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连忙叩首,道:“臣的父亲随军去了西域互市,是为了帮表哥赵兴开辟商路,臣的父亲说表哥没有做过生意,他可以和东三市的商贾们去帮着出个主意。臣的父亲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让朝廷早些打败西羌和匈奴,不要断了西域和长安城的通道。”
    众臣子听了,目光闪烁,原来是赵兴的舅家,真是难得,跟着赵兴去了西域开辟互市,又愿意将自家的存粮献出来,什么都不要,这样的商贾才真正该受到奖赏和赞扬呢。
    “你的父亲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吗?”刘询有些惊奇,他是在市井中长大的,对于钱和权的认知,比一般人感受的更深,商贾人家,奉行的是无利不起早,献了这么大一笔粮食,却什么都不要,这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难道这个林晖和孝武皇帝时期的卜式是一类人物?
    林立恭声答道:“臣的父亲只会做生意,别的什么都不会,陛下若是赏钱,臣等就不是献粮了,而是卖粮,若是赏地,臣家里也有些土地,勤劳耕种的话也够一家人吃穿了。臣的父亲实在是无所求。”
    刘询又问:“那你们做儿子的有什么需求呢?”
    林立有些迟疑,过了一阵子又道:“说起来,臣和臣的大哥是有所求的。”
    严彭祖的眼睛立即发亮了,原来林家所图在这里呢,是想为林立要个官呢,还是为林天再求个前程?
    刘询顿时觉得一身轻松,笑道:“且说来听听。”
    林立又迟疑了一阵,方道:“这事是和臣的哥哥有关,臣的哥哥林天,在扶风郡平陵县做县令,那里的穷人比较多,都躲到深山里不出来,也娶不起妻子,哥哥说他曾经在朝堂上听说过穷人最穷的时候,三个人娶一个妻子,还会为此打官司,哥哥想让这些穷人都娶得起妻子,可是,哥哥又觉得他们娶了妻子,又有可能会养不活妻儿。”
    刘询想起了那个三人共妻的案子来,点点头,林天,这个善辩的小童官,他还记得。
    严彭祖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那次他与林天之间的辩驳,输的很惨。
    赵广汉在一旁笑着拽了拽胡子尖尖,他一直很得意于将林天带入宣室,就此将这个小童官推上了另外一条路。
    林立又道:“臣的哥哥和臣就想在平陵县也买山,山上种上桑树,养些羊,这样就可以让那些穷人来牧羊,穷人的妻子和家人可以养蚕,臣家里是做绣纺的,可以来教这些人纺纱织布,以后互市了,可以多销一些绫罗绸缎去西域。臣想求陛下给予庇护,免于日后生意做大了,被人弹劾臣的哥哥和臣是官商勾结,又免于他人觊觎臣家的资产。”
    刘询听到这里,那里有不满意的,他的臣子愿意花自家的钱来安抚他的子民,用心良苦,立即道:“这个主意不错,林天小小年纪,很有志气,既然如此,朕便予以林家“义商”的身份,并免除十年的赋税和每年二千人次的劳役,凡是给你家养羊织布的,都可以享用这些劳役的名额。”
    林立听了大喜,连忙叩首道:“臣代父兄谢陛下的恩情,永世不忘,定当好好经营,不负圣恩。”
    刘询见他对答如流,又长得面目俊秀,说起经营来头头是道,又问:“你可愿意做官,来大司农任职?”
    林立愣了一愣,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好事能落在自己身上,他挣扎了许久,还是道:“谢陛下看重,臣的父亲去了西域,臣的大哥在平陵县做官,家中能经营生意的就只有臣了,而且臣只会做生意,小学还没有念完,就不愿意读了,只怕……”
    这样的资历象大哥一样去攀爬仕途,林立觉得太玄了。
    刘询遗憾地点了点头,若是大司农府里都是这样的精明人,何愁国库不强呢。但林家的情况的确属实,这个林立年纪尚幼,先历练着吧,日后有机会还是能够启用的。
    刘奭在一旁笑道:“父皇,既然林立家中还有生意要照顾,年纪尚幼,不堪为官,不如先将他的商籍去除,以免日后与他前程有碍。”
    刘询点了点头,施恩便要施全,这是他教给太子的话,索性让林家全都脱了商籍。
    林家这下可以购买更多的田地,建造庄园,以良民的身份经营生意。这个意义对于林家来说太巨大了,他们不再是商户人家,子孙后代不会再被人瞧不起,可以公然穿绸缎,驾高头大马行驰。
    林立喜的走路都要飘起来了,这次献粮的收益远远大过了期望,娇娥真的是个宝,大哥真有运气。
    林家也真有运气。
    等到林立退下,杨恽立即禀道:“臣也想帮助平陵县的穷人找到事情做,可否到林家的生意里掺一股呢?”
    刘询点了点头,道:“这个倒是可以,若是日后平陵县的考核为优,这个方式倒是可以在其他县内都可以用一用的。”
    戴长乐立即上杆子爬,道:“那臣也掺一股,替陛下分忧吧。”
    养羊?臣子们想起来了张延寿方才说的暴利来,那我们也参一股吧,又可以赚钱,又可以替陛下分忧,何乐而不为呢。
    张延寿好气愤……,这些见钱眼开的东西。
    但是自己参不参一股呢,如今参股不参股都成了替不替陛下解忧了。
    可若是真的参股了,他真丢不起这个脸,这不是自打嘴巴了吗?
    “臣觉得这么多人都去入了林家的份子,是不是不太妥当呢,林家的生意的确需要人监督呢,”严彭祖终于发言了。
    众臣子怒了,难道我们想掺份子不是在监督,而是合计着要同流合污吗?人家可是天子亲口封的义商呢。
    散朝后,戴长乐又撇着嘴,从抽屉外面倒诋毁之词:“……那张家哥俩,对自己大哥被困一点都不担心,就操心人家献粮的商人挣了多少钱,是不是刺探军情,心怀叵测。那严少傅今儿说的话……真是……自家里没钱,难道还要眼红我们参股不成……”
    说张家,刘询就不吭声,说到严彭祖,他笑了一声,道:“那里是钱不钱的问题,只是和赵家、林家有旧怨罢了。”
    戴长乐愣了愣又道:“那我可得看好了他啦,那赵家的广哥,多让人怜爱的小郎君,可别被他给祸害了……”
    刘询笑着摇摇头,由着戴长乐叨叨。
    王氏接到了圣旨,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接到圣旨这么高贵的东西,又听到小黄门说皇上许他们林家全部脱了商籍,被封为义商。
    这才相信林立说的是真的,王氏大喜,还没来得及给小黄门塞喜钱,就一口痰堵了上来,倒地不起。
    ☆、第161章 相送
    王氏这么一晕,让宣旨的小黄门和家人都吓了一跳。
    林立立即含了口冷水,朝母亲面上喷了一喷,又掐人中,闹腾了一番,王氏才悠悠醒来,喉咙里咯咯作响,将痰咳了出来,人才好了。
    小黄门受了这一惊,连喜钱都没有拿,匆匆拐回了宫,将这事当个新鲜到处讲,弘恭又学了给刘询听,刘询更觉得林家是朴实的商人,一心忠君,没有什么歪歪肠子。
    王氏哪里知道她这一晕还晕出来这么好的效果,让天子最后一点点怀疑都消除了去。
    “儿啊,真没想到咱们林家也会有今日呢,”王氏抱着儿子女儿大哭一场,惊魂未定的林立,也跟着母亲哭了起来。
    王氏定下心来,顾不上梳洗,拍着手笑道:“好儿子,我们要宴请邻里,大吃三日,这真是光宗耀祖的一件大事,若是你父亲知道,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快给你父亲写信报喜。”
    林立连忙应了,和玉瑶扶着母亲朝屋内走,王氏又摸着玉瑶小小的双环髻,道:“一直担心我们玉瑶的婚事,如今可好,不是商户了,真好,真好。”
    玉瑶有些茫然,但也知道家里有了喜事,令人羡慕的喜事。
    林立迅速起笔给父亲和哥哥报告了这桩好事。
    王氏连着几日都兴奋的睡不着,说话声音大了许多,腰板也直了许多,甚至开始计划着要去平陵县做老夫人了。
    林立连忙劝住,给王氏道:“这个主意是娇娥出的,我们林家能娶了娇娥做嫂子,真是难得修来的福气,如今得先想着法子,让娇娥早点嫁给哥哥,吧婚事坐实了才好。”
    王氏回过味来,自家夫君是个什么人,她知道再清楚不过了,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献粮呢?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是好外甥女策划的,得了赵家和于家的指点,林家方得了这样的好事。
    “对,要早点把娇娥娶进门来,”王氏眼睛发亮,道:“方士算的没错,娇娥是个旺夫的,人还没进门,你看咱们家都翻身了,为了你哥哥,我在余里做老太太就成。”
    天下慈母心呐。
    林天得了弟弟连着的几封来信,心里别提多乐呵了,连夜给姑父大人写信,说如今陛下看重平陵县以桑养农的方式,希望娇娥能够前来协助他一起教化县里的妇人们养蚕织布。
    信中洋洋洒洒地将如何让平陵县百姓安居乐业和提升收入的想法,说了一遍,赵义在丞相长史的位置上,经常能够与各郡郡守密谈,被熏陶的更加识货,看了这封信,一拍大腿,叹道:“我这个女婿是个做太守的料啊,早点将女儿嫁过去,先学着做做县令夫人吧,也扬扬贤名。”
    娇娥也得了林天的信,让她想法子说动父母,早日来平陵县会合。
    林天在信里说,自打来了平陵县,事务繁忙,身边的大奴一点都不知道如何照顾人,廋的像个竹竿,连衣服都撑不住了,娇娥,你快些来啊,大表哥很需要你,平陵县的妇人们也需要你来帮忙教化,这可是莫大的功德。
    娇娥本来还有些害臊,看到大表哥这般可怜,如此需要自己的帮助,内心的羞涩早压了下去,一心打算着如何说服父母,让自己去照顾大表哥。
    没料到,赵义竟然被那一封信就说服了,还没等娇娥张口,已经和林氏商议妥当,亲自送女儿到平陵县成婚。
    王氏也亲自上门,再次请婚期。
    一时之间,大家的想法都非常一致,做起事情来,速度就快了很多。
    终于定下了在麦收之后,由赵义护送女儿前往平陵县成婚,嫁妆已经全部备好,赵成和洛嬷嬷、夏婆子都作为女方的陪嫁人员一同前往。
    洛嬷嬷和夏婆子还好说,一个是事先说好要由着娇娥养老的,一个是娇娥的乳母,如今广哥大了,等娇娥一走,便到前院独自住个院子,不再需要乳母了,夏婆子愿意跟着娇娥去,伺候小娇娥和小林天。
    赵成作为赵家的大奴,却一口咬定也想跟着大娘子,这让娇娥颇有些不解,但不管如何,身边有个得力的大奴总是好事。
    夏婆子私下问赵成,赵成道:“你懂什么,大娘子能管得住林大人,我这个大奴做起来才有意思呢。”
    洛嬷嬷听了笑道:“真是个滑头,想的倒也长远。”
    林氏万分不舍,千叮咛万嘱咐,天天坐在娇娥的闺房内,舍不得挪步子,就连小小的赵霸也似乎知道了姐姐要远行,搂住娇娥不停地吐泡泡,依依哦哦的说个不停。
    广哥不能去,这一点让广哥很生气,大表哥和姐姐的婚礼,他赵广是天子封的赵福娃呢,竟然不能去。
    哭闹没人理,广哥赌了好几日的气,直到刘念安慰他:“本公主带你去不就成了。”
    “对,驾着你的羊车去,”广哥高兴了,届时让大表哥好好看看。
    刘奭看着这两个,在一旁只是摇头,叹道:“胡闹。”
    近来刘奭经常摆长兄的款,让刘钦很不耐,所以专门唱反调,道:“孤觉得长公主这个法子甚好,我们一同去,太子哥哥不愿去的话就算了。”
    刘奭:“……”
    快要启程时,魏相病了,而且病的很重,赵义作为丞相府里的重要属官,不能告假。
    可婚期都已经定下,亲朋好友、尚德里和余里的邻居都已经吃过贺酒了,平陵县那边也筹备妥当,就等着新娘到场了。
    林立急的跌脚,娇娥也闷闷不乐的,于夫人看外孙女这个样子,回到家就对于廷尉念叨,于大人指着儿子道:“有这个做舅舅的护送外甥女出嫁,不就行了?”
    于永倒是乐意,于夫人虽然不乐意也没得法,只是嘴里还在不停的念:“舅舅还没成亲呢,却要送外甥女成亲,他啥也不知道呢,莫要搅合了我们娇娥的婚事。”
    “林家的大人也要去呢,他们懂啊,你别瞎想了,于永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于大人放下手里的酒坛子。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就是不成婚呢,你怎么说,”于夫人杠上了。
    于永插不上话,气闷地走了出来,想想能陪着喝酒的就是许嘉了。
    许嘉起初见于永来喝酒还满开怀的,拿出新得的佳酿盛情招待,后来知道于永要送娇娥去平陵县成婚,默了默,道:“我陪你去呗。”
    于永放下酒盏,愣了愣,问:“你不是要随你叔叔出征吗?”
    “是啊,在这之前我有假期,也不知道做什么,就和你一起去平陵县喝喜酒吧,如何?”许嘉眨了眨眼睛问。
    许嘉的生父许延寿作为强弩将军即将率第五路大军出发,许嘉作为随军中郎将跟随,于永看着他,心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我帮你问问啊,”于永这样回话,并没有说问谁,许嘉只是点了点头,道:“等你的消息。”
    三日后,于永和许嘉护送着娇娥的成亲队伍朝平陵县而去,林家的人都去了。
    林立是不高兴见到许嘉这个人的,但是这么多人,许嘉又能做什么说什么呢?林立只是心里紧张着,防着许嘉做些什么不得体的事情,让母亲看到了,又别生枝节。
    许嘉一路上都很安分,举止得体。
    王氏对许嘉、于永都是赞不绝口,而且官民有别,王氏除了表示自己对于于大人和许大人的感激之情之外,也并不多言。
    林立觉得安心了许多。
    抵达平陵县的前一晚,许嘉站在娇娥的马车前,虽然隔着帘子,但足足站了有小半个时辰,林立心中大怒,就让妹子去找娇娥。
    玉瑶有些晕车,一路上吐的昏头胀脑的,被哥哥这么一说,稀里糊涂的也没有多想,便步履不稳地朝着娇娥的马车走了过去。
    等玉瑶摇摇摆摆地到了,许嘉也已经离开了,林立这才吐了口气。
    于永瞧了瞧他道:“许嘉是个汉子,你也防范的太过了,他要跟着大军出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出征总是有危险的,临行前尽点心意罢了。马车里还有洛嬷嬷和夏婆子的。”
    林立叹道:“于大人,许将军这般做,总与娇娥的闺誉有碍的,若是让我母亲误会,岂不是白白增添枝节,娇娥被婆母不喜,受苦的是娇娥,你……你是不会懂的,我大哥为了娇娥不晓得费了多少心,许将军这般随着相送,已经算是能尽心了,又何必非要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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