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竟然还想诋毁华阳春?这可是朕钦点的贡茶!”许兆宁一拍椅子站了起来:“着实可恶!朕罚你去翠叶茶庄买一万两银子的茶叶回来,以做弥补!”
    荣贵妃已经晕倒在地,她身边的大宫女与内侍总管磕头如蒜:“皇上,娘娘醒过来以后,奴婢们一定会告知娘娘这件事情。”
    看着皇上与杨老夫人离开的身影,一干宫娥内侍们抖抖索索的将荣贵妃摇醒:“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皇上已经走了。”
    荣贵妃悠悠醒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皇上的心……可真狠。”
    刘福全站在一旁,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荣贵妃这才抬眼见着他站在那里,全身抖得像一片秋风里的树叶一般:“公公,公公,本宫……”
    刘福全叹了一口气,凑过脸来:“娘娘,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何要与杨老夫人过意不去?吃亏的还不是自己么?得了这教训,以后也该知道怎么做了。”
    这荣贵妃真是脑子抽风,就在这节骨眼上头跟杨老夫人去作对,那可是将皇后的宝座往旁人屁股下边送哇!刘福全怜悯的看了荣贵妃一眼,这位萧国公府出身的大小姐,在皇宫里素来就不韬光养晦,昔日对着皇后娘娘都有些不敬,等到成了贵妃以后更是趾高气扬。
    出身是一个条件,可并不是所有好的出身都能给助力的,最最重要的,还不是要自己知情识趣?就像荣贵妃这般胡作非为,萤火之光也想跟皓月争光的,岂不可笑?
    杨老夫人是什么人她难道心中没有数?即便现在杨老夫人已经年过五十,可在皇上心里,她依旧还是当年的那个她。
    愈是得不到得,便愈是好的。
    这道理,荣贵妃得吃透才行哪,刘福全怜悯的看了荣贵妃一眼,尖声细气道:“贵妃娘娘,还请你拿一万两银子去翠叶茶庄买茶叶罢。”
    “一万两银子……”荣贵妃尖叫了起来:“我为何要买一万两银子的茶叶?”
    “这个咱家也不知道了,若是贵妃娘娘有疑问,那便去问问皇上罢,这是皇上的意思。”刘福全微微的笑着:“娘娘,你且想通些,皇上还没开口要十万两,已经就是隆恩浩荡了。”
    相宜正在听着杨老夫人说宫里的事情,忽然外边跑进了一个管事婆子:“老夫人,骆小姐,守翠叶茶庄的管事过来了,说有要事求见。”
    “传进来。”杨老夫人抬了抬手,微微的笑了起来:“我估摸着沉香宫的人该到了。”
    “没有什么事情罢?”相宜听着说沉香宫的人来了,有些紧张,虽然方才杨老夫人只轻描淡写的说了没什么事,可并没告诉她今日究竟在宫里受了什么气,这让相宜觉得有些没底,若是杨家因着替她开这翠叶茶庄得罪了人,那真是她的罪过。
    “没事没事,你且坐好便是。”杨老夫人见着相宜坐立不安,笑了一笑,指着条几上摆放的茶盏:“你先喝茶,压压惊。”
    管事快步从外边进来,半弯着腰,恭恭敬敬问道:“老夫人,沉香宫里的管事带着银子过来了,说要买一万两银子的茶叶,小的不敢擅自做主,特地先来问过老夫人与骆小姐。”
    一万两银子的茶叶,能将翠叶茶庄的库存买去一个角,而且那公公没说要买什么茶,他也不敢随便卖茶叶给他,只能先来问过杨老夫人,请她拿主意。
    “什么?买一万两银子的茶叶?”相宜惊得睁大了眼睛,不是宫里有人下绊子,想要整治杨老夫人?怎么忽然便转了风向,竟然还跑到翠叶茶庄来买茶叶了。
    “既然是沉香宫的人来买,自然不要客气,只管将价格抬高些卖。”杨老夫人朝相宜笑了笑:“相宜,你该有个底子,哪样茶叶送了多少货进京?先看看昨日卖了多少,哪些卖得好,那些卖得好的便不能给宫里去了,选着卖不出去的茶叶,抬高五倍价格卖掉。”
    既然荣贵妃想来找自己的麻烦,那她也该得些教训,一报还一报,自己才不会手软。
    相宜得了杨老夫人的话,赶紧带着方嫂连翘去了翠叶茶庄,还是昨日那位来买华阳春的公公,相宜朝他笑了笑:“公公又来了。”
    那公公摸了一把汗,赶着行了一礼,再没有昨日那般倨傲:“还请东家卖一万两银子的茶叶给我们家娘娘,顺带给个买卖的收据,指不定皇上还等着要看哪。”
    这一万两银子的茶叶,难道是皇上下的旨意?相宜有些莫名惊诧,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公公稍候,我这就让人去调茶叶出库房。”
    拿着昨日的账簿子翻了翻,选了三种卖得最不好的茶叶,以三百两一斤的价格卖了三百斤给沉香宫。茶叶不重秤,三百斤足足装了一马车,那公公站在车子旁边,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有说多话,朝相宜拱了拱手:“多谢骆小姐,还请在杨老夫人面前替我们家娘娘美言几句,杨老夫人大人大量,肯定能宽宥我们家娘娘。”
    相宜惊讶的望着那内侍总管的脸,心中暗道,杨老夫人怎么会有这般风头?前世自己还是目光短浅,圈子小,也没听说到杨老夫人太多传言,只是知道杨老太爷威震西北,乃是一代将才,朝堂倚重的人物,而杨老夫人善才行商,杨家的银子多得好几辈子都用不完。
    现在瞧着,杨老夫人远远比传言里的那个杨老夫人更厉害呢。
    拿着一万两的银票,相宜不禁感叹,这人与人就是一个缘字,若不是当年自己灵机一动,牢牢的抱住了杨老夫人的大腿,还不知道现在自己又会是什么光景,既然一切都好转了,那自己也该要尽力向前,不要辜负了杨老夫人的一番栽培。
    六月的夏夜流萤点点,初夏的凉风渐渐的在草丛间起来,青石小径两旁全是玉簪花,碧绿的狭长叶片里,肥白的花瓣在月色下各位显眼,芬芳美丽。
    相宜在小径上慢慢的走着,踏在银色的月光里,就如踏在自己的心上,忽然有些疼,都不敢再多走一步。
    第二百零五章情切切月下私语
    如梦如幻的月夜,夜未央,而韶华正好,一线滟滟的眼波从那黑幽幽的深泉里辗转,恰似行人要去的那一边。
    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在月夜下见着这般美好的眉眼,任凭是谁,心都会醉。
    院墙上的那扇紫藤花开得正盛,即便是在这五月的夜晚,可还是那般热闹。挤挤密密的在叶子里探出如美人指尖般的花瓣,就如瀑布流泉,银紫色的光芒不住闪动,与银色的月光交互辉映。
    嘉懋站在那里,望着对面站着的相宜,嘴角露出了笑容。
    “你终于来了。”
    “终于?”相宜挑了挑眉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笑意:“你什么时候曾经约过我不成?”
    这个“约”字一出口,相宜只觉脸孔有些发烫,自己如何这般轻浮,竟然很随意便将那个字说出来了?这可不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儿家该说的字眼。
    “我在心里已经暗地里想了不知多少次要喊你出来。”嘉懋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有几分激动:“我做梦都在想着喊你到一处,就我们两人,好好的说说话儿。”
    他望着眼前的相宜,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别五年有余,他多少次在梦里见到过她。他不敢再像孩童时代那般鲁莽,只盼望自己能强大到护住她,这样自己才能不让她再受伤害。
    相逢的人始终会相逢,他们再一次相聚,这一次确是在京城,在外祖父的府邸中,没有了祖母与母亲的管制,外祖母对他温和而宽松,这让他的心一点点从过去那个桎梏里挣脱开来,慢慢的伸出了触手,想要去接近他一直向往的那个她。
    这些年来相宜已经长大了,她成了一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女子,就如一块璞玉,从石头里被雕琢了出来,熠熠生辉,让人不敢逼视。
    前世的她柔弱,惹人怜爱,而今生的她,却是那般坚强,让人见了都会侧目,不敢直视她晶莹的一双眼睛。嘉懋着迷的望着相宜,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成了船上的风帆,被一股春风吹拂,全身沉浸在那温柔的暖流里,摇摇曳曳,随波而去。
    听着嘉懋说得如此肉麻,相宜忽然间有几分羞怯,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嘴里含含糊糊道:“嘉懋,你今日没有喝酒罢?怎么尽是在说些醉话,这般稀里糊涂的,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我可没说醉话。”嘉懋跨上前一步,站到了相宜的面前,一双眼睛灼灼有神的望着她:“你还记得否?五年前,我去华阳找你,却被你三言两语就赶了出去。”
    “我哪有赶你?”相宜回想起那事情,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让你以后别这样来华阳,免得你母亲知道了担心,可你跑得真是快,一眨眼就不见了影子。”
    “我后来想明白了,是我做得不对,可那日你怎么也不喊我一声,那时分我心中有多难受,你知道吗?”嘉懋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那月色从他眼底慢慢的浮现了上来,怅惘而迷惑:“我那时候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去看你,难道是我不招人喜欢?可是到了后来,我才明白,原来确实是我做错了。”
    相宜低下头,看了看脚边的玉簪花,那洁白的花瓣摇曳,不住的在她的裙袂挨挨擦擦的,伴随着那柔和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夜空里传来了幽幽的清香。她回想到华阳的那日,到处都是雪,寒风刺骨,那满心欢喜的少年,眼里的希冀慢慢的消逝,就如除夕夜里的烟花,渐渐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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