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传播的速度总是飞快,没几天,宫内宫外便都讨论起皇太女在扶桑的两三事,传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汤圆听到连东宫的宫人也有私底下在讨论这件事,气得当场让他们自己去慎刑司领罚,又气呼呼地跑到玉珥面前捶胸顿足道:“气死奴婢了!这些人怎么能这样啊!居然诋毁殿下!”
    “你不觉得他们这种行为很像小孩子吗?”玉珥转动手腕,手上的茶杯随着轻轻摇晃,她噙着笑道,“吵不过就互相人身攻击,你骂我矮冬瓜,我骂你胖冬瓜。”
    席白川坐在她对面,见她竟然还能开玩笑,连连摇头:“你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玉珥耸耸肩,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为什么没心思?都说了是小孩子式的折腾,成不了大器。”
    席白川摇摇头:“总归对你的名声有影响,而且你也不想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吧?”
    “其实我到宁愿希望他们只折腾这个。”玉珥趴在桌子上叹气,席白川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削藩的路,任重道远啊。”
    玉珥习惯性地在他的掌心蹭了蹭:“但还是要做。”
    白猫不知从哪个角落跳了出来,爬到玉珥的脚上盘着尾巴坐下,席白川伸手却捏捏它的耳朵,微抿着唇:“我说过了,我会帮你,所以相信我,再过不了多久,这件事就可以平息了。”
    “你又耍阴招?”玉珥笑着睨了他一眼。
    席白川对她这个称呼感到很不满,瞪了她一眼:“这叫策略。”
    玉珥笑了起来,抱着白猫起身,走到案桌前,想了想,提笔写奏折。
    席白川自己斟茶,慢悠悠道:“又在作死了。”
    大顺开国以来实行分封制,至今已有数百年,玉珥却突然要削藩,这无疑是在动摇国本,任由谁来看都是在作死,但她还是锲而不舍地上奏,将削藩利大于弊的种种条款悉数指出来,只不过顺熙帝不想让她做这件事的,所以每次奏折递上去,他看都没看便直接丢到一旁,让宫人送回来还给她。
    不过她的坚持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有些老臣在她的点拨下,看到了藩王存在的利和弊,终于加入了她的阵营,跟着她一起请求削藩,但这一行为无疑是将藩王们激怒,他们上疏的奏折言辞也越来越激烈,甚至说出了玉珥不堪为皇储,如若将大顺的江山交到她手中,前途堪忧这样的话来,顺熙帝一怒之下,将玉珥禁足东宫,那些和她同仇敌忾的老臣也都被罢朝,这无疑是顺熙帝对皇太女的一个警告。
    席白川劝了她几次,玉珥都不听,现在成了这样,又气又恼道:“恭喜,你终于把自己给作进去了。”
    玉珥被禁足东宫,但却没半点紧张,反而有种乐得清闲和的即视感,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道:“谢谢,身先士卒一般都是这样的。”
    顿了顿,她睁开眼睛扫了他一下:“说起来还不都是你,你不是说准备好了吗?”
    席白川道:“不过你现在被禁足了也好,后面许多事你也当真不方便再插手。”
    玉珥闻言立即将脚放下,挑眉问“怎么说?”
    席白川往后倾了倾身子,笑得懒散且意味不明:“陛下和满朝文武为什么反对你削藩?”
    “怕我动摇国本。”
    “那如果现在发生了一件什么事,证明你说的话都是对的,藩王的存在对大顺的确是个巨大的威胁,那会如何?”
    他的话已经清楚地暗示了她,玉珥忽的一笑:“他们就会同意我的上奏了?”
    席白川颔首:“不错。”
    “你又做了什么?”玉珥眯起眼睛。
    席白川却没打算告诉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很快你就会知道。”
    定定地看了她半响,玉珥身体一松,重新靠在了椅背上:“好,我等着看。”
    席白川让她等着,但其实并没有让她等多久,很快,便有一封从海川道八百里加急的密函送到了帝都,汉王世子举报其父收受贿赂,还自拟官位倒卖,目无王法,罪行昭昭。
    所谓自拟官位,意思就是自己创建了一个官位,这种权利只有皇帝和皇储才有,他一个藩王凭什么如此行为?还收受贿赂?简直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这份密函到达帝都,立即在朝堂炸出了滔天巨浪。
    没有哪个上位者能容忍自己底下的人越权,更不要说那个人还是本身就带有威胁的藩王,顺熙帝几乎捏碎了密函。
    朝堂上总有些墙头草擅长见风使舵,他们见藩王要倒霉了,立即拿出之前玉珥说的‘藩王乃国之大患’出来说话。
    但也有些保守派站在他们的对立阵营,他们甚至敏锐地觉得,这份密函来得蹊跷,且不说为什么刚好在这个关头送来,就说这汉王世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状告父亲,这里头可能也有文章。
    顺熙帝沉吟许久,终于沉声开口:“召,汉王世子进京。”
    汉王世子为什么要告自己的父亲,玉珥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这件事一定是席白川的手笔,而且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她太了解他的手法了,绝不可能在仅仅如此。
    室内燃着淡淡的线香,袅袅飘散在半空,窗边的白幔无风而动,透着无比安分的睡意,玉珥凝望着远处的一点许久,忽然低头,搔搔怀里的白猫:“你猜猜,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白猫很不给面子地闭上了眼睛。
    玉珥笑了笑,低喃道:“你不知道吗?好巧,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们都只能等,等着看。”
    顺熙二十一年冬初,雪花重新覆盖大地,站在高处放眼看去,四下皆是一片洁白,仿佛不染尘埃。
    在海川道通往帝都的官道上,一队车马趁夜疾行,快速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树林里寂静无声,沾染着雪水的树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是一双双无瞳的眼睛,又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刃。
    忽然,一阵几分从树丛中飞速窜过,所到之处草木摇曳,水珠四溅,栖息在树枝上的鸟雀受惊,尖叫着飞起,声音刺耳又瘆人。
    鸟声之后,便有一人站在了路中央,一动不动,荼蘼花面具下的眼睛充满寒意,像来自死亡地狱……
    “报——”
    “汉王世子车架在过宜山时落崖,车毁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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