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启十六年,夏。
    “请皇上处斩黄琪!”一连几天,皇宫门外,一大批百姓跪在这请命,他们的头上统一系着白带,为首的是当日死于非命的老汉的孙子——徐骅。
    “请皇上处斩黄琪!”徐骅呼喊,身后的群众也一并高呼,声声震天,震得皇宫不得安宁。
    黄琪之事,很快便被传开,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听着百姓紧逼的呼声,彭元灏等也实在找不出理由给黄琪开脱,人多势众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缄口不言。
    “你吃了豹子胆了?老夫打死你!”
    当得知黄琪犯事后,一向沉稳的黄晋气得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他拿来一根竹条,逮着黄琪抽了个遍。
    “爹!爹!哎哟……”黄琪边逃边争辩,“不就不小心踩死了个老头子嘛,给他们家点钱,安抚一下不就行了。”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黄晋追不动了,停了下来,插着腰喘着气,拿竹条指着黄琪道:“现在已经有好几百人在天华门外请命,你知道百姓请命是什么概念么!”
    “不就一群穿着破铜烂铁的人跪那么!”黄琪见他爹不追他了,也停下脚步,整理整理衣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那又怎么了,您不是位高权重嘛,肯定会保我没事的。”
    “你真是个畜生!”黄晋好不容易消了点气,一下子又被点了起来,他立马抽起竹条。
    “哎哎,怎么又来了啊!”黄琪见情形不对,撒开脚丫子一溜烟跑了出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哎……”黄晋实在是跑不动了,他望着空旷的大门,又悲又气,“我黄晋早晚要死在这小子手上。”
    日上三竿,龙吟殿却依旧是大门紧闭。
    “陛下,听说今天天华门那,还有好多百姓跪那呢。”杜仪君给艾楷贤揉着腿,随意一说。
    “那又怎么了?”艾楷贤慵懒地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陛下就不管管他们?”
    “哼哼。”艾楷贤笑笑,“跪吧跪吧,把事情闹大了才好。”
    杜仪君奇怪,望着艾楷贤,不解其意。
    门外,褚裕禀报道:“陛下,安焕驸马求见。”
    “好,等朕……”
    “哎呀陛下。”艾楷贤刚要起身,杜仪君立马贴在他身上,娇言:“您都忙了这么多天了,今天就不能多陪臣妾一会嘛。”
    杜仪君细声蜜嗓,小鸟依人的她像头小鹿一样在皇帝心中左碰右撞,艾楷贤哪里还有精力去理会朝政,遂搂过杜仪君,“好好好,朕陪你,行了吧。”
    龙吟殿外,烈日高照,安焕的汗水一滴滴落在手上,他见褚裕关上殿门出来,遂投去迫切的目光。
    “驸马爷,您请回吧。”褚裕笑着迎道。
    “怎么?陛下不肯接见我?”安焕问言。
    “这倒不是……”褚裕露出为难的表情,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龙吟殿,遂凑近安焕,轻声言,“陛下现在,正在兴头上呢。”
    “兴头上?现在这个节骨眼了他在兴头上?”百姓请命,是艾和史上屈指可数的事情,这个奉行‘得民心者得天下’的王朝,对百姓极为重视。如今,王朝的最高领导人竟然在这种关头行这种事,安焕只觉不可思议。
    “哎呀您小点声。”褚裕提醒他。
    安焕叹了口气,正色道:“是哪位娘娘在侍寝?”
    “新纳的映妃,皇后娘娘的外甥女。”
    “哼,要臭都臭到一块去了。”安焕瞥过龙吟殿,甩袖而去。当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耳边响起模糊的声音,像是山呼海啸。隐约还能听到前门百姓的呼声,再看看身后,万民之主却迟迟不肯为他们打开圣听,那日惨死的老汉模样硬生生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孩童的啼哭声音犹在耳,若不在此时为他们主持公道,死掉的恐怕不只有一个无辜的百姓,还有整个大和。
    铿锵一声,他正跪到龙吟殿前,目光坚定,誓不罢休。
    “诶,您这是干什么呀!”褚裕一惊,上前准备扶他起来。
    “臣!驸马都尉安焕,有要事要觐见陛下!”安焕脖子上青筋暴出,他运足浑身气力,奋力呼喊,语音刚落,一遍又起。
    褚裕见劝阻不能,便只好退去一旁,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怕是要出大事咯。”
    艾楷贤被安焕这么一闹,自然没有了心情。
    “好了好了,朕今晚再去你那。”艾楷贤安慰着不开心的杜仪君,“都怪这安焕太不识抬举。”
    “您说的,今天晚上您会来的。”杜仪君翘着嘴,看上去委屈得很。
    “嗯嗯,去吧。”
    待杜仪君离去,艾楷贤宣了安焕。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安焕行礼,对过往之事只字不提,单刀直入。
    艾楷贤心知肚明,“你不就是要为那百姓请命之事么?”
    “既然陛下知道,为何不采取行动呢?”安焕的眼神,坦然而坚决。
    “朕自有安排。”
    安焕紧张起来,猜测言:“莫非陛下,已决定调动琅犇军勤王?”
    楷贤一时语塞,掩盖神色,看向一边。
    “不可啊陛下!”安焕急谏,“战事一起,生灵涂炭,百姓怎么办,这些将士怎么办!”
    “朕自己都保不了,还有功夫管他们?!”皇帝怒言,他早已厌烦了安焕一口一个黎明苍生。
    安焕的热血霎时全凉了,他的内心失望至极,当艾楷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明白自己再多的劝告终究是徒劳……他再次下跪,拱手行礼,郑重其事道:“请陛下下旨,收回黄琪兵权。”
    “下旨?他们听得懂圣旨吗?”艾楷贤可笑,他想起了那张被撕毁的圣旨。
    安焕明目直视,始终如一,堂堂言:“不管他们接不接旨,这圣旨,您都应该下,这是对天下万民的第一个交代。”
    “黄琪无法无天,现如今,哪个人敢去宣旨?”
    “微臣去。”安焕二话不说,答应下来,信誓旦旦,“微臣自有办法,让那黄琪,交出兵权。”
    皇帝这一下倒是对安焕刮目相看,不过他还是不抱期待:“那你去试试吧。”
    “是!”
    当日下午,安焕领着圣旨就来到了陵成卫,他挺直腰板,身配御剑,行走如风。
    “哟,这次来了个官大的。”黄琪看样子刚吃了顿大餐,嘴里还咬着一根牙签,身后站了群懒懒散散的兵官,一个个站没站相地蔑视着安焕。
    安焕无惧,展开圣旨,大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陵成卫统帅黄琪,目无王法,竟于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虐害百姓,其心当诛。弘启十四年至十六年,犯事累累,其罪如山,纠其过往之错,罪无可赦,着即罢免黄琪所有官职,交付刑部查办。钦此。”
    安焕读罢,鸦雀无声,黄琪等鄙夷的目光嘲笑着他。
    “怎么?陛下的圣旨,你们都不听了嘛。”安焕边说着边卷起圣旨,游刃有余。
    黄琪插着手一摇一晃地走近安焕,像是喝多了酒,开口就是一阵酒气,“我说安驸马,省省吧,兵权我是不会交的。”
    身后的官兵们跟着起哄,他们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们的长官会怎样戏弄这位驸马大人。
    安焕瞧着这张越走越近的丑恶嘴脸,恨不得将其捏得粉碎,他再三质问黄琪,苍生之命,如何偿还,过往之错,是否认罪。
    “我黄琪,何罪之有?”黄琪伸张双臂,故作无辜,叫嚣安焕,又转过身去面向众人,“何罪之有?何罪之……啊!”
    黄琪猛然一声惨叫,惊了所有人,他突然口喷鲜血,迟愣愣地往下看,只见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哗’的一声,宝剑拔出,黄琪应声倒在了血泊之中,当场死亡。
    安焕将剑收起来,朝地上唾弃:“哼,禽兽不如,死有余辜。”
    那些刚刚还张扬跋扈的官兵,现在一个个都被吓破了胆,他们颤颤发抖,面面相觑,安焕看向他们,喊话道:“今日之错,错在黄琪一人,与尔等无关,陛下亦不会责怪尔等。”
    陵成卫官兵听了,松了口气,纷纷跪下:“愿凭陛下调遣。”
    “呼。”安焕仰天长叹,日洒千秋,大和宫殿的上方终于盼来了光明,那些百姓,可以安心了。
    “你说什么?”艾楷贤难以置信。
    “黄琪被安驸马杀了,陵成卫的士兵都望风而降归附陛下了。”褚裕欣喜地禀告着。
    艾楷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能地疾步走到大殿门口,向外张望,自顾思量,惊喜似乎来的有点突然。
    黄琪一死,陵成卫兵权被收回,等于黄晋无兵可调,此大好时机,何不趁热打铁?艾楷贤心中暗喜,兵贵神速,遂立刻下旨封安焕为兵部尚书,趁敌不备,取代彭元灏,并命其率领一百琅犇军,前往丞相府,拿下黄晋,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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