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已经察觉出重锦在目的达成之后竟然不是高兴,而是疲惫还有一种深深的……厌恶?
    他有些莫名其妙,虽然这个计策有些阴险了些,从某种角度来讲韩灵韵完全是无辜的,他们无冤无仇,只是他们想算计韩家,想要韩大娘死,韩灵韵作为最受重视的嫡长子就是最好的突破口,虽然有些遗憾,他也只能说抱歉了。
    至于西娘子他只能说傻,他们做交易,你情我愿,你不愿意做也没人拿着刀子逼着你去做,为了一个男人舍掉一切最后那个男人连你的尸体都没去看一眼,那是你眼光问题。
    ☆、56|52|3.23
    死到临头是什么感觉?
    西娘子意识已经不清楚了,恍惚间回到了她很小很小的时候。
    西娘子原来不叫西阳,她在家里排行第四,家里人就喊她四丫头,上面有三个姐姐,还有一个小她四岁的弟弟。
    她出身的地方是个很穷很穷的村子,整个村子里只有上百户人家,离城里很远很远,到最近的一个城里都需要好几个时辰,在她记忆里她根本没有去过,偶尔家里的收成好些了,她阿爹去城里卖了粗粮换些别的吃食也只会带着她阿弟。
    她阿弟是她们家的宝贝疙瘩,她记得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她阿娘抱着阿弟,粗糙的大手塞给她一个饼子,“四丫头,这是你弟弟,咱们家的根,你要对他好。”
    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要留给她阿弟,因为她阿爹说日后她弟弟是要传宗接代的,那个时候她对这个词还懵懵懂懂,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记得要对阿弟好,阿弟很重要。
    家里本来就穷,每年将近大半都是要挨饿的,她最喜欢的是春天和夏天,因为这个时候她可以去地里挖野菜煮点野菜粥,不用每顿都喝几乎清的见底的米糊,她三个姐姐从五岁开始就给家里帮忙劈柴做饭,她到了五岁也开始学着砍柴做饭喂鸡。
    尽管家里都省吃俭用,可是家里的日子越来越不好了,毕竟成年的劳动力只有阿爹阿娘两个,家里有七张嘴,那点吃的哪能够,吃都吃不饱了,更何况是看病。
    她大姐死的时候十岁,那个时候她刚刚五岁,还记得不太清楚,等到了六岁的时候才模糊的想起来她大姐是生了病没钱看大夫,生生的熬死的,那个时候她有了第一次的恐惧。
    等她快要七岁的时候,她二姐也死了,她二姐是大冬天的饿的不行了想去河里捞鱼煮了喝,但是她饿的太厉害了,没等捞上鱼整个人就晕倒在了河里,淹死了,等她的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整个尸体都浮肿了,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她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被人拉走了。
    接连两个孩子没了,她阿娘经不住打击病倒了,家里的情况更加恶劣了,所有的重担都抗在她阿爹的肩头上,她只觉得她阿爹的背更弯了,整个人更沉默了,时不时的就看向她和三姐,她不太懂这种眼神,只觉得整个人不舒服,很快的,一个打扮的很好的婆子来了她们家,她和三姐穿上最好的衣服把脸洗的干干净净的被带到了婆子面前,她阿娘哭的不行,却紧紧的搂着怀里的阿弟。
    她觉得这个婆子穿的真好,这料子她想都没想过,耳朵上的那圆圆的东西就是她阿娘说的珍珠吧,那个婆子上下打量了下她和三姐,眼神带着漫不经心,过了一会儿才随意的指向她,“行了,就她吧,收拾收拾跟着我走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她爹过来,沉默的抓着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把阿弟的零嘴,沉默了半天才说,“四丫头,爹对不起你。”
    她茫然的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坐上了马车那个婆子漫不经心的跟她说着规矩她才知道她被卖了,以后不能回家了。
    西阳掀开车帘子看着后面只剩下轮廓的阿爹阿娘抱着怀里的那个小包袱哭的泣不成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婆子,“哭吧哭吧,今个哭个够,过了今天日后可不能在哭了,都要给我笑着,笑着才有人愿意买你,笑着才能进了大宅门,不然只能被卖到窑子里。”
    大概是这种情况看的多了,婆子老神自在的没有什么反应。
    西阳还不太懂什么叫窑子,等她懂了之后整个人就惶恐了,努力学着婆子要求的东西,每天讨好着婆子,希望能被卖到个殷实人家做丫鬟。
    可是造化弄人,她本来是个美人胚子,可是日日的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天天干活,一张脸瘦不拉几的,头发又黄又稀,整个人就是个乡下丫头,可是跟着婆子虽说不上大鱼大肉,可是也饿不着了,也没有什么重活给她们,她的模样越发的出挑。
    等她快要九岁的时候她被卖到了绮翠楼。
    老鸨掐着她的下巴,“呦,这张小脸标志的,可是难得一见,说不得长大了就是个大美人,妈妈我让你跟着师傅学技艺,可要好好的学,若是学不好,妈妈我不打你,但是受的惩罚绝对是你想不到的。
    在青楼这种地方什么花招想不出来,西阳不想死,也不想受罪,她能做的也只能是顺从。
    她对舞蹈似乎很有天赋,很快的脱颖而出,脸也越发的出挑,然后她到了十三岁。
    红尘四合,世间总是最多的纷纷扰扰,只要不是住到那远离人间的雪山山谷去,总是免不了面对悲欢离合,而青楼怕是见的最多的了。
    在西阳之前绮翠楼还是有个花魁的,那个花魁也擅跳舞,和她擅长的折腰舞不同,她最擅长刃舞,在刀尖上跳舞,穿着层层叠叠的舞裙在刀刃之间翩翩起舞,当真美的出神入化,况且这位花魁还有张芙蓉面,笑起来千娇百媚简直能把男人的骨头都给软了,不笑的时候秀丽的脸颊有种让人窒息的冷艳感。
    而这个本该大放异彩的花魁却爱上了一个男人,为了男人怀孕了,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四个月,妈妈气坏了,不顾花魁的哭求,让龟公按着她的四肢撬开的她的嘴硬生生的把堕胎药灌了进去。
    这位美艳的美人变的狼狈的让人认不出来,地上很快的被血弄湿了,美人的哀嚎声从强到弱,最后什么都听不到了,西阳就站在妈妈后面,跟着一些还没有登台的小姐妹一起脸色发白的看着,妈妈漫不经心的把帕子收回来,“你们可都要看清楚了,日后若是不听话,许就是这个下场了。”
    花魁被一碗堕胎药弄去了半条命,好歹没有失去命,妈妈想着花魁还能给她赚上几年的钱,也不吝啬的请了大夫,抓了汤药,给她好好的养着,只是她精神不太好了,整个人木愣愣的,再没有以前那种颠倒众生的妩媚,时不时的就对丫鬟说她和那个男人的事情,那个答应要给他赎身,最多三个月一定接她回去,只是三月之期早过了,那个男人还没有身影。
    再一个早晨花魁趁着丫鬟没注意悬梁自尽了。
    妈妈气的脸色铁青,几个龟公把花魁的尸体拖出去,西阳远远的看着只见着了花魁脚上那双绣着鸳鸯和缠枝莲的红色绣花鞋。
    花魁死了,日子还是要过的,没人会惦记着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西阳当时就想她不要爱上任何人,她要努力存钱然后赎身。
    只是世事无常,西阳再遇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完了。
    那个男人一点也不好,他好吃懒做,他吃喝嫖赌,他也没有太多的钱,而且他一进去娶妻了,她知道这个男人花言巧语就是骗着她,可是她一边心痛一边还是笑着对他,即便他根本没钱来给她花销。
    然后呢,这个男人沾染上了阿芙蓉,本来不殷实的家底迅速的败落了,他原来的妻子给他和离了带着嫁妆回娘家了,他又娶了一个长相难看举止粗鲁的妻子,因为那个妻子家里很有钱,嫁妆能够供他挥霍,他来的更少了。
    直到有一天他涕泪横流的过来求她,说他欠了好多好多的钱,他回家他妻子一定会和他和离的,而且他们家根本还不起,那个债主说他不还钱就要砍了他的四肢让他去乞讨还钱。
    西阳再次心软了。
    她告诉她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她再帮他最后一次,只是那个数目太多了,她把她偷偷攒下来的东西都变卖了也还不起,她已经十九岁了,在这一行里已经是个老人了,虽然声明还在,但是大部分人已经冲着更加鲜嫩的小娘子去了,她只能去去跟着男人去见那个债主。
    西阳见到了止戈,笑容妖异眼神却是冰冷的少年,西阳在青楼阅人无数,她自然知道这个人不好惹,根本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无害,镇定自然的问他到底想要什么,毕竟能答应来见她想必也不是没有讲条件的余地。
    而那个少年却是笑的分外的妖异,柔声给她说,“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西阳心里咯噔了一声。
    等少年说完他的条件,西阳整个人苦笑了,“那是个大家族的郎君,怎么会瞧得上我。”
    止戈漫不经心得道,“你尽管去做,你不行,总有行的。”
    他也不会把宝压在一个人身上。
    韩灵韵不愧是世家培养出来的郎君,气度举止远远胜过那个男人,而且他还是个好人,少有的好人。
    西阳几乎不忍心了。
    毕竟他是那么的好,他有出色的家世,有满腹的才华,她听他说他日后一定要位极人臣,为帝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有远大的前程,更有满腔的报复,况且他还有副柔软的心肠。
    而她要做的是把他毁了。
    她知道他是在同情她,那日她虽然有些神识不清,但是窗户后面的他她还是瞧的一清二楚的。
    世子是个很古怪的人,他对外的表现好像非常喜欢她,只是西阳从他偶尔露出来的视线里知道他根本不在意她,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把她当成个有趣的小东西。
    在他知道她需要钱的时候,就拿着阿芙蓉的花粉对她饶有兴趣的道,“想要钱?行啊,你吃下它,又哄了我高兴,我就给你钱,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吸食阿芙蓉到底是什么下场也不必说了,她的心上人就是最大的例子,原本英俊的男人只剩下了皮包骨,简直是生生变成了鬼,西阳还是含泪的说了句好。
    她已经病了无药可救了。
    那个少年给她说让她把韩灵韵带到山上,到时候会有人毁了他的腿,若是阿芙蓉还有戒掉的希望,那断了腿就再也无缘朝堂了。
    西阳最后还是没忍心。
    她把她所有的积蓄用包袱包起来搁在那个男人的家外面,深深的看了院子里一眼再也没有回头。
    冰冷的水几乎要把整个人都冻僵了,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有脑子还有一点微弱的意识,在闭上眼睛时候,西阳眼角一滴泪融入了水里,了无痕迹。
    对不起。
    ☆、57|52|3.23
    大雪连天,地上的雪已经没入了脚脖,哈口气都能看出带着微薄热气。
    幸亏今年的收成不错,不然今年冬天怕是又要有冻死的人了。
    蜀州好几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上次的时候还是在雪灾时候,不过这雪显然没有那年的大,虽然接连几天下着但是是断断续续的,虽然有些人还忧愁的看着阴沉沉的天,其余的人倒是不太担心。
    今天的风特别的大,带着南方特有的湿气,把雪粒子吹在人脸上刺啦刺啦的疼,在北方住惯了人见惯了冰封千里的奇观倒也罢了,在温暖的蜀州住习惯的人很难在这种天气里出门,往往出了一次门,整个人都僵住了,而且马上过年了,年货大都已经买好了,大学连天的正在在家围着炉子吃年货,除非真的穷的很了,肚子饿的厉害,只能出来找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所以现在走出来路上都是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人。
    而现在空荡荡的官道上正在疾行着几匹马,裹着厚厚的斗篷看不清楚,风又吹的厉害,几匹马的影子也愈发的模糊了。
    哒哒的声音更是被不算太薄的声音所掩盖,喊出来的驾没过多远就被风吹跑了。
    而在离他们不远的山头也多出来两个人。
    白色的披风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单薄的身子几乎要被山顶上的风吹没了,而一人手里却紧紧的握住一把弓。
    这个弓朴实无华,没有任何的标志,材料更是普普通通的,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扔到一堆弓里面肯定认不出来。
    止戈手里拿着十只箭,手已经被吹的冷冰僵硬了,脸也刺痛的厉害,只是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小事。
    这里已经快要出蜀州的地界了,要动手也只能在这里了。
    重锦眯着眼睛打量着官道上几乎看不清楚人影的几人,下半张脸露在空气里,冰冷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脊背,精致的下巴上也多了一层淡淡的冰霜,杀意一点点的蔓延开来。
    “箭。”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快要被风吹散了,而止戈却立刻把手里的弓箭递了上去。
    重锦慢吞吞的拿起箭,搭到弓弦上,抬起胳膊,尤带杀意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止戈你说这回世子爷若是能死里逃生,他下次还会不会来这里。”
    止戈轻笑一声,恭谨道,“我想,世子不会的。”
    重锦,“那我就放心了。”
    话音未落,手上的蓄势待发的箭已经离开了弓弦朝着下面的官道疾驰而去,箭尖的寒光隐没在这风雪里,上面的杀机却半分的不减。
    而正在疾驰往京城赶的世子几乎是立刻汗毛全都竖了起来,脖子上爬上一丝的凉意,想都不想的直接从马上直接跳了下来,为了减缓冲势,顺势在地上滚了两圈,与此同时,那匹千里马突然扬蹄长长的嘶鸣一声,一根箭赫然的扎在千里马的脖颈出,血很快的喷涌而出,把雪融化了一层,在纯白的地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世子眼睛赫然的张大,若不是他反应的快,这箭八成要射在他身上,而且这箭射的极狠,他若是不小心从马上摔下去,那下场……
    冷汗瞬间的滑下,几乎是本能的看向箭射过来的方向,只是所到之处全是白茫茫的,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埋伏的踪迹。
    而随从先是被突然从马上跳下来的世子下了一跳,又被已经倒地哀嚎的千里马吓到了,忙不迭的勒住缰绳,口呼世子的跳下来。
    世子已经在思考这到底是谁的手笔,他来这里行程应该是保密的,而且他已经布置了烟雾弹已经没有人注意到他到底是什么目的才是,而且他私下的动作非常的隐秘,他敢肯定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知情的人已经全都被他灭口了,已经没有人能查到才对,若是没人查到那这次蓄意的谋杀是从何而起,一个废物一般的纨绔子弟应该没有让人刺杀的缘由才是。
    很快的他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了,因为风雪里三个闪着寒光的长箭又疾驰而来,撕裂空气的声音几乎要让所有人汗毛都立了起来。
    世子几乎是吼出来的,“快躲开。”
    整个人更是再次在雪地里滚了两圈,一根长箭赫然的扎在原地,而其中的两个侍卫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本能的在世子吼出来的瞬间躲开,身体却反映不及,一人伤在左臂,一人伤在了肩膀。
    而周围除了风声和马嘶鸣声再无声音。
    世子咬牙道,“快,快找个遮挡的……。”
    还没有说完,这次是六枝长箭冲着他直冲冲的射了过来,一样的快准狠,箭尖上面闪烁着寒光,世子刚想故技重施其中一支箭却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到了眼前,他只艰难的偏移了下身子,长箭已经刺进了他的肩膀,血迅速的涌了出来,刺痛的感觉差点让他呻吟出来,而且其余的五只箭也已经各自刺进了其余五人的身体,闷哼声接连的响起,地上迅速的出现了一片红色。
    世子强忍住疼痛不再试图找出攻击人的所在地,从牙缝里的挤出来一个字,“走!”
    捂着伤口就头也不回的离开这处地方,顺便警惕着不知道会不会再飞出来的长剑,而其余人也已经意识到暗中的人肯定比他们想的还要棘手,现在他们都已经负伤,找出人来也未必占得了便宜,都捂着伤口跟着世子头也不回得狂奔离开,地下的血渍蔓延了老远,大雪天逃命最是可怕了,地上的脚印能够毫不保留的把你的行踪暴露了,尤其现在还要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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