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哥在一旁帮腔:“就是,没诚意。”
    “去你的,你这个小东西,就知道吃,不知道去帮阿里粘知了。”,林天推着广哥,想和娇娥单独说说话,当着小这么多岁的小郎君面前被表妹训,太没脸了。
    “一起去。”,赵广扭着小身子,噘着嘴,拽着大表哥往外走。
    看着苦恼不堪地林天,娇娥忍不住笑了,又收住笑脸,虎着脸道:“表哥就该帮着广哥粘知了,不然待会油炸了,不许和我抢着吃。”
    绕着脑袋,林天不情不愿地跟着广哥走了。
    娇娥这才放肆地“咯咯”笑了起来,今生真好,可以欺负大表哥,可以光明正大问大表哥讨礼物,不用担心后母那带针的一双眼,不用再为严家二娘子甜蜜的回味着林天的每一句话而内心苦闷不堪。
    这份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夕食时分。
    林氏忙里忙外地收拾了一场家宴,摆在正院大屋,却迟迟不见赵义来赴席。
    过了许久,菜都有些凉了,看着林氏越来越黑的脸色,大家都安份地跪坐在自个的小几前,不敢吱声。
    最后赵义总算是来了,但却没怎么动筷子,说是在黄姬那里进过食了。
    家主出了院门,回来之后不在正室大房这里用膳,反倒先去陪姬妾和姬妾的孩子。赵义明晃晃地宣泄着对林氏卖姬妾的不满,全然不顾妻子的娘家人也在这里。
    这是一点脸面都不给阿母留吗?娇娥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她知道阿母要强,这样下去,只怕阿母会被逼提出和离,这和前世又有什么分别?
    端着一碟油炸知了,娇娥走到赵义的案几前,笑着对父亲道:“阿父,这是广哥和大表哥专门为你粘的知了,说阿父最爱吃。阿父过了这么久才回来,我们都想你了。”
    赵义的脸色缓了缓,随意地摸了摸娇娥的头道:“大娘子懂事了。”
    然后又貌似不经意地道:“二娘子那边怎么连双像样的布履都没有,你这个做姐姐的还是经常关心着妹妹们,不要厚此薄彼。”
    这是黄姬又在阿父面前下眼药了,赵义名义上是说娇娥不关心庶妹,实际上是在说林氏对姬妾们苛刻。
    娇娥在林氏即将拉开吵架的序幕之前,淡淡地道:“女儿知道了,只是前一阵子见到二妹穿着丝履,说是父亲专门应了黄姬的要求买的。可见二妹是不穿布履的,生为庶女穿的比嫡女都要高一等,传出去不晓得好不好?那日二妹还特特在严家二娘子面前显摆,到叫那严家瞧了笑话去。家里并不是穿不起,只是穿出去与身份不相配罢了。”
    赵义的脸又红了红,林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阿父,吃了这只知了吧。”,娇娥孝顺地夹了一只知了放在父亲面前的漆盘中,见父亲夹起,放入嘴中,又淡淡地道:“高祖时期,便规定了什么等级的人穿什么衣服,只是眼前大家都不太讲究罢了。阿父要讲官声,这嫡庶之分还是要讲一讲的。阿父慢用,这知了黄姬那边想来是没有的,阿母一向和善,姬妾们都可以向厨房点单配菜,月例也发的足,只要不贴补什么外人,想来也是够用的。这知了是广哥和大表哥的一片孝心,黄姬在厨房也点不来。”
    “好了,吃个知了罢了,那来那么多话。”,林氏看赵义咀嚼了知了半天,吞咽不下去,又忘了之前赵义的不妥之处,便偏向着夫君,轰着女儿下去。
    叹了口气,娇娥慢慢退回到自个的案几前,阿母总是这样一颗心都掏出来给阿父,喜怒哀乐都系在阿父身上,什么都为阿父想着。却不明白,像这样讨好着男人,他们在惊喜过后是习以为常,习以为常之后只会将一颗诚心当作是脚底泥来作践。
    前世娇娥一直在观察后母如何对付阿父,后母并不比阿母年轻多少,也不如阿母貌美能干,却能将阿父降服,后院里清理的干净。后来后母为了将她献到东平王府求富贵,专门请来离了宫的老嬷嬷,教了她一段时间。
    后宅这些事,娇娥懂得比林氏还要多。
    ☆、第4章 请安时的打脸
    晚上,娇娥热的睡不着,也没有惊动旁人,自个跪坐在窗前,摇着蒲扇望月亮。
    白日里父母的争执被化解了,父亲不再提起休妻之事。但看夕食上父亲的情形,只是将这口气咽下,迟早要一点一点地发泄出来,磋磨阿母。
    阿母是个性子要强的,只会和人针尖对麦芒地对着干,要谈如何整治姬妾、如何苛待,又一点下不了狠心。姬妾们早已经熟悉了阿母这脾气,不晓得借着这点在父亲那里点了多少眼药,一点一个准。再这样夹击下去,凭着阿母这暴脾气,只怕会自请下堂去。
    娇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论怎么样,她都要保住阿母,保住兄弟。
    她放下手中的扇子,端正跪好,对着月亮拜了三拜,不求长生不老,只求父母和睦。不求兄弟显贵,只求能各有所成。不求嫁入高门,只求与大表哥相知相守。
    同样的月光下,林天正趴在榻上“哎呦哎呦”地叫着,由着妹妹林玉瑶给他上药。阿母知道他去了赵家,心里不悦,找了件事,拿荆条把他抽打了一顿。
    弟弟林立在一旁看着,幸灾乐祸地说:“大哥,你老是去瞅表妹,惹得阿母一顿打,真是活该。”
    “表妹掉进水里,病了吗。我这做表哥的去看看又怎么,真不知道阿母怎么想的,都是亲戚。”,林天闷闷不乐地抱怨道。
    林玉瑶搽药的手上就使了劲,林天叫的更欢了。
    “哈哈,小妹生病了也没有见你这么放在心上,怪不得连小妹都不疼大哥了。”,林立见状更是高兴,小妹不围着大哥转了,就会只听自个的话了。
    林玉瑶才七岁,总是听阿母抱怨阿父心里只有姑姑家的孩子,早就对姑姑一家不满了。大哥林天就喜欢哄着表姐赵娇娥,林玉瑶觉得大哥也偏心,更加不喜欢表姐。
    听了二哥的话,林玉瑶更是生气,将药盒子搁在床头的小几上,撅着嘴说:“大哥为看表姐挨了打,就叫表姐给你搽药去。”
    林立只比林天小了两岁,有些懂事了,知道林天对表妹娇娥看的紧。只是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估计眼睛长到天上了的姑父不会同意,讨厌姑姑一家的阿母也不会同意。林立不忍心见大哥以后失望,总是不断地在林天面前提醒着。
    “阿母不喜欢姑姑一家,大哥你也是知道的。姑父也总是一副瞧不起商户的样子,你何苦去碰那个钉子。”,林立影影绰绰地劝。
    林天大叫一声,将头埋入被子里。他又何尝不知,阿母和姑姑一直不对盘,姑父也瞧不起自家是个开绣庄的商户。虽然阿母常说,就姑父那四百石的秩俸压根养不起一大家子人,都靠着姑姑的嫁妆在补贴,而姑姑的嫁妆里有绣庄一半的份子,没有林家都不晓得姑父吃什么,还这样瞧不起,那样瞧不上。
    可这也怪不得姑父,汉高/祖讨厌商人,下过《贱商令》,商贾不能做官的规矩直到武帝时期才破除。林家绣庄虽然绣技出色,但一直没有做大,也是因为没有依靠。姑父做了三百石的丞相少史之后,林家绣庄也才跟着做大,到了眼下,姑父已经是秩俸四百石的丞相史了,林家绣庄在长安城的名声也跟着大了起来。
    林天一心想好好读书,像表哥赵兴一般,年方十六就进入太学做博士官弟子,策试后就能选官。但他好似继承了林家的血统,读书上总是差一点,没有赵兴那般有灵气。
    每次去姑姑家,姑父总是爱理不理,虽然说不上嫌弃,但也绝不是对亲戚那般热络。即使能说服阿母接受娇娥,可是姑父会把嫡长女许给他吗?眼见娇娥越长越漂亮,林天有些坐不住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表妹便喜欢了别人去。
    清晨,娇娥醒来,便由着乳母夏婆子打扮自己,绾了两个环髻,系了藕荷色的丝带,穿着同色的纱质深衣,鬓角夹了朵当季的芍药,便到阿母那里请安。
    阿父又不在,想来昨夜里没有宿在阿母的屋子里。阿母的脸色蜡黄,眼圈有些发黑,面上难掩苦涩。
    娇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阿母身边,等着看姬妾们怎么表演。昨夜她睡的晚,想了一宿如何收拾家里的后宅。但这些想法再怎么好,都需要阿母的配合,若是阿母一直这般任由家中小妾骑在头上,任由阿父揉捏,她再怎么做也是枉然。
    过了半刻的功夫,黄姬才带着二娘子玉棠来了,一进屋见赵义不在,便知道昨晚宿在了丁姬那里,心下便有些不乐。恹恹地请了安,便在一侧跪坐下。
    玉棠的两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看着娇娥身上的纱衣,觉得好看,便也想要这么一件。一直以来,嫡姐都是个软和的,想要什么只要撒撒娇,说两句矮话,便能得手。玉棠笑着说:“姐姐这一身打扮真是清爽,看着真好看。”
    娇娥淡淡地道:“妹妹好眼光,这纱衣是母亲为我做的,若是喜欢,便让黄姬也为你做一身吧。昨晚上,阿父还说你连双布履都没有,想来黄姬是疏忽了你,也该为你添置几身了。”
    玉棠有些不高兴,嘀咕道:“就说了这么一句,就招惹来你这么一堆。”
    “大娘子今晨这是怎么了?就将你妹妹教训一通。若是爱惜妹妹,不妨将不穿的衣物让与你妹妹几件。”,黄姬有些不悦,这个软和好欺负的大娘子今晨是吃错药了,一开口就这么一大堆。
    娇娥两条蛾眉到立,提高声音喝道:“黄姬,你什么身份,这样给我说话?我身为赵家嫡长女,教育庶妹本就应当,若有不妥之处,自有母亲管教,你说说,你算什么身份?”
    黄姬有些语滞,但又不愿意承认自个的不是,便扭着头对着林氏说:“姐姐,你看大娘子说这话……”
    林氏心情不好,再加上昨日听娇娥说严夫人背地里怎么整治小妾,早觉得自个太傻。听得娇娥在身边呵斥黄姬,觉得句句有理,这些姬妾庶女们真都需要整治了。
    “大娘子说这话,句句有理,你觉得有什么不妥不成?”,林氏淡淡地道。
    黄姬将脸拉了下来,玉棠也不高兴。
    娇娥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道:“母亲又和你那门子的姐姐,你是小妾,阿母是当家主母,是夫人。”
    黄姬和玉棠两个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时三妹玉梨带着乳母、侍女过来给嫡母请安,并带了赵义和丁姬的话,道:“阿父说起的晚,便直接去丞相府了。阿母昨晚侍奉阿父辛劳,不来请早安了,这也是阿父说的。”
    黄姬听了,嘴微微一撇,丁姬年轻许多,身边还有个方才一岁多点的哥儿,很得赵义欢心。
    林氏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娇娥也不做声,她知道父亲开始借着小妾们一巴掌一巴掌地打着阿母的脸面,也怨不得阿母在姬妾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下不了狠手。
    看看阿母依旧光滑洁净的皮肤,靓丽的面容,比丁姬和黄姬的姿色不晓得高了多少,可偏偏选了条辛苦的路来讨父亲的欢心。
    黄姬看林氏脸色难看,那股子嫉妒之心又压了下去,方才林氏令她们没脸面,眼下三娘子就奉旨来打脸,真是妙啊。
    早间,林氏又强撑着要教娇娥和玉棠学绣花,娇娥前世做了不少针线活,自然不想再学,也不想母亲教玉棠和玉梨这两个白眼狼学,白瞎什么劲。
    她只说不舒服,扭着林氏到里间陪着。玉棠唤嫡母瞧针线,林氏也抽不出身来应,恨的玉棠用针在帕子上使劲戳着,像是在戳嫡姐。
    玉梨年纪还小,不用拿针线,坐了一坐便走了。玉棠一个人呆着也无趣,便也向嫡母告退,自个到花园里玩去了。
    等到她们都走了后,娇娥方搂着林氏说悄悄话:“阿母,你瞧咱们家,嫡庶不分,妻妾不分,阿父总说自己是书香门第,可这书香门第还不如舅舅家有规矩。再这样下去,阿父在官位上还能有什么指望?”
    这话倒不是危言耸听,算算日子,阿父和严延年两个丞相史中将有一人会被选中,升职为秩俸六百石的丞相征事。前世严延年便因为家中后宅安宁,没有什么不好的风评而胜出,此后官路顺畅,一直做到了秩俸二千石的河南郡太守。而父亲则一直踏步不前,处处受到李梅的掣肘,最后还要被严延年连累的丢了命。
    林氏听了心中一动,娇娥提的这个想法,可以说是为整治后宅提供了一条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怎么整治呢,林家家庭简单,林氏年幼时家里开着小小的绣纺,生意不大,但很说的过去,日子过得简单殷实,没有和小妾们打过交道。
    如何整治后宅,林氏一点经验也没有。自与赵义成婚后,便一心扑在了家里,起初两人恩爱甜蜜,到了后来,有了三个孩子,夫妻的感情日渐变淡。有了小妾们和庶子庶女们夹在中间,林氏的心里一直没有好受过。
    因出身商家,林氏接受的教育并不包括夫人们交际往来这一块,总是在圈子里落单,慢慢就有些不愿意出去交际的意思。只有严夫人不嫌弃,隔三岔五来拜访,时日久了,林氏是个心思简单的,便将严夫人当成了挚友。
    没料到这个挚友却总是在有意无意地误导着自个,林氏并不笨,从女儿的话中,捕捉到了严夫人在故意隐瞒的真相。
    突然之间,林氏发现,除了娇娥,这些事竟没有什么人能打个商量。
    ☆、第5章 前世的真相
    林氏问娇娥:“这后宅怎么整治,阿母并不知道,以前相信严夫人的,可……。”,林氏停下不说了,脸色发红,看了看娇娥。
    娇娥“噗嗤”一乐,娇娇地搂住阿母,糯糯地道:“阿母,对女儿也这么要面子。您但凡将这面子放下一半,软和点对阿父说话,父亲也不会只往小妾们那里去。”
    林氏面上觉得有些挂不住,又觉得女儿说的有理,这些话,日常也无人可以说。
    瞅瞅林氏的脸色,娇娥又道:“丁姬、黄姬长得也就是中人之姿,好吃懒做,捏酸呷醋。阿母若是打扮打扮岂不将她们比作脚底泥了,您一心操心玉棠和玉梨的针线女工,不过是为着她们好,尽着大妇的本分。她们可将您当嫡母了吗?日日帮着生母来给阿母添堵,你瞧瞧玉棠和玉梨那个张狂样儿。养成习惯,出了门子,外人还不是一样说阿母不会教导庶女,何苦受这夹心气来。”
    林氏低下头思虑半响,在娇娥的面上轻轻刮了两下,悻悻道:“你这小鬼头,以后莫要与那严家二娘子玩耍,瞧都学了些什么。”
    “我才不愿意与严若雪玩呢!”,娇娥想起前世受的那些窝囊气,忿忿地道:“天天和玉棠她们东拉西扯,不过就是想打听些*去,一看就没安好心,只有母亲把她们母女两个当个好的。”
    “她那个姐姐已经及笄了,还没有许配人家,不晓得想嫁给什么人。以前还日日打听着大哥,大哥才瞧不上呢。”
    娇娥嘟囔道。
    前世严家看上了能读书的大哥,几次三番要来说媒,可大哥没瞧上严家大娘子。因为母亲的缘故,大哥心里憋着气,没有通过太学的策试,严家立刻离着大哥远远地。
    “什么!”,林氏听了这话,紧张起来,大郎赵兴是赵家最能读书的苗子,比起当年的赵义都还要优秀几分。林氏可瞧不上严家大娘子那嚣张巴辣的劲儿,若是娶了这样的媳妇,以后的日子可真是难过。
    想着严夫人不断地在自个面前问起赵兴的婚事,又总说严大娘子这好那好。林氏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只当是母亲都喜欢在外说自个孩子的好话,没想到对方打着这份主意。
    “这可万万不能。”,林氏翻起身来,就想下榻。
    娇娥拽着阿母,唤道:“阿母,您要做什么去啊?问阿父还是问大哥啊,这没影子的事,着什么急呢。再说您这么一问,阿父万一反而动了心思怎么好?”
    林氏又坐下,转过头去,试探地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娇娥两只眼睛笑的弯弯地,像只小狐狸:“阿母,我说了办法,您可得依我一件事。”
    娇娥的法子非常简单,又非常好用。
    她叫林氏当着众人的面声称要沐浴斋戒,到名满长安的焦方士那里求卜,问问大郎赵兴的前程。
    沐浴斋戒自然是真的,求卜卦也是真的,但这话里还能夹带点其他的意思。
    林氏听了,点了娇娥一指头,这个女儿越来越精怪了。娇娥撇了撇嘴,前世后母请来的洛嬷嬷经常将这些宫里、后宅里的事当故事一样讲给她听,听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想到洛嬷嬷,娇娥有些黯然,前世曾想若是在东平王府立了脚跟,要为嬷嬷养老送终。虽然相处不足半年,但嬷嬷处处为她着想,像是对待亲孙女般。
    得了娇娥的主意,林氏的心情好了许多,对着女儿道:“说罢,你要做什么?”
    娇娥脸色认真了起来,盯着阿母的眼睛道:“阿母,这事可是大事,您可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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