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你虽然卖力休养,但极限就是极限,除非真有神明庇佑于你,否则——”老太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啪’的开门声给打断了。
    两人双双看向门口——付望舒。
    外臣入宫觐见,本该经过宫人层层通报,就算是到了门口,也要大宫女进去禀报一声,如果皇太女愿意见你你就能进去,如果不能你就滚回家,但付望舒不一样,他出入东宫是常事,也经常不走程序,以至于宫人都习惯性地不通报,反正最后还有汤圆顶着。
    可偏偏,汤圆被沈大夫拎着去抓药,于是寝殿门口就是一个人都没有,付望舒正犹豫着要不要自己敲门,就听到了玉珥那句‘一年到光阴’,顿时就被震得当场愣住,等到回神后,便再也无法淡定,将一生的礼仪都丢到一边,破门而入。
    气氛一时有些停滞。
    “你说的是真的?扶桑的事竟让你受了这么大的重创?”
    付望舒无疑是失态的,他甚至对玉珥这位如今已经可以称为‘君’的皇太女直呼‘你’,这和他平时严于律己的性子大大不同,而且声音里还有清晰可见的颤抖,这足见他此时的心情。
    玉珥和他无声对视了许久,然后才转开头,神色不变道:“老太医,你先出去,晚些我再让汤圆请你过来。”
    老太医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玉珥也随之从床上起来,随手拿了挂在衣架上的披风披在身上,脚步有些虚浮地挪动着,付望舒朝她快步走去,似乎是想扶他,但玉珥摆摆手,示意不必,自己走在到窗边,推开窗户,一阵带涩意的微风便吹了进来。
    玉珥轻声道:“扶桑一行,的确让我元气大伤,是我让老太医和沈大夫不准对你们任何说的。”
    “这是大事,你若早说了,我……我们怎么可能让你继续操劳?”付望舒心潮翻滚,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天知道自玉珥被立为储君后他是多高兴,他以为她终于等到这天了,终于熬出头了,她的政治道路终于没有那么多坎坷,以她的仁厚,将来一定会是一个明君,或许还能和高祖皇帝一样被冠以‘千古一帝’的盛名,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什么都去想了,说句大不韪的,他甚至比自己当皇帝还高兴,可他唯独没有想到,她竟然……
    想起她从扶桑回来后,先是主持守城,以三千残兵为底气和西戎人斗智斗勇,后又出巡南海,甚至到了最后还千里奔波,和孟杜衡生死较量……
    这其中哪一件无需耗费心神,更不要提她在溧阳县时,还被烛阴蛇毒液所伤,双目失明!
    如果他们早知道她身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怎么可能还会让她这么劳累?
    玉珥也明白付望舒的意思,但是她反而觉得好笑:“难道你觉得,我整天都在床上躺着,就能延年益寿?”
    “可也总比现在要好……”付望舒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眼底满是痛苦之色。
    玉珥摇摇头,神情不悲不喜,但却字字清晰:“虽然我没高尚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样的话,但如果让我再选一次,这些路我依旧会去走。若我没有这个能力便罢了,但我有这个能力,还一味想着享清福,不办实事的话,那我也不配你们的拥戴和百姓的供养。”
    付望舒沉重地闭上眼睛,他此时脑子太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也不必如此担心,今日之后,依旧保持常态便好,我一时半会还死不掉,不要总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我。”玉珥玩笑道。
    付望舒却笑不起来,只是在沉默许久之后,忽然往后退了一步,躬身行了一个礼:“臣定当竭尽所能,找出吴老三的母亲!”
    现在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找到吴三儿的母亲,也许能找到解蛊的办法,就算……救不了她的命,也能让她不要再受那邪物伤害。
    玉珥轻轻颔首:“这次多亏了莫可国师,他原本进宫是将几册安生静气的经书送给我,没想到恰好遇到了我蛊毒发作。”
    “殿下……”付望舒稍稍冷静了些,总算找回了已往的理智,用上了敬语,“殿下身体不好的事,琅王爷知道吗?”
    玉珥摇摇头:“原本只有我和老太医、沈大夫知晓,如今多了一个你,我也希望你无比守口如瓶。”
    付望舒自然不会出去乱说,这也关乎到玉珥皇太女的身份,如果这件事被别有居心的人知道,必定有要掀起一轮不小风暴。
    虽说到了如今,玉珥已经没将这个位置看得那么重,但她还有很多未完成的志愿,需要这个身份支持她去做,所以她还是要谨慎,不能落人把柄。
    在东宫休息了两日,玉珥重返朝堂,在早朝之前,诸位大臣都来问候她的身体,表达在知道她劳累过度昏迷后,心情如何如何心急如焚,如何如何寝食难安,她也无论这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一一道谢。
    卯时初,顺熙帝临朝,自养心殿之变后,他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付贵妃说,她在苏域每日送到养心殿的食物里,查出一味无色无味的毒,长期摄入对身体有极大的伤害,尽管后来被发现,但体内积毒以多,要清毒没那么容易,只能慢慢来。
    不过,今日他的脸色除了虚弱苍白外,还有些凝重,大臣们都感觉要出大事了,只是现在内外安定,会是什么大事呢?
    玉珥心忽然提到嗓子眼,一下子想到了出使北沙的席白川。
    难道是他出什么问题了?
    所幸随后顺熙帝开口,说的并不是北沙的事,而是蒙国。
    蒙国怀王和孟杜衡暗通,虽然没什么直接证据,但这并不妨碍顺熙帝向蒙国发出质问,蒙国怀王自然是不承认的,蒙帝对外自然也只能表示相信自家弟弟不会做这种事,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只知道他随后又向顺国求亲,希望通过联姻来巩固两国关系。
    算起来,这已经是蒙国第三次向顺国求娶公主了。
    所以,今日早朝众臣要讨论的便是,也要不要答应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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