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川槿挑嘴一笑,说:“也不知你是故意调理我,或者象我一样没眼色,亦或是根本不知情。接江阳县主的美差能轮到我吗?没的让人不待见。”
    梨雪庐与浣翠居之间隔了湖溏,距离较远,看不清什么情况,但隐约能听到梨树林里传来笑声,沈荣华就明白了。她昨天让人送信给沈恺,请他到芦园来住几天,他今天上午刚到,江阳县主就不请自到,这单纯是巧合吗?
    若不是巧合,而是相约,这就足以让沈荣华挠头了。
    沈老太太以放林氏母子活命为条件逼沈恺把万姨娘扶正,沈恺答应了。沈荣华怕重蹈前世覆辙,想极力阻止这件事,能阻止此事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给沈恺找一个比万姨娘各方面都强百倍的女子做二房的当家主母,还能得沈恺的心。
    现在,沈贤妃母子被废黜贬斥,不能再给万姨娘和沈老太太撑腰了。万姨娘连娘家都没了,弟弟也早死了,不可能再象沈荣华的前世那样把万户侯府的爵位收入囊中。沈恺也看清了万姨娘的真面目,万姨娘想扶正难如登天。
    可沈恺和江阳县主偶遇,一个鳏夫、一个寡妇,还相谈甚欢,这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了。江阳县主女扮男装和沈恺相处过两次,两人一见如故,都同处一室了。沈荣华以为沈恺糊涂,不知道江阳县主是女的,不成想沈恺在这方面半点都不糊涂。明知人家是女扮男装,沈恺一点也不避讳,这不就表明自己有想法吗?
    沈荣华冲沐川槿歉意一笑,挽住她的胳膊说:“江阳县主喜欢女扮男装,你就装作什么都看不出来,嫌他们碍眼就一边呆着去,芦园好玩的地方多着呢。”
    “你说得轻巧,是你让我去迎接江阳县主,现在又让我一边呆着,这算什么意思?女扮男装?穿一件素色袍子,摘掉头饰耳坠,你看不出她是女的?”沐川槿气哼两声,又说:“江阳县主同我一路回津州,总是心事重重,笑起来也勉强别扭。见到令尊,她笑起来又拍手又跺脚,比豆蔻少女还要活泼几分,哼!”
    “好了好了,江阳县主和我一样,喜怒形于色、不深沉、不庄重、不矜持,爱说话,让你……”沈荣华看到沐川槿冲她瞪眼,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还去梨雪庐吗?”
    沈荣华干笑几声,“你都说在那里呆着没眼色了,我还去干什么?要不我带你去汀兰馆玩,听丫头说,汀兰馆的风兰和睡莲都开得正好。”
    “好,赏兰观莲也不错。”沐川槿挽起沈荣华的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听端宁公主说,宁家老太太又给你们皇上写了折子,要给江阳县主请赐贞洁牌坊呢。不知道是你们皇上忙于战事,还是有其它原因,这份折子一直未批复。江阳县主就是因为这件事沉闷难过,端宁公主还说让我劝劝她,我真不知怎么劝。男人死了,凭什么让女人守洁,男人为女人守洁吗?在漠北和塞北,这种事极少。”
    宁家老太太是宁皇后的祖母,宁皇后自幼养在她身边,祖孙感情深厚。仁和帝爱重宁皇后,对宁老太太也极为尊重,自是有求必应,可宁老太太求的这件事仁和帝却不好答应。有皇家贵女守洁,这对臣子一家来说是莫大的荣光。宁皇后死了,宁家就是想抓住这个巧宗儿,才能保住宁氏一族在朝野的地位。宁老太太上过一次折子,被仁和帝推到了十年后,谁知怎么又上了这样的折子了?
    这请求仁和帝还真不好批复,谨亲王夫妇肯定不愿意让女儿孤身一人渡过下半生,大长公主也不支持。江阳县主也太年轻,才二十几岁,这样守下去什么时候是头儿?可江阳县主跟她的亡夫也曾情深意重,这对她来说是两难的选择。
    沈荣华轻叹一声,问:“端宁公主怎么说?”
    “她说宁老太太,也就是她的曾外祖母身体不大好,想临死之前把这件事定下来,要不死不瞑目。她是直正敢言之人,可这一边是自家,一边是外祖家,她夹在两家之间,也不好评说此事,只说要看江阳县主怎么选择。”
    “她说得对,就要看江阳县主如何抉择,我同她的想法一样。”
    沐川槿撇嘴说:“她如何选择就要看令尊的能耐和魅力了。”
    沈荣华无奈苦笑,说:“咱们去赏花,午饭也摆在汀兰馆,不管他们了。”
    沈恺和江阳县主就是郞有情、妾有意,重重障碍也不好通过。且不说沈家那一窝各怀心思的人,就说孝恩侯府宁家还指望江阳县主给他们家带来荣光和富贵呢。想让宁家放江阳县主的自由身,不付出超乎寻常的代价是行不通的。
    前世,沈荣华目睹江阳县主与人私通,宁家人还大张旗鼓来捉奸。凭沈荣华对江阳县主的了解,若不是真逼急了,江阳县主绝不会做出那种事。
    江阳县主也在芦园住下了,同沐川槿两人住在桃花坞,沈恺住在竹心馆。桃花坞和竹心馆中间隔着梨雪庐还有一大片梨树林,距离不算远。江阳县主恢复了女装,她没去过竹心馆,没下人在场,也不和沈恺单独相处,言行举止很安分。
    沐川槿见江阳县主顾忌她才有意回避沈恺,感觉很难受,白天都跟沈荣华混在一起,晚上才回桃花坞。江阳县主也觉得不自在,在芦园住了几天就回去了。
    沈荣华和沐川槿看完了那套《漠北风土杂记》,沈荣华做了许多记录,还请沈恺教她画地图。整理好资料,又装订成册,沈荣华就想着把笔记送到边疆给连成骏。正好端宁公主来信了,让她们过完中秋去京城,宫中要办赏菊宴,邀请她们去参加。沈荣华就想通过端宁公主找便捷的渠道,把东西给连成骏送过去。
    她们在津州海港附近转悠了几天,沐川槿看好了几间铺子,通过牙行跟主家谈了几次,只买下了两间。她想做舶来的华丽又廉价的饰品饰物生意,她从北越带来的管事中有熟悉这一行的,做起来也容易上手,因进货价低,稳赚不赔。
    沈荣华很佩服沐川槿的眼光和头脑,跟着跑了这几天,她也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林家那些被侵吞霸占的铺子虽说归还了她,但有几家生意不好,只是勉强维持。沈荣华想过重新修整,另换货品经营,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项目。见沐川槿要做饰品饰物生意,她动了心,想入股,沐川槿很痛快就答应了。
    沐川槿想做第一手大卖家,番邦商船舶来的货品到港后,由她的铺子先买进来,然后再加价卖出,这一块她不跟沈荣华合作,她要自己独立经营。她让沈荣华做货品的分销商,以沈荣华为主,她入股,因为沈荣华有铺子、有人手。
    沈荣华想了想,觉得合适,也答应得很爽快。反正铺子是她的,货品是沐川槿供应的,无须考虑租金,也不会提前支付进货的银子,成本微乎其微。就算一件也卖不出去,她只需支出人工花费,还有沐川槿和她分担,根本谈不上赔。
    两人谈好了诸多事项,还一本正经写了契约,准备了几天,沐川槿的总铺先开业了。分铺先在津州城开了两间,依托织锦阁和浣花斋,先从小做起,很快也试营业了。因舶来的零碎货品有好有坏,有真有假,有精良,也有残次,能不能花最少的钱买到最值的货品,要看购买者的手气和眼光了。琳琅满目、参差不齐的货品摆在一起,供人淘澄选择,发现宝贝,沐川槿就给铺子起名为淘宝居。
    中秋节在忙忙碌碌中渡过,津州城的生意和事务都安排好了,沈荣华和沐川槿起程去了京城。沈荣华先去给端宁公主请安,又见了宇文先生,查看了京城庄子铺子的生意。接下来,她和沐川槿又忙碌淘宝居在京城开业的事务。
    淘宝居开业前夕,水姨娘从塞北回来了。听水姨娘说塞北局势还算稳定,连成骏等将士都能征善战,北狄国不可能突破神鹰山的关口,沈荣华和沐川槿都放心了。燕家正把大宗生意向盛月皇朝境内转移,现在总部设在了邺州,以后就更方便了。沈荣华和沐川槿都很高兴,有燕家关照,她们经营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沈荣华亲手做了鞋袜,绣了手帕,连同她抄录的注解包裹到一起,让押运粮草的官员带过去转交连成骏。押运粮草的官员士兵严禁替人携带私物,有端宁公主关照,他们才敢破例。端宁公主给她找的人很稳妥,她也放下了心。
    京城淘宝居开业,又忙碌了几天,生意步入正轨,沈荣华和沐川槿都能松口气了。原来被胡氏霸占的那座五进的宅子修葺装饰完毕,沈荣华很满意,给这座宅子取名蒲园。她非让水姨娘一起搬去住,盛情难却,水姨娘也想和她做个伴。
    九月初九是沈荣华的生日,她满十三岁了,水姨娘安排宴请,隆重庆祝。端宁公主没来,只让人送来礼物,说九月十三宫中办赏菊宴,她再替沈荣华过一次生日。过生日没有家人在身旁,沈荣华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温馨。
    边疆有战事,满朝上下都人心慌慌,仁和帝上个月过生日,也只赏赐了皇族成员每人一碗长寿面。可这赏菊宴却不得不办,因为吴太后喜欢菊花,办赏菊宴也由吴太后张罗。当然,来参加赏菊宴的人送的礼物吴太后也会照单全收。不管边疆怎么样,若不办赏菊宴,吴太后就会生病,仁和帝就必须日夜为母侍疾。
    沈荣华和沐川槿一早出来,先去了端宁公主府,和端宁公主一起进宫,也有个照应。巳时初刻,三人的车马到达皇宫门口,门口就已排起了几辆马车,宫门口的太监正一一查验,安排进宫。外面马车不能进入皇宫,那些应邀的贵妇贵女先送上帖子,下车接受检查,然后乘宫中的马车或由轿子去御花园。
    听说端宁公主的马车到了,太监赶紧让先来的马车让到一边,让端宁公主的车驾先通行。端宁公主的马车能直接进宫,沈荣华和沐川槿接受检查之后,就上了她的马车。就在她们上车之际,一个女孩哎哟一声,吸引了她们的目光。
    一辆宽大的马车停靠在宫门一边,一名衣饰得体的贵妇和两位十三四岁、裙衫华贵的小姐站在马车旁,成群的丫头婆子拥簇着她们。她们看上去很恭敬,眼底却隐含着不满,本来是她们正在接受检查,端宁公主来了,她们就让开了。
    沈荣华与那名贵妇四目相遇,捕捉到对方眼底充斥的阴冷森寒,她的心不由一颤。搜寻前生今世的记忆,她都没见过这名贵妇,怎么一见就有这么强烈的敌对意味呢?难道这人与沈贤妃是一派?想要算计她,可她又觉得不太可能。沈贤妃都被贬黜囚禁了,就是有忠心的人,这节骨眼儿上,也不敢明目张胆生事。
    端宁公主见沈荣华发呆,哼笑两声说:“这人是连参领的嫡母,镇国公世子连轶的夫人吴氏。她出身武将世家,言谈举止爽快,在京城颇有贤名。”
    沐川槿知道沈荣华和连成骏的事,她冲端宁公主眨了眨眼,打趣道:“沈姑娘,你和吴夫人彼此对视几眼,是不是感觉和她似曾相识呀?她……”
    原来那名贵妇是连成骏的嫡母,用虫七的话说那是菩萨面、蛇蝎心,一般人惹不起。连成骏来中原十余年,对他的嫡母都是躲为上,可见也是吃过亏的。
    沈荣华冷哼一声,说:“我一见她就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很浓烈的阴谋。”
    多少年后,沈荣华每每想起这一刻,仍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她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改变了朝堂的局势,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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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儿童节,视大小朋友节日快乐。
    ☆、第二百零一章 投敌叛国
    义乡侯吴家是盛月皇朝开国赐封的八侯之一,太祖皇帝赐下丹书铁券,爵位世袭罔替。第一任义乡侯在前朝末年只是一个正三品参将,但他的发妻却是前朝的宗室贵女。他的发妻生下嫡子之后没几年就病逝了,他没续娶,家中事务由妾室掌管。妾室生下庶子,与嫡子明争暗斗多年,爵位赐下后,两方矛盾日益激化。
    虽说已改朝换代,但嫡子的外祖一家却没获罪,反而因新朝怀柔政令而得到赐封。义乡侯不敢得罪岳家,又宠爱妾室庶子,直到他死,也没立下世子。嫡长子顺理承章袭爵之后,治了妾室的罪并赐死,又给了薄产,把庶子分出义乡侯府。
    没想到这个庶子晚运发达,仁和帝登基,他那个学识才貌都不出众的女儿成了太后,他也被封为承恩公。他们一家扬眉吐气,不知跌碎了多少人的眼球。
    仁和帝未登基之前,这庶子就努力向义乡侯府靠拢,希望义乡侯府能支持当时还是七皇子的仁和帝,可义乡侯府态度冷淡。直到仁和帝被封为太子,义乡侯府才摆出一副大度的姿态,同庶子一家走动起来。但义乡侯府以嫡系自居,打心眼里看不起庶子出身的承恩公,连吴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两家往来并不多。
    连成骏的嫡母吴夫人是现任义乡侯的嫡长女,论辈分,吴夫人是吴太后的侄女。但镇国公府和义乡侯府都握有兵权,是勋贵之家,与靠恩封才得爵的承恩公府截然不同。吴夫人是镇国公世子的夫人,连家的宗妇,跟吴太后并不亲近。
    如今,北疆狼烟再起,西边和东边都不安定,朝堂上下都忧心忡忡。在这时候,吴太后一意孤行,非要办赏菊宴,仁和帝敢说半个不字,她就装病让儿子侍疾。吴太后此举已落人口舌,只因她是个拎不清的人,臣子也不能多说什么。那些王公大臣、世族大家贵妇贵女多数都借故推辞了赏菊宴,这也就表明了态度。
    端阳郡主一直看不惯吴太后,吴夫人与婆婆的立场一致,也对吴太后行事颇有微词。但今日她却来参加赏菊宴了,还带了自己的女儿和一个庶女,来得也很早。她如此捧场为哪般?这就让一些熟知内情的人感到费解了。
    “阴谋的味道?”端宁公主两指敲着车内的几案,嗤笑两声,说:“我自出娘胎就活在阴谋中,却不知道阴谋还有味道,看来我是孤陋寡闻之人哪!”
    沐川槿冲沈荣华抬了抬下巴,问:“阴谋是什么味道?”
    沈荣华阴涩一笑,说:“阴谋汇集人世百味,唯独没有人情味,每个人对阴谋的味道感觉不同,发生在你身上的阴谋是什么味道,你一想就知道了。”
    端宁公主轻哼冷笑,“阴谋唯独没有人情味,好一个阴谋的味道,真真形象。”
    “与吴夫人刚一照面,你就说人家有阴谋,还是浓烈的阴谋,你怎么就不说她是想相看你,表情才严厉了一些呢?”沐川槿冲沈荣华挑嘴一笑,示意她回答。
    沈荣华见端宁公主笑得别有意味,睃了沐川槿一眼,没再说什么。连成骏很少跟她提镇国公府的事,似乎是毫不在意。但沈荣华知道镇国公府后院的水又浑又深,连成骏轻易都不敢一试,更别说她现在只是个外人了。
    连轶和吴夫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成亲后更是彼此爱重。吴夫人为连轶育有一儿一女,还有一个庶女是吴夫人的大丫头所出,那丫头生下女儿便死了,这个庶女也由吴氏抚养长大,另外还有一个庶子就是连成骏了。连轶与吴夫人聚少离多,吴夫人给连轶安排了不少丫头,但这些年都没有人再生下一子半女。
    连成驭是连轶和吴夫人的长子,相貌俊美、文武双全,是京城勋贵之门有名的青年才俊。他十几岁就随父亲和祖父驻守北疆,与北狄国有过数次交锋,从无败绩。朝野上下盛赞镇国公府后继有人,就是说连成驭能将镇国公府发扬光大。
    连成骏和连成驭虽是同父所出的兄弟,相处却不和气,镇国公府上下人尽皆知。作为外室庶子,连成骏身份低微,他与连成驭冲突,除了镇国公连亘,其他人别说倾向连成骏,就连一句公道话都没人说。连成驭将来要承袭国公府,连成骏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面对家族事务,也要听从并按嫡系的意思行事。
    这些年,连成骏一直与连成驭及至连家上下都保持距离,有地方栖身就不回镇国公府。他有大长公主撑腰,这些年又立下了不少功勋,连家也因此不能忽略他。他太过出色就威胁到了连成驭的建树和威信,在连家的处境就更为敏感了。
    吴夫人知道沈荣华和连成骏互生爱慕并不稀奇,作为嫡母,想把控庶子的婚事也很正常。但沈荣华能感觉到吴夫人并不想在婚姻这种小事上做手脚,她有更深沉的目的。想到这些,沈荣华突然很担心连成骏,可有些事却不能宣之于口。
    今年的赏菊宴参加的人不多,但吴太后兴致很高,来参加了人也跟着讨喜凑趣。沈荣华因偶遇吴夫人忧心烦恼,全程心不在焉,脸色也不好。只因她给吴太后送的礼物丰厚新奇,就是有人给她穿小鞋,吴太后仍对她很和气。听说她前几天刚过了生日,吴太后还赐了赏,又有端宁公主帮衬,就释放了不同寻常的信号。
    连成骏兵败投敌的消息是七天后传来了,听到这个消息,人们都震惊了。一时间,朝堂唏嘘哗然,民众议论纷纷,面对众说纷纭,镇国公府承受着空前的压力。一个人做错事,全家乃至合族都要承担罪责,这就是宗族社会的特性。投敌叛国可就不是做错事那么简单了,削爵抄家流放处斩都是轻的。
    三天之后,几封奏折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半夜就送进了仁和帝的寝宫。奏折阐述的真相远非如此,还要比之前传来的消息更严重、更复杂,更令人震撼。
    自接到连成骏兵败投敌的消息,仁和帝已经两夜没合眼了,也没吃什么,都快撑不住了。听说是边关的急报,他不敢打开,赶紧让人把大长公主请进宫。
    端宁公主陪大长公主进宫,自边关兵败的消息传来,端宁公主这几天一直陪在大长公主身边。进宫后,端宁公主宽慰了仁和帝,又给他们泡了清火润肺的杏仁茶。看到端宁公主安静细心,仁和帝心里舒服了一些,总归有让他欣慰的事了。
    大长公主平静了一会儿,在仁和帝满眼担忧的注视下,拆开了边关送来的奏折。连亘、连轶和连成驭请罪的折子在最上面,他们在奏折上没评述那一战的情况,只是请罪,请求仁和帝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下面是洪涛和洪桐父子请罪并讲述那一战始末的折子,看到他们的折子,就能清晰感受到战役的凶险和惨烈。
    最下面还有义乡侯世子吴昆及其子吴晧还有一些主将的折子,他们在奏折上讲述那一战的始末,又弹劾镇国公府擅自用兵,请求仁和帝惩处镇国公府。义乡侯世子吴昆就是连轶的妻子吴氏的嫡亲兄长,与镇国公府姻亲相连,自是荣辱一体。如今却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颇有几分要与镇国府反目的意味。
    其他那些主将的折子主要是讲述那一战的来龙去脉,他们有的请愿、有的请罪、有的求情、有的表决心,但不难看出他们都孤立了镇国公府。有的人在折子上写得很清楚,就是因为镇国公连亘袒护连成骏,才导致这一次的惨痛兵败。
    大长公主看完折子,一一打开递给仁和帝,沉思许久,才一声长叹。她与仁和帝这个太平皇帝不一样,她在战场上拼杀了几十年,即使不身临其境,看待战场的形势也洞若观火。战场和朝堂一样,许多时候不能讲是非对错,要看大局。
    仁和帝颤抖的双手拿起奏折,犹豫了许久,才打开了,看完之后,他的身体猛颤几下,连牙齿都打起了哆嗦,“皇姑母,这、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大长公主将奏折递给端宁公主,掐了掐头,才说:“京城与边关远隔三四千里,他们都是主将主帅,你用他们,就要相信他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作为皇上,不管是对待朝堂,还是边关,敢相信、能包容是你的心胸。至于他们写在奏折上的话是不是真的,你要半信半疑,凭自己的智慧去判断。”
    “多谢皇姑母教诲。”
    “本宫老了,看折子不知还能看几天,也想歇歇心了。”大长公主拿起一份奏折看了几眼,就闭上了眼睛,泪水从她眼角的皱纹上慢慢滚落。
    “姑祖母,孙女不相信这是真的,怎么会这样?”端宁公主把奏折扔到桌子上,敛眉咬唇。她这段时间常在大长公主身边侍候,说话随意,连敬称都省略了。
    大长公主看了端宁公主一眼,长叹一声,拍了拍仁和帝的手,说:“若你没有把握证明真假,你就要相信强势的一边,这是上位者遵循的法则。不管这些奏折上写了什么,哪怕就是假的,你也就相信这是真的、对的,先稳住他们。他们在战场上拼杀,你再怀疑他们,他们一旦生二心,会是什么结果,你很清楚。”
    仁和帝重重点头,“多谢皇姑母提点,朕明白了,可成骏他……”
    “你既然相信这些折子是真的,就不要再提他。”
    “朕怕皇姑母心痛,唉!朕……”仁和帝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很难受,不只因为战败。连成骏是大长公主一手带出来的人,可现在竟然闹成这样,大长公主不得不取舍。战场舜息万变,取舍艰难,可大长公主在紧要关头却顾全了大局。
    任谁都会承认大长公主是个铁腕女人,她铁的不只是身,更是心。
    端宁公主刚想说什么,被大长公主挥手制止了。仁和帝见大长公主一脸憔悴疲惫,让端宁公主扶着大长公主到偏殿休息,又让执事太监传太医侍候。
    “姑祖母,孙女不相信是真的,孙女……”端宁公主哽咽出声。
    大长公主靠坐在软榻上,缓了一口气,轻声说:“端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能断真假、知是非是好事,但朝堂和战场有时候不能是非太过分明。你把这一战的来龙去脉讲给本宫听听,说说你怎么判断的是非,回头再说给你父皇听。”
    端宁公主回想了折子上讲述的情况,又斟酌诸多是非,思绪欲渐清明。
    听说北疆开战,靖国公洪涛带其子洪桐不顾禁令,来京城请战,并拿出完整的对敌策略。几十年前,靖国公府被派驻到西北,无诏不能擅离或进京。此次他们父子未尊禁令,仁和帝和大长公主见他们请战心切,都未追究此事。
    大长公主看他们的主战策略极为实用,就尽弃前嫌,同他们沟通。之后,大长公主又同仁和帝及内阁、兵部商议,认为策略可行。于是,仁和帝下旨调靖国公父子带五万兵马驻守西塞北,把原来驻守西塞北的柱国公府海家调到了西北边疆。这样换防就把洪涛父子的西北军控制在中间,战与不战,他们都必须坚守。
    镇国公府连家一直驻守北疆,一旦有变,也能牵制靖国公府的兵马。连亘及其孙连成驭带十万兵马驻守东塞北最紧要的关口,连轶任塞北大营总兵,带十万机动兵马做增援之用。另外还有义乡侯府、楚乡侯府和关乡侯府各率五万兵马驻扎,随时补给。此次韩将军挂帅、连成骏为先锋开赴北疆,又带去了十万兵马。
    这样算下来,东西塞北的防线上共有五十万兵马,又都是精兵强将,足以能将塞北的防线守得固若金汤,任北狄兵马骁勇善战,也休想攻破这道防线。
    坚守了一段时间,连成骏按捺不住,他依仗自己熟悉神鹰山的地形,就想打反攻战。连亘为三军统帅,认为连成骏的攻略可行,就调集各大营的主帅主将们商量。这些主帅主将多数认为坚守更为稳妥,不支持连成骏的提议。
    正在此事提而未决之时,连成骏一意孤行,偷了连亘的帅印,从靖国公府守卫的西塞北调了三万精兵,从总帅营调了两万骑兵,又伙同花旷带五万兵马向北狄驻军发起攻击,没想到十万兵马全部被困在山谷腹地,凶多吉少。
    韩将军听说此事,让人报知连亘,并亲自带五万兵马前去增援,又中了北狄军的奸计。等连亘带兵马赶到时,先前的十五万兵马已全军覆没,韩将军和花旷战死,连成骏被俘投敌。趁连亘等人带兵在这边痛心懊恼之际,连成骏又指引北狄军攻向东塞北总营。连轶和义乡侯世子拼死御敌,才挡住了北狄的铁骑。
    端宁公主把边关奏折上写到的情况回想了一遍,又看了北疆的布防图,长吁了一口气,“姑祖母,我有几个疑问想不明白,想请姑祖母……”
    大长公主摇了摇手,说:“你本不该参与这些,就别多费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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