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询戴着九寸高的通天冠,坐在高位,俯身看着赵广汉、萧望之、尹翁归三个优秀的官员,非常满意,也非常得意。
    大汉朝有这么出色的郡守,怎么能不富强,又怎么能不安定西域,让匈奴乖乖称臣。
    臣子们干的好,说明他这个天子做的好,他刘询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是天命所归,他的祖父本就该有的,被人夺去,上天又交还到了他的手里,他还将交到太子手中。
    见皇帝高兴,萧望之和尹翁归提出两郡缺乏人才,想从朝中征召。两人大刀阔斧的变革,移风易俗,对郡内的官吏重新整治了一番,眼下两郡都需要从其他郡或者三公府中引入一些循吏。
    皇帝听了,眉毛不由得就挑了挑,萧望之可是曾经看上过林天的,如今……岂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刘询就朝许嘉那边望了望,却发现许嘉不在场,弘恭会意,小声禀道:“许中郎将今早出门跌了一跤,从马上跌下来,把脸磕破了,有碍观瞻,请了假不上朝。”
    刘询就道:“萧大人曾经看上过一个童官,叫做……”
    萧望之笑着禀道:“禀陛下,那童官叫做林天,陛下将他派去廷尉府做廷尉平,平冤狱去了,据说今年的考核为优呢。”
    “你可真是打听的清楚,”刘询若有所指。
    萧望之应声道:“陛下,臣觉得那个童官是个人才,且臣不擅长治狱,林天去了可以多起点作用。”
    刘询笑眯眯地瞧向了于廷尉。
    于廷尉是个识趣的,和林氏父女相认之后,林天在廷尉府就有些微妙起来,为了避嫌都应当让林天出府找个好位置。见陛下如此,于廷尉连忙禀道:“林天这一年来将廷尉府的历年陈案都整理了一遍,还带着其他廷尉平到各郡去,梳理出来了不少冤狱,这个童官的确能干,若是萧大人瞧上了,廷尉府也愿意放人。”
    萧望之连忙应声道:“多谢于大人。”
    刘询有些犹豫,道:“只是按照大汉官吏考核之法,林天不易升迁过快,调动过频呢。”
    朝中熟悉林天的人并不多,但是大多数人都还记得林天在朝堂上的辩术,印象深刻。
    有人说:“英雄出少年,可以对林天网开一面。”
    又有人说:“官吏的考核办法实行了这么久,林天并未立下什么功勋,陛下的考量是正确的。”
    张延寿禀道:“陛下,臣到有个主意。”
    刘询神色微动,笑的玩味,“那就快快说来。”
    张延寿道:“臣觉得林天既然如此出色能干,必然不止萧大人需要,尹大人处也同样需要,林天虽然年幼,但能在一年内将廷尉府内的陈案清理干净,又到各郡清出来不少冤狱,这样的能力已经能够担当起县令的职位了。按照用人条例,朝中各府的属官出任各郡的郡吏,都会上涨一级,若是林天独独不涨,反而不美,若是涨的过快,是不是又太过,陛下可将林天放到比较困难的郡县去做县令。”
    张延寿一向和赵家不和,怎么会替林天说话呢,只是不得已而已,两害相权取其轻。
    大奴张青听说,林天和赵家的大娘子有口头婚约,但赵家要求林天秩级达到六百石才可下定,许嘉对赵娇娥念念不忘,求着皇上想法子成全。
    以前赵家在张延寿眼里就是破落户,张延寿不会在乎许嘉娶赵娇娥,若是娶上了他还要叫声好,如今赵家和冯家成了亲家,赵兴又立了大功,若是许嘉娶了娇娥,不是给许家增添势力吗。
    与其成全许嘉,不如成全林天,但是看着林天到了萧望之手下受重用,张延寿又不爽,索性不如替皇上解解忧,将林天扔到麻烦从中,若是爬不出来,可怨不得旁人。
    扶风郡的平陵县,严延年就曾经在那里折掉了官职,只好又重新从丞相府的低级属官开始干起。
    刘询笑了笑道:“张太仆这个法子甚好,扶风郡的平陵县向来是个麻烦堆,就叫林天去试试身手吧,看看他有没有甘罗十二岁拜相的本事。”
    甘罗十二岁拜相,自荐说有能耐的人就象锥子放入布袋里,立刻就会显出锥子尖,脱颖而出,麻烦越大,越能显示能耐。
    看皇上举了这个典例出来,众人便不好再说了,就连一向善辩的萧望之都没有再继续。
    下了朝堂,于廷尉笑眯眯地问:“萧大人,赵大人你们两家的婚事不知何时办呢?”
    萧望之不应声,赵广汉笑道:“你外孙女婿去平陵县之前,准能参加上,到时候他可要作为夫家友人帮着去迎亲,挡酒呢。”
    于廷尉笑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赵广汉瞧着于廷尉轻松的背影,笑着道:“长倩,你就别别扭了,旁人都在问,赶快占卜一下吉日吧,虽然我儿子鲁直了点,但他也有他的好处,你虽然喜欢赵子房,可你女儿不喜欢呢,再说赵子房都被冯世奉抢了去了,你也不用想了。”
    萧望之默了半响,道:“就连林天都比你儿子强呢,我家美君怎么就瞧上了你儿子呢。”
    赵广汉依旧不生气,道:“这是命里姻缘呢,林天早就定了赵子房的妹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能瞧上旁人吗?”
    于廷尉不知他二人撕掳,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对着等在车内的林天道:“竖子,竟然让你弄成了。”
    林天连忙殷勤地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于廷尉,笑道:“臣不过是运气好呢。”
    瞧着冻的脸色有点青的林天,于廷尉笑了笑,这小子就是会讨人喜欢,也不推辞,将暖炉接过,又从车中暗箱里取出一坛酒来,排开印泥,就着坛口,先喝了两口,递给林天,道:“喝这个一会儿就热起来了,酒可是个好东西。”
    林天连忙接过,和于廷尉对喝了起来,于廷尉越看眼前这个小子越满意,外孙女婿总算比女婿顺眼。
    许嘉在家中得了消息,知道林天将被调任扶风郡平陵县做县令,年后上任,他虽然伤了面门,但内心很高兴,许嘉认为,林天能胜过自己的,不过是和娇娥一起长大的情分,他也能做到情之所至,金石为开,给娇娥更多更好,总有一日,在娇娥的眼中,他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转眼间到了腊日,刘念专门派小黄门到赵家,请娇娥姐弟去宫中参加驱疫鬼的仪式,这是一份难得的殊荣,赵家没有拒绝的理由,娇娥和广哥裹得厚厚的去了宫中,陪着太子兄妹三人一起玩耍,小黄门扮成的疫鬼和伥鬼围着宫中各殿跳了又跳,最终被手持火把的中黄门和十二兽赶出了瑞门。
    五营骑士开始传递火把,等扔到了灞河里,这仪式就算完了。
    娇娥长吁一口气,等到天子将驱疫鬼所用的苇戟和桃杖赐下来,就可以谢赏回家了,娇娥心里有气,实在不愿意再多瞧许嘉殷勤的嘴脸。
    许嘉摔了面门之后,便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娇娥,听说娇娥来了宫中,不顾面上还带着未褪的於痕,守在娇娥身边。
    等到娇娥和广哥得了苇戟和桃杖,便告辞说要赶回家,将这些挂在大门上,许嘉又一次提出要护送娇娥姐弟二人回家。
    娇娥本不愿意,但又想借此和许嘉说个明白,便没有拒绝。
    许嘉没有见到娇娥时,很想念,心里堵了许多话想倾诉,那些话在舌尖转来转去,也不过是一句,我喜欢你,会对你好的。
    见了娇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反而放不开手脚。
    一路上竟然无话,广哥抱着苇戟和桃杖在怀,只睁着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也不说话。
    到了赵府门口,娇娥拿定了主意,对广哥道:“你先进去吧,我和许大人有话要讲。”
    许嘉闻言下了马,脸上洋溢着不敢置信的笑容,直直地望着娇娥,却见娇娥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来,那是许嘉赶走纠缠她们母女的张博后给的。
    娇娥轻声道:“许大人,多谢您以往的帮助,那时拿这块玉佩时还小,如今我已有了夫家,这玉佩还是请许大人收回吧。”
    许嘉闻言如同遭了晴天霹雳一般。
    ☆、第151章 醉
    许嘉的脑海里不断的回荡着娇娥的话,夫家……夫家……为什么总是比林天晚了一步,就差那么一步。
    眼前一只美丽的柔夷,伸出毛绒绒的袖筒,那手指细细的如同葱管,正捧着他的玉佩,若是他的心能这样被娇娥捧在手心,便是死也值了。
    娇娥见许嘉脸色青白,半响不接玉佩,垂下了眼帘,她想起了前世,她是如何深藏着对林天的心,沉吟片刻,也顾不得羞惭道:“许大人,我与林天自小在一起长大,相知相惜,说句阙越的话,大表哥与我,便如恭哀皇后与皇帝一般,女子大都是情痴,我和表哥能成眷属,此生已别无他求了。”
    许嘉听了这话,脑袋里的弦被拨动了一下,他愣愣地问:“娇娥,你那么好,嫁给谁都配的上,为何要苦苦……”
    娇娥正色将话截断,道:“当年皇上在民间时,听闻恭哀皇后非皇上不嫁,您应当懂得。我……我心中只觉得大表哥最好,和他在一起我便快活,和他分离我便伤心难过,我不求别的,只求能和大表哥一生一世一双人。”
    许嘉低下头去,娇娥的话让他想起了幼时,母亲和父亲争吵,要让姐姐放弃嫁给刘病己的念头,刘病己身无恒产,又游手好闲,又有皇室压着,此生看起来没有出头之日,姐姐哭着绝食,发誓说此生非姐夫不嫁。
    姐夫没有了姐姐,便心里再也进不去人,当年他和父亲都担心姐夫被比姐姐好看许多的霍成君迷了心智,结果,姐夫还是为姐姐报了仇。
    可是……
    娇娥看看许嘉的神情变幻,又道:“说句大不敬的话,与恭哀皇后而言,在民间与皇上的那段日子才过的快乐,入宫之后想必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尚不免被霍家加害,娇娥只想过舒心日子,富贵有我父兄去求就好了。”
    接着又将玉佩向前递了递,道:“许大人多次相助,娇娥心中都记下了,日后若有用得着娇娥之处,定当竭力相助,只是这玉佩……”
    许嘉苦笑一声,娇娥话已经说的这样明白,将他想说的话都截断了,留了一线,日后好见面,还能强求什么,他点了点头,轻轻将玉佩拿起,揣入怀中,看着娇娥,想说些什么祝福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便翻身上马去了。
    娇娥站在家门口,目送许嘉离去,今日这番言语,许嘉应当能以己心度他人之心,不再强求生事了吧?
    今生能和大表哥在一起,娇娥觉得她重活这一辈子就算是圆满了,父母恩爱,兄弟皆安泰,又有大表哥伴着她,与上一世相比,简直是泡在蜜糖罐里一般。
    只求老天能让这幸福伴随她,久一些,更久一些。
    “吱呀”一声,门开了,林天出了来,怨道:“你怎么一直看着别人不回来?”
    听着这酸溜溜的话,娇娥的心中泛着甜,嗔道:“你怎么总这样?”
    “我怎么样?后悔了?”林天将怀中的苇戟和桃杖递给娇娥,厉声道:“现在想后悔,已经没门了。”
    娇娥被逗得一笑,嘴角上翘,却故作不在意地道:“谁说后悔了,现在都已经上了贼船了,还能下去吗?”
    林天严肃地看着娇娥,“自然是不能,就老老实实做个贼婆子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罢。”
    娇娥知道林天在门里偷听到了她和许嘉的谈话,脸羞得通红,跺跺脚便要回府,林天连忙拽住道:“广哥让我俩把这个插上呢,他待会要亲自出来敲锣驱疫鬼,你跑什么跑?”
    娇娥白了林天一眼,林天偷偷地笑了笑,又故作严肃,认真将苇戟和桃杖摆了摆,又叫娇娥来看,两人笑着闹着,将苇戟和桃杖又调整了几番。
    林天拉着娇娥的手,站在门前,端详了片刻,道:“摆的很正呢。”
    娇娥点点头,林天又拉着娇娥到了紧挨着的自家门口,又摆放了一番,才道:“我送你回家去,就要去余里了,立哥和玉瑶还等着我呢。”
    娇娥又点点头,林天搂住娇娥,将下巴放在娇娥的发顶,叹道:“还要等几日方能纳征下定,真是着急。”
    于大人点了头,王氏便赶忙请了官媒上门来请婚,生怕慢了一点,被人抢去了,林立都在背后学着母亲的模样,偷笑了几回。
    大汉朝讲究媒妁之言,只是两家自行认了亲事是不敬礼法,会被旁人瞧不起。
    媒人上了赵家,三寸不烂之舌说的赵义和林氏心花怒放,答应之后,便是问名占卜,要找个好日子,卜一下是否吉兆,好在方士说这桩婚事是极好的,王氏听了,脸上怒放出一朵花儿来,连忙催着媒婆将占卜结果告知赵家,接下来便要纳征了。
    娇娥动了动,道:“这在大门外呢,让旁人瞧了去……”
    林天道:“没事,这都什么时辰了,都在家里准备腊日礼的祭品呢,若是有人开门,我怎么会听不到。”
    虽然这样说,还是恋恋不舍地将娇娥放开,轻轻拉起小手,道:“外面太冷了,我送你回去,待会再和广哥出来敲锣好了。”
    娇娥点了点头,都由着大表哥安排,两人进了大门,只听“嘎吱”一声,那门便关上了,门上的青铜门环还轻轻地敲着门板,发出轻轻地敲击之声。
    许嘉静静地站在街角,他的梦尚未开始,便已经被敲醒,娇娥和林天二人,情投意合,言语之中那化不开的浓浓情意,让许嘉心中涌上一股子说不出的苦涩。
    他出了里门又觉得自己不够有风度,想折回来找娇娥,至于找到娇娥说些什么,他也压根没想好,拐到街角,就见到林天和娇娥两人在忙着挂苇戟和桃杖。
    他最不想见的人便是林天了,又忍不住想看林天和娇娥是怎么相处法,越看越觉得心里难受,可又忍不住想看,直到两人进了赵家的大门,许嘉才缓缓牵了马走开了。
    静下心来,许嘉觉得娇娥说的话,无不有理,赵娇娥,你为何不是与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为何不是想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许嘉觉得再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喜欢一个人了。
    他回到家里,见许广汉忙前忙后地准备腊祭礼的物品,看父亲满头白发中夹杂着缕缕乌发,心里长叹一声,对许广汉道:“阿父,这些我来忙就好,家中不是有大奴吗,你干嘛自己来操这个心。”
    冬日里天黑的早,虽然点着粗粗的牛油烛,室内还是有些昏暗,许广汉眯着眼睛,瞧了瞧儿子的脸色,叹气道:“你母亲和你姐姐都等着我给她们准备好吃的呢,老婆子脾气最大,要是我不亲手做,只怕生气不来了,你姐姐最喜欢我做的牛肉羹了,小时候……”
    许嘉茫然地应着,阿父和阿母两个虽然经常吵闹,感情却极好,阿父被施了宫刑,又在掖庭当差,阿母也没有嫌弃过阿父,只带着他和姐姐度日。
    这便是赵娇娥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许嘉有些晃神,等回过神来,又听到许广汉在念叨:“一日比一日大,你阿母和姐姐又要问你为什么还不娶妻生子了,你姐姐这般大的时候,孩子都有了两个了,翻过年就要行成人礼了……”
    许嘉打断父亲的话,道:“阿父,孩儿不孝,让您操心了,您替孩儿选个好媳妇吧,只要能像你和阿母、姐姐和姐夫一般就好。”
    许广汉愣在当场,又惊又喜,问:“嘉哥,怎么突然转了性了?莫不是冲撞了什么?阿父只是说说,你要实在不愿意……”
    许嘉害怕父亲再提起赵娇娥来,连忙道:“阿父,我想通了,早点成婚,好给咱家续香火呢。”
    许广汉乐的眼泪都出来了,连忙点头道:“太好了,太好了,阿父也让你阿母高兴高兴,她们也会高兴的。”

章节目录

重生之娇娥锦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黑线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黑线并收藏重生之娇娥锦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