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黄昏,涂振叫来了徐种。
    “大人,您叫奴才有何吩咐啊?”徐种笑脸盈盈地迎了上去,期待着看着涂振。
    涂振却没有和他嬉皮笑脸的闲心,他注视着这个跟随太子多年的仆从,渐渐地,徐种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他遂直起腰板,作一脸疑惑:“大人,怎么了?”
    “那日行刺殿下的宫女,是艾冲旧部吧?”涂振踱步周围,言语道。
    徐种一惊,直愣地杵着,未几方才开口:“您……您问奴才,奴才哪能知道呢?”
    刚才一直在观察徐种的涂振猛然将前者的手抓起,“听闻废帝曾组建过一支箭队,防止钟后加害,这军队里动用了宫女太监,只是这军队没有几个月,便被钟后发现遣散了。你的左掌与右手食指、中指与那宫女一样,都有老茧,想必你也是为废帝报仇的吧?”
    徐种不说话了,他战战兢兢,不知该说什么为自己开脱和辩解这一“天大的巧合”。
    “那日本官一行觐见太子,你先是推托太子正在用膳不便接见,太子中毒,你第一反应竟不是叫太医而像是笃定了一样失声痛哭,莫不是有未卜先知之明?”涂振见他还不说话,一笑,又言,“况且,那日值班的小太监已经招供了,是你让他不管殿内发生了什么声响,都不闻不问的。”
    安焕转而盯着疑犯,厉声呵斥:“快说!”
    “对,您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先帝的旧臣。”徐种坦然,他不友好地笑着与涂振对视,“那宫女也是先帝箭队招募的一员,也曾侍奉过先帝的太子。”
    涂振点点头,全明白了。
    “那么,您打算如何处置我呢?”徐种虽早已视死如归,内心却仍感不安,他深知一但落入艾楷贤之手,自己可不仅仅是身首异处这么简单了。
    此时,安焕将佩剑拔出,扔到地上:“你自行了断吧。”
    徐种内心稍有惊喜,但此情此景,不知该说什么,涂振说道:“你在殿下身边多年,有无数机会可以行刺,却偏偏忍到了现在,本官可不觉得是因为机会好的缘故。此次投毒,太子虽生死未卜,但我看见你跪在地上痛哭的模样,个中原由,你我心知肚明。”
    徐种释然,不再犹豫地拿起剑:“我与太子是无仇,但与艾楷贤,血海深仇,他活着一日,我做鬼也要缠他一世!”言罢,挥剑自刎。
    “什么?徐种自杀了?”宣室,知道事故后的艾楷贤一脸震惊。
    “是,臣等去逮捕他的时候,他已经畏罪自杀。”涂振禀报道。
    想起这两天的种种,从所未有的怒火一下子井喷上来,艾楷贤暴怒:“去!去把徐种的尸体给朕五马分尸!还有,艾冲、与其三子的尸体给朕扒出来,朕要狠狠地鞭笞他们!”
    “陛下!”安焕重言,“现在殿下还未醒来,您不应该再如此大动干戈了。”
    艾楷贤心烦意乱,他将桌案掀翻,“都给朕滚!”
    “是……微臣告退。”众人只好撤退。
    艾旼炫昏迷已有整整七天,无论如何,艾楷贤都不想失去这个宝贝儿子,冷静下来之后,他扶额细细思考了一番。
    “传旨,恢复艾冲及其三子宗籍,追封艾冲为陈王。”最终,艾楷贤为之妥协。
    第八天。
    “救救我……救救我……”
    “罪人之子,岂曰无罪?!”
    宫女默念的声音好似地狱的钟声,每一撞击都像要把心撕裂。
    “救救我!”
    艾旼炫在不安中猛然醒了,满头大汗的他像是刚从噩梦里挣脱出来一般。
    “陛下!殿下……殿下醒了。”得知消息的褚裕第一时间跑到了宣室,将消息告知皇帝,艾楷贤自然欣喜若狂,但褚裕的表情却不是那么明朗,他怯怯道,“殿下好像……好像不太好。”
    “什么意思?不是醒了吗?”艾楷贤急问。
    “是醒了,但……您去看看就知道了。”褚裕不知该怎么说,艾楷贤来不及多问,更为着急地前往东宫。
    “别碰我!”艾旼炫哭着喊道。不管是谁,只要靠近他,便会引起激烈的反抗。
    “善皓,是母后呀。”杜后眸中带泪,她张开怀抱,却换不来孩子的依靠。
    小太子的眼中毫无生气,他茫然畏惧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四周,陌生地望着这似曾相识的熟人,整个人畏缩成一团,不停哭喊:“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
    此刻,艾楷贤进来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抱抱自己的儿子。
    “别过来!别过来!”艾旼炫的反抗尤为激烈,他甚至拿枕头去扔艾楷贤。
    这一下让艾楷贤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他的笑容也转换为担忧,他质问旁边的太医:“怎么回事?!”
    王毓禀言:“回陛下,殿下体质本就柔弱,这下又受了如此大的惊吓,怕是需要些时间适应啊。”
    “我不要在这,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旼炫发了疯似地嚎叫,让艾楷贤的内心彻底崩溃了,他无比悔恨自己没有照顾好他。而杜后,再也经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她不顾仪态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善皓,紧紧地抱着他。
    “放开我!放开我!”艾旼炫用力锤击杜后,杜后却怎么也不放手。
    “你们,退下吧。”艾楷贤望着天,将眼泪憋回去,遣散众人。
    “是。”
    自古王权相斗,得道者应运而生,有多少无辜的人,要为此付出代价,以至于一生一世,难以相忘。
    一连数日,艾楷贤都没有上朝。
    弘启十八年,十一月初三,映妃杜仪君诞下一子,这对于艾楷贤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宽慰。
    “看看,看看,朕的儿子长得多有福气。”艾楷贤抱着小皇子爱不释手,“这鼻梁挺的,一看就是天生的贵种,哈哈哈哈。”
    杜仪君莞尔,她虚弱地说道:“陛下,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嗯。”艾楷贤想了想,“不如,就叫旼玘吧。”
    “旼玘?”
    “对,朕的儿子将来一定像朕一样有出息,如玉般宝贵,就叫旼玘吧。”
    杜仪君笑言:“臣妾代玘儿谢过陛下。”
    说话间,杜后带着太子进来了。
    “臣妾见过陛下。”杜后低腰行礼。
    太子看上去恢复了不少,他有些抵触地往杜后身后躲,声音一点点:“儿臣见过父皇。”
    “嗯,炫儿,过来。”艾楷贤招呼道。
    旼炫看了眼母亲,杜后点点头,轻轻推他出去,这才迟疑地走上前。艾楷贤又把他往自己这拉了点,将小皇子递给他看:“这是弟弟旼玘。”
    杜仪君观察着太子的神情变化,艾旼炫咬了下嘴唇,看了眼襁褓中的小旼玘,没有说话。
    “陛下喜得龙子,是大和之幸,臣妾也为陛下、为妹妹感到高兴,在此恭贺陛下与映妃妹妹了。”杜后笑言。
    “谢谢姐姐。”杜仪君寒暄。
    烽火燎原,狼烟四起,次日,东见先发制人,应俨派大将莫如初率十万铁骑出其不意踏过中见防线,连夺十三城,就连夕凉一都都落入敌手。
    朝中武将多年不战,老则老矣,畏惧的畏惧,唯独安焕信誓旦旦,定要出征讨贼以收复失地,艾楷贤便封其为‘定安元帅’,率兵十五万,前往御敌。
    临行之际,艾楷贤在点将台亲自为安焕斟酒。
    “爱卿此去,朕甚为挂念,愿平定异类,朕待尔凯旋归来。”艾楷贤说道。
    红袍一展,安焕捧杯而饮,一饮而尽,豪言:“微臣谢过陛下,请陛下放心,犯我中见者虽远必诛!”
    不由多说,一声嘶鸣,安焕趋马远去,浩浩荡荡,十五万雄狮,众人昂扬目送他们离去。
    “殿下,为何总是心不在焉呢?”太傅张谙问道,自从他开始教艾旼炫起,就发现他总是在课上开小差,有时甚至几经叫唤才能回过神来。
    “太傅,我如果不当太子,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学习了?”旼炫忽然问道。
    张谙有一些吃惊,他一笑:“殿下这是学累了嘛,怎么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太子的眼神看上去灰蒙蒙的,他低下头拨弄着手指:“我没有开玩笑,我不想学。”
    张谙一时语塞,在他来到东宫之前,印象里的太子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此刻的氛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殿下有什么心事,可以和老臣说说么?”张谙久久问道。
    艾旼炫欲言又止,他的失落写在脸上,又有一丝绝望若隐若现。就在这时,褚裕过来宣旨,说是晚上艾楷贤要在御花园宴请几位重臣,让太子一同前去。
    “我不去。”旼炫拒言。
    “殿下……您这让奴才怎么交差呢。”褚裕为难。
    张谙也劝他:“殿下,您可是一国之本,不是儿戏,这么重要的场合您理所应当在场啊。”
    “我都说了我不想当太子!”艾旼炫气急败坏,摔下书本,推门而去,张、褚二人四目相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成何体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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