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隽被派去津州视察堤坝,无独有偶,这年盛夏,津州溃堤,艾楷贤当即召见了李隽,严厉问责于他。
    “堤坝乃人所筑,岂能万全。”李隽秉心而言。
    艾楷贤拍案:“先前几次视察均无事故,怎么到了你这就溃堤了呢?!”
    “津州堤坝三年前也曾溃堤,此次情况远不如先前严重,小修小补即可息事宁人,绝非臣一人之过错。”李隽见状不妙,急忙奏明。
    皇帝语塞之余愤怒不已:“你是这次视察的钦差,事无巨细,堤坝的事你都得承担起来,安敢如此放肆地与朕说话?!”
    李隽跪倒在地,再三言明:“是微臣之过。但微臣不住在堤坝上,怎能知道这堤坝会出事呢。”
    “就是你的问题!”艾楷贤暴立,指着李隽的鼻子,“你身为钦差,前往津州,莫非惹怒了上天,怎会无缘无故地溃堤?还是说你动了什么手脚,有什么非分之想。”
    “微臣冤枉!苍天明鉴,微臣赤胆忠心,绝无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啊!”李隽不停叩头,内心的急躁与惶恐不言而喻。
    “来人!”艾楷贤下旨,“李隽,图谋不轨,任职不忠,害得津州溃堤,民怨滔天,其心当诛,遂抄没其家财,三日后西市问斩!”
    “陛下!微臣无罪,微臣无罪!”李隽嘶吼,侍卫将其拖下,他仍是不甘心,顶天长哮,“微臣到底何罪之有,陛下竟如此容不下我!”
    三日后,李隽殁于世,年仅二十二岁,与此同时,津州的堤坝也修好了。
    涂振知道消息后,叹了口气,继续提笔写他的演义,叹言:“正因为是你,所以对的东西,也变不对了。”
    弘启十九年,秋。安焕剿灭东见侵略军七万有余,其余全部归降,其领军将军莫如初更是被安焕削了首级,东见的降表也随即送达。
    安焕大胜而归,举国上下欢喜,皇帝更是封其为‘靖国公’,其子安俨封晋侯,随军将士各有封赏。
    回府后,安焕邀请了张谙、涂振、骆青等人来其府上一聚,众人多日未见,相见格外泪目。
    “驸马得胜,可不知我们这些人天天担心着那,尤其是公主殿下。”张谙揪着长眉,故弄玄虚地笑眯眯道。
    坐在一旁的东阳听了,给张谙使了个眼神,显得不好意思。
    “哈哈哈。”众人玩笑。
    安焕亦笑,举杯敬众人:“安焕能有诸位挂念,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我敬大家一杯,请。”
    “请!”
    酒礼过后,安焕问道:“我不在朝中之时,不知有什么大事发生。”
    骆青想了想:“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太子殿下似乎失了圣宠。”
    “哦?”安焕奇怪,涂振将事情原由说与他听。
    安焕正色:“朝廷内外危机四伏,国本不可再生动摇,诸位要尽力辅佐。”
    “嗯,驸马与我等想的一样。”张谙捋须道。
    众人继续举杯,谈论他事。
    …………
    “他真是这样说的?”
    “是,末将句句听得真切。”
    一晃到宣室,奉命调查的幕卫指挥使袁沇将这一切报告给了皇帝,他眼珠一转,“张谙等人还说,陛下您骨子里还是关心着太子的,所以有的是时间……”
    “有的是时间干什么?”艾楷贤追问。
    “有的是时间……”袁沇低下头,“帮太子扫清障碍。”
    “放肆!”艾楷贤觉得不可理喻,“朕如此信任他们,他们竟然敢存二心?”
    “末将只是据实禀报。”袁沇生怕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楷贤思之,挥手:“你退下领赏吧。”
    “谢陛下,末将告退。”
    及出殿门,袁沇边走边视察左右,他并没有走出宫,而是拐到了宫中一隅。
    “这是娘娘赏给你的。”一包飞锭放到了袁沇手上。
    袁沇打量打量,沉甸甸的,黑纱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哎呀,这映妃娘娘倒是出手阔绰啊,为了这包好处,我可是连命都搭上了。”
    “袁驸马放心,只要您以后帮娘娘和小皇子说话,好处可远远不止一包这么简单。”说话的正是杜仪君的贴身宫女柳红。
    袁沇将这包东西绑好,“那我就继续这样添油加醋咯,回见。”擦肩而过,柳红望了望他,背道而驰。
    晚上,艾楷贤摆驾凤鸣宫,艾旼炫正好在殿与杜后一起用膳。
    艾楷贤皱眉俯视着太子,太子终不能对视,是害怕又或是其他。
    “以后离安焕张谙这帮人远一点。”皇帝嘱咐道,“听到没有?”
    “是。”艾旼炫低声应答。
    楷贤叹气,“也不知这帮太医整天忙忙碌碌的,有什么用。”小太子只是不停地下咽,杜后见状便让他先回去了。
    “这都多久了,他是太子,整天不说话不见人怎么行?”艾楷贤埋怨,边与杜后走入内室。
    杜后言:“善皓自那次受了惊吓……”
    “闭嘴。”艾楷贤不想再提起往事,“他是你儿子,你要多督促着,别整天惯着他。”
    “是……”杜后自觉歉意,遂不再多言。
    帝后二人也没什么话可说,次日天一亮,艾楷贤便早早离开了。
    秋高气爽,杜仪君打算回娘家探亲,皇帝欣然应允。她回家之后,嘱咐其父,多散钱财,广交朋友。
    “你不要和他们多说闲话,打赏打赏就行。”映妃再三叮嘱。
    “知道了诶。”杜文浚应下,笑嘻嘻道,“自个的妹妹和女儿之间,肯定是偏着女儿的。”
    杜仪君心满意足,杜文浚接着问起:“对了,小皇子最近咋样啊,陛下是不是特别喜欢我们旼玘啊。”
    “那是当然。陛下每天都要来我这宫中望好几回,旼玘刚开口说话,第一声叫的就是‘父皇’,陛下龙颜大悦,还赐给旼玘一个小名,叫作‘灿’。”
    “灿?啥意思?”杜文浚一头雾水。
    “就是灿烂的意思。”杜仪君不耐烦,“陛下对旼玘期望很高,你做外公的,可不要给他帮倒忙。”
    “哎哟,你这话说的,俺知道了知道了。”
    是年,朝廷开恩科。对于科举,艾楷贤并不是这么重视,若非朝廷越来越缺乏人手,加上自己最近高兴,他断不会做如此决定。说来也可笑,距离上次科举已经隔了整整十一年。
    十一年,许多寒窗苦读的学子报国无门,黑头等变白头,这届科举没有那么多矮小的身影,反倒是中年人占了一大片。
    “在下襄阳裕城邵彦。”考试院门前,许多考生已经聚在了一起,有些埋头思考古文伦理,有些则胸有成竹地与来往的学子攀谈。
    “这么巧。”一长须考生破笑,抱拳道,“在下裕城王商合。”
    老乡见老乡,二人立马熟悉起来,这位叫邵彦的学子自报家门:“哎,说来惭愧,在下不才,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
    “这有何妨?”王商合大笑,“在下今年三十有九,你看看这些考试的,哪个不是这把年纪,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我看建功立业,就在当下!”
    邵彦觉得眼前这人好生自信,并与其闲谈了一会,不一会,钟声鸣起,二人便进去考试了。
    考生们进去时,正值中午,等他们考完,日落一边。
    “考得如何?”邵彦问王商合。
    “你考得如何?”商合反问。
    邵彦谦虚道:“马马虎虎,希望能走运入榜吧。”
    “马马虎虎?我看你定能入榜。”王商合嗤笑,一口咬定。
    “你可别乱说,你又没看我文章。”
    “我看你谈吐,可不像是个名落孙山的人。”王商合拍拍他的肩膀,“走,我们去前面那个客栈,小饮几杯,放松放松。”
    “好。”
    越是到考试的时候,求签问卦的人就越多,邵王二人也不例外,走去客栈的路上,二人蠢蠢欲动。
    “先生,问卦。”两人来到街角一个问卦的老人处。
    “两位公子,问什么呀?”老人姓木,白眉长到遮住了眼睛。
    “问功名。”王商合笑言。
    “哦~”老先生把装签的小筒给二人,二人诚恳地摇了摇,各摇出一支签。
    “嗯……”老人眯着眼看了看,抬头看着二人,“两位的功名怎是区区一个科举可以缚束的。”
    “老先生可否具体些?”邵彦问之。
    “您二位将来,能穿紫服,只是要小心用计,以免末路不善。”老人言明。
    邵彦与王商合激动对视,继而拱手:“多谢先生!”
    此时回宫的杜仪君坐在马车上,她撩开窗帘,见得学子们围在这摊子上,问柳红缘故。
    “这老先生算命有点准头,这学生们个个跑来找他算功名。”柳红阐明。
    杜仪君来了兴趣,闲来无事,她便让人赶走了求签的人,把木先生单独请到马车上。
    “您能算出我是谁嘛?”杜仪君雍容华贵地坐在正中间,试问其。
    “您的座下是明黄色的。”老人点到为止,他驼着背踉踉跄跄,此刻倒也恭敬。
    杜仪君满意,“你帮我算算,算算这十年后,小儿子和大儿子的命运。”
    木先生捋须:“问卦有三,摸骨、求签与测字,前二者皆于您身份不便,还请您赐个字。”
    杜仪君便写下一个‘玘’字。
    老人拿过来,仔细瞅了瞅,“王,己。”稍有停顿,他又意味深长道,“娘娘放心,十年之后,您的孩子不再是单单一个皇子这么简单,而如今的太子,也不在太子位上了。”
    杜仪君听了,高兴不已,不管真假,她信了,她赏赐了算命先生一对金镯子,很是满足地离开了。
    而算命的先生下车之后,马不停蹄地卷了摊子就走,从此再也没有在京师看到过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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