后他们争吵,她便一怒之下策马离府,最后逃不过死神的追捕,死在冰冷的河中。
    “公主,您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喧诚再次发现主子不对劲。可是她一连问了三遍才得到主子的回应。
    “我没事。刚才走累了而已。回房吧,我要休息。”
    她自己没有发现,脸色和语气都不再像平时,此刻,竟皱了眉头多了几分无奈和忧伤。
    喧诚不再多问,将她扶回房间让她躺下,点了安神熏香,再将窗子打开透气。之后一直守在门外。
    君姒根本睡不着,故地重游令她心神不宁。虽然自己重生了,可前世那可怕的一幕并没有遗忘。早前还在宫中时她满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今日真正看到那死前待过的最后一个地方,一切的根源所在又一次被记忆创了出来。
    不过这一次也许能够因为刺激而完全接受前世的死。不论如何她这一辈子注定会经历这些惊世离奇的事。如此,唯有看开才不会阻挡前进的脚步。
    想开了心情也通透了些,迷迷糊糊正要睡过去时,门口听到了孟炎成和喧诚交谈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瞌睡全无,一下子坐起来,怔怔地看着门口出神。
    “时辰不早了,你恐怕要将公主叫醒,我在厅里等着。”
    门口孟炎成对喧诚发了话,就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君姒显然没有想到孟炎成说会早些回来,竟真的回来了。她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偏西。他说今晚要去侯府用宴。也是今生第一次看到他守时。
    喧诚给她梳妆,她也趁着这个时候调整自己的心情。随后换上一身嫩绿的长裙,整个人看起来也清新了几分。
    孟炎成第一眼见她这身打扮时,眼都看直了。还对她赞美一翻,出门时竟直接牵着她的手。就像是两个两小无猜的人儿对彼此再不熟悉不过。
    这下意识的动作却令君姒吃惊,不过这倒是她乐见的好事。她可是对自己说过人生两大事件,一是美男孟炎成,二是以谋略挖出背后凶手。
    永清侯府离将军府并不远,就两条街的距离。而这一路孟炎成就没有松开过牵着群姒的手。当然,君姒也不会傻傻的挣脱。因为这一路她看到了孟炎成对路人的微笑,和兴奋。而且他似乎更想让人知道他孟炎成娶了她。
    “夫君是否可以说一说,去到大哥家里我该怎么做?”
    孟炎成侧头看过来,笑中带着温柔。“你不需要刻意做什么,比如今天在祠堂的表现就很好。安心吧。”
    “可是初次去大哥家里,我是否需要准备些礼物什么的?”
    “不需要。大哥比我年长八岁,从小待我极好,也最疼我。他不会介意这些俗礼。搞不好大哥大嫂已经为你准备了礼物。”
    君姒心中好笑,其实这些话她是故意说的。只是想要探一探孟炎成心中的想法。居然没有想到他对自己竟然这么在意。
    两人一答一问,正如新婚中恩爱的小夫妻,羡煞旁人。
    这一幕也正好被迎在门口的孟继业和妻子贺氏看到。二人相视一笑对君姒行礼。君姒让二人以后再见不必再行礼。二人看她也算和气根本不摆公主的架子,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上来,将新人迎进侯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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