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谣一脸恭顺,柔声说:
    “自然是在这里恭候王爷大驾。”
    “你知道本王会来?”
    “臣女今日受了伤,所以心中妄想王爷会纡尊降前来。”
    “哪里是纡尊,本王见姑娘受伤,心中忧虑非常。”
    桓王走近了两步,略皱着眉,
    “不知姑娘的伤可重?”
    阿谣闻言,摇了摇头:
    “不重的,王爷快进来吧,到府上还是先见过家父才好。”
    “那姑娘呢?”
    “臣女是背着父母偷偷到这里等着王爷的,还望王爷替我瞒下,臣女这便先回去了。”
    ……
    同桓王告别以后,阿谣便径直带着素蕊转身离开。
    公府的角门就在映月阁旁边,她早已叫人备了马车在角门口,方才同桓王说的那些不过是暂时让他放松警惕的罢了。
    马车在雨夜中疾驰,车轮压过地面的积聚的雨水,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儿。
    一直到马车停到东宫门口,阿谣的心神仍旧有些恍惚。
    她没想到昨日还看似平静的日子,今日就变得这样身不由己。
    桓王一派有备而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
    白日里太子爷刚刚因为在上林苑救了阿谣而受伤,是以,阿谣这一趟来东宫探望救命恩人也算是十分正当的理由。
    进门的时候,她头上戴着大大的帷帽,将一张脸遮的严严实实,没叫东宫中人看清。
    宫人都知道她是卫国公府的二小姐,世家小姐到非亲非故之人府上,作这般打扮也是说得过去。
    有人去通传以后,对方似乎应得很快。没过一会儿,阿谣就瞧见陈忠急匆匆跑过来,直直奔着阿谣来。
    到了跟前,便十分恭谨地行礼:
    “姜二姑娘,殿下有请。”
    阿谣漫不经心地应下来。
    “嗯。”
    上回端午宫宴,陈忠跟着太子而去,显然已经见过她了。不过这时候听说阿谣到东宫来,想来心里也是惊讶的。
    阿谣叫素蕊收了伞,在马车里等着。自己则跟着陈忠走在前院的连廊中,身上的淡青色纱袍被打湿了边角也丝毫不放在心上,倒显得有几分慷慨从容之态。
    走在前头的陈忠在太子寝殿门口停了步,等到阿谣跟上来,才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
    “到了,姜二姑娘请。”
    再一次站在这里,即便只是有短短数月过去,可是阿谣倏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好像不过是一小段时间,便已物是人非。她再站在这里的时候,像是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素手一抬,在门框上轻轻叩了两下。
    里头的人似乎愣了一愣,须臾之后,才开口:
    “进来。”
    声音很熟悉,不过,添了几分虚弱。
    阿谣抬步进了门。
    从前她也来过几次,不过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样,觉得这间寝殿这样空荡。
    像是除了空气中点点的药香和血气,没有半点儿东西。
    许是因为今夜下雨,寝殿里还有些凉。
    阿谣站在门口,隔着屏风,远远瞧不见床榻上的人。
    良久,才听见床榻上的男人开口,声音极轻,不过语调稍扬:
    “来了?”
    还没等阿谣应是,便听对方又道:
    “到这儿来。”
    她今日能来这里,他知道,他们之间,有了转机。
    阿谣缓步走到床前,伸手摘下头上带着的帷帽。
    视线由下及上,从榻角,一点点落到榻上的男人身上。
    只见床榻上的男人半倚在床头,只穿了身薄薄的中衣,右手臂缠着绷带,只露出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素来高高竖起的发半淌,面色是重伤的白。
    尤其是双唇,白如纸色。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带着探究之意,缓缓看过来,那是上位者特有的姿态,气定神闲地晲着她。
    只是,视线胶合的一刻,男人的眸子还是不禁微不可查地一震。
    他没想过他会这样想她。
    想到她现在出现在他的眼前,会让他有一种美好得不真实的感觉。
    男人拍了拍身侧榻边空出来的位置,声音泛哑:
    “坐。”
    阿谣没过去。
    只是自顾自伸出手,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来。
    确切地说,那是银票和地契。
    她淡声说:
    “臣女是来还殿下替我赎身的钱的。”
    她说着,便将手中的银钱递上去。
    对方却没有接。
    只直直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心思看穿。
    “殿下收下,臣女还有话要说。”
    男人将她手里银票地契接过,就这么随手放在榻边。
    全神贯注只在她的身上。
    她声音低低,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别再救我了,银钱可以还,殿下救我,我还不起的。”
    阿谣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已是低如蚊蚋,也不知对方听没听的清。
    她还在酝酿着二哥的事如何开口,才能让对方将她的感情信以为真。还未想好,就听见男人问:
    “阿谣,我们还能,重新开始么?”
    裴承翊一阵阵地喉头发涩,他看着许久未开口的阿谣,倏然间有些怕她开口了。
    干脆又出言转了话题:
    “你二哥的事,孤听说了……”
    “我不想嫁给桓王。”
    他的话被她生生截断,就听她倏然吐出这么一句。
    四目相对,又俱是一愣。
    男人顿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不想嫁给桓王。”
    她又重复一遍,晶晶亮亮的眸子对上他的,一字一顿,
    “可我,一点法子也没有。”
    男人没说话。
    就在阿谣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对方什么态度的时候,倏然之间,手腕一紧,被男人灼热的手掌包裹着,即便是受了伤,他的力道也大得很,然后便天旋地转一般,阿谣被拉着跌坐到床上,身后的男人从身后覆身,长臂紧紧将她箍在怀里。
    初夏衣衫单薄,她只穿着薄薄的纱袍,他更是只穿了中衣。纤瘦的背贴上男人滚烫的胸膛,炽热的温度穿过衣裳缓缓透过来。
    阿谣整个人,都被他带着伤重虚火的灼热气息包裹着,把方才从雨夜里裹挟进来的凉意一扫而空。
    她听见他覆在她耳边,低声轻语:
    “有我在。”
    气氛沉寂了许久,男人甚至觉得自己拥着她的手在微微颤着,不真实。
    他想了好久,才又哑声补上一句:
    “可是谣儿,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午餐。”
    阿谣心中一惊。
    却也不太讶然。这才是她认识的太子爷,事事谋算,从不做赔本的买卖。果然如她所想,前些时日他到她面前委低求合,也不过是暂时昏了头,如今头脑清醒了,还是要同她算计。
    她伸出手,用足了力气拂开他箍着她的手,然后又低下头,径自去解衣扣。
    一如从前的时候。
    她开口,不无讽刺:
    “自然,如果殿下此时,还有余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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