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冷笑轻哼,“丫头,言归正传,事情说完一件再说另一件。”
    “是,大长公主。”沈荣华看了看众人,促狭的目光落到一脸颓然的胡氏身上,低声道:“你想听吗?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说,只要你把财物产业还给我。”
    “我想听,我想听听你能造出什么谣。”胡氏紧紧咬牙,怒视沈荣华,但沈荣华要戳穿的真相她真得想听,跟养父母长大的孩子当然渴望了解自己的身世。
    当年,她母亲带她们姐妹离开林阁老家的第三年就身染重病,那年她还不满八岁。她母亲临死之前已意识混乱,说要带她们姐妹回林家享福,可并没说是林阁老府上,还是中南林家。她母亲死后,她们姐妹都被送了人,再相逢已是十年之后了。自从她记事起,她常想她父亲死后,祖父母心存怨气,把她母亲赶出家门,为什么也把她一并赶出来呢?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她是野种,人家当然不留她。她的亲生父亲为什么也抛弃了她?她有了新的疑问,也有了新的怨恨。
    沈荣华掰着手指算了算,冲朱阁老友好一笑,“林闯和林梧不是平辈吧?”
    “一派胡言。”朱阁老吹胡子瞪眼,重重甩起袖子,不理会沈荣华。
    林闯和林梧当然不是平辈,熟悉林氏一族的人都知道。林闯是林氏一族现任的族长,林梧则是林闯父亲的最小的叔叔,林闯应该称林梧叔祖。听到沈荣华问这句话,聪明之人已猜到胡氏及其妹的父亲是何人,对林家的龌龊自是嗤之以鼻。
    “本王知道,林梧是林闯的叔祖。”谨亲王等烦了,连忙插了一句。
    “哦,原来是叔祖,辈分真高,那我说了,诸位听说就是。胡氏的父亲是林氏一族的族长林闯,她妹妹的父亲是林梧,按父系排份,妹妹比姐姐高两辈。”
    说胡氏是林闯的女儿,她妹妹是林梧的女儿,沈荣华确实有证人。当年,林阁老留下林氏一族送来的一个寡妇、三个丫头,都是有用意的。她们送胡氏的母亲过来是不是想挑拨林阁老和万夫人的关系,时隔多年,沈荣华不敢确定。但林氏一族送来的三个小丫头却都是经过培养的眼线,别看她们只有十一二岁,个个是灵透人。这三丫头毕竟年纪小,行事不够周全,没几天就被万夫人抓了个现形。
    后来,这三个小丫头有两个投靠了万夫人,有一个愚忠中南林家,被万夫人打发了。万夫人会用人,对两个投靠过来的丫头很不错,她们也很忠心。她们长大之后,又给她们保媒指了夫婿,一个嫁了铺子的管事陈兴,一个嫁了庄子的管事张二山,都生儿育女,日子过得也不错。林阁老夫妇去世后,她们同林家所有忠心的仆人一样被卖到了邺州石墨矿。饱受了十几年的折磨,陈兴媳妇死在了邺州,张二山媳妇回来了,现在是津州篱园的管事嬷嬷。
    沈荣华入狱了第二天,胡氏来看她,被她逼急了,透露出自己的妹妹是林阁老血脉的事。沈荣华听林楠讲了当年的事,又把流丹叫来询问,听流丹说陈兴媳妇和张二山媳妇都是林氏族里送来的小丫头。她让人快马去津州接了张二山媳妇到京城,同陈兴一起叫来询问,得到了不少消息。
    听张二山媳妇说,当年,她们和胡氏的母亲一起到林家,偶尔听胡氏的母亲哭诉林闯的正妻善妒,不容人。沈荣华由此推断,胡氏应该是林闯的女儿,当时怀着孕被赶出了林家。又听张二山媳妇说胡氏的母亲常提七老太爷林梧,还从林梧得了不少好东西,这说明胡氏的母亲和林梧有染,后来怀的女儿多半是林梧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沈荣华把话说出来,就不怕胡氏和林家联手攻击她。胡氏的妹妹明明不是林阁老的血脉,胡氏为了财物产业,不照样栽脏吗?沈荣华这么说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林闯或林家人不认,尽管找出证据反驳她。这种事闹大,丢人的是胡氏和林氏一族,林氏一族不吃哑巴亏就折腾,反正沈荣华不怕。
    “胡氏的父亲是林氏一族现任族长林闯,她妹妹的父亲却是林闯的叔祖林梧,诸位听清楚了吗?”沈荣华只怕别人不知道,又高声重复了一遍。
    “你胡说、胡说,你这阴毒的小贱人,你比万氏还阴险,你不得好死。”胡氏跳起来指着沈荣华叫骂,她又急又气又难受,竟然嘤嘤哭泣起来。
    她早就听说过林闯的大名,没想到那人会是她父亲。这些年,林闯对她不闻不问,是不知道她的存在,还是铁石心肠。她那可怜的妹妹与她同父该多好,怎么会是比林闯高两辈的林梧?这令她很接受,她妹妹知道会更难受。
    若她的妹妹不是林阁老的血脉,她就不能再霸占林阁老夫妇留下的财物产业,这才是真正令她们姐妹难受的事。她和她妹妹都自我迷惑,心安理得享受林家财物产业带来的利益这么多年,若失去,她们姐妹会比沈贤妃还难以接受。
    不行,她不能把财物产业交出去,她不承认林梧是她妹妹的亲生父亲,反正林梧也死去多年了。她要争取,她要通过林氏一族把那些财物产业据为己有。
    沈荣华微微一笑,高声说:“我不是胡说,我有证人,如果你不承认或林氏一族不认你们姐妹,你们都可以向官府控告我,我会带着证人应诉。还有,林梧死了,你妹妹没了爹,林闯还活着,你说我胡说,我就提议让你们滴血认亲。要说这中南林家也真是无情,任由自家血脉流落在外,不理不睬。胡夫人为了霸占那些财物产业,硬说自己的妹妹是外祖父的血脉,真是无耻至极。
    哼!你也真得林闯的真传,果然是父女天性,死都改不了。在场的人与林氏一族及林闯本人沾亲带故的不少,你们大可以把我的话转给林闯,我不怕与他对质。你妹妹是林梧的女儿,你再敢说她是我外祖父的血脉,就是诬陷。别说跟你把官司打到御前,就是打到阴曹地府,争个你死我活,我都不饶你。还有,你必须把我外祖父留下的财物产业连本带利归还我,少我一个铜板都不行。”
    “你、你……”面对沈荣华,胡氏无言以对,至少沈荣华有证人证明她是林闯的女儿,是不光彩的私生女,也有证人能证明她妹妹是林梧的女儿,足足高她两辈。还有,沈贤妃一再强调不让她妹妹在人前露面,以后还有大用。若真在公堂对质,她妹妹不露面也不行,她现在陷入两难的境地,必须别寻道路。
    “我怎么了?你说呀!大殿之上,圣人公正,你有话尽管说,没的说是还我的财物产业。”沈荣华沉下脸,冷厉的目光落到胡氏身上,一副咄咄逼人的神态。
    胡氏掩面哭泣,朝龙椅的方向跪爬几步,失声痛哭,“皇上,大长公主,求你们看王忠这些年保护皇上尽心尽力、为国效命多年的情面,给臣妇一个公道的说法,以此鼓励王忠更好地效忠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呜呜……”
    大长公主笑了,问:“胡氏,你认为什么样的说法才公道?才是你想要的。”
    俞阁老冷哼道:“你认为把林阁老夫妇的遗产判给你才公道,那可能吗?给你的公道恰是对别人的不公道,沈氏只求把财物产业连本利还给她,没说要追究你侵吞霸占多年的责任,已实属不错。王忠吃朝廷俸禄,你也有诰命的封衔,他为国效命、保护皇上是他的职责所在,这难道也是你讨价还价的筹码吗?”
    朱阁老忙说:“俞阁老想必是误会,胡氏要公道也应该,她的意思……”
    仁和帝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打断了朱阁老的话,其他人也不敢再出声。仁和帝善于平衡,偏向沈贤妃母子,但这并不说明他心中没公道。沈荣华状告胡氏有理有据,而胡氏则有胡搅蛮缠的意味,还把王忠为国效命拿出来说事儿。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若再不做定夺,林楠肯定不饶他,天下百姓也会非议他。
    “张府尹。”仁和帝见张府尹应声出列,把那份财物产业明细扔给他,“你安排人清算胡氏霸占的林阁老夫妇的遗产,还本带利归还她。”
    “臣遵旨。”张府尹拣起那份明细,长长松了一口气。
    胡氏急了,跪爬到龙椅下面,嚎叫道:“皇上,把我的产业连本带利给了她不公平、不公平,若没有我苦心经营,那些产业根本不能维持至今,不能……”
    “皇上、皇上。”一名执事太监一溜小跑进殿传话,显然有急事。
    “又出了什么事?”仁和帝也怒了。
    “回皇上,王岕带紫山书院数十名学子在午门外闹腾,请求皇上废除给他和端宁公主指婚的圣旨,还说若皇上不废除这道,他们就不读书,都削发为僧。”
    大长公主重哼冷笑,说:“紫山书院设立近百年,最近很不消停呀!王岕真有号召力,他先是率紫山书院的学子为万智一家讨公道,逼着皇上下旨削去沈氏的封号,把沈氏关进大牢。今天,他又逼皇上废除与端宁公主的指婚圣旨,还以削发为僧威胁。若皇上再准了,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要率学子来逼皇上退位了。”
    听到大长公主这番诛心之言,大殿上又一次寂静无声。胡氏瞪大眼睛看着仁和帝和大长公主,刚刚听说王岕带诸学子来抗议,她很高兴,觉得儿子来为她撑腰了。而此时,她的得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衍生的担忧和恐惧。
    “拟旨:朕先前给王岕和端宁公主指婚的圣旨废除,他们能各自婚嫁、互不干涉,钦此。”仁和帝看着执笔太监写好圣旨,盖上大印,就让来传话的太监给王岕送去了。他又与大长公主用眼神交流的片刻,就端起一杯茶来喝。
    沉默了一会儿,大长公主敲着几案说:“王岕也该拿到废除指婚的圣旨了。”
    仁和帝点点头,拍响御案,说:“将王忠打入死牢,将胡氏收监,查抄王忠府上,所得资财产业先归还沈氏,余者登记造册,归入国库。将其子女入得力仆人全部看押,等待审问处置,将王岕削发为僧,打入西山寺,永世为僧。”
    “臣等遵旨,皇上英明。”
    胡氏吓傻了,她反应过来,刚要嚎叫,就被两名侍卫堵上嘴拖走了。王忠一家就这样在京城的舞台退场,不管是大殿的臣子还是后面偷听了吴太后等人,都惊呆了。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就是赶紧择清与王忠一家的关系,只怕被连累。
    “谢主龙恩。”沈荣华给仁和帝行了礼,又转向大长公主,“谢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微微一笑,“先别谢,接着告,等着想看好戏的人谢你。”
    沈荣华听出大长公主的言外之意,迟疑片刻,行礼说:“小女明白。”
    接下来,沈荣华要告的人分别是朱阁老、孟少卿,还有顺天府、大理寺和刑部那些不作为的官员,另外还有紫山书院和国子监不务正业的学生和教授。仁和帝下旨处置了王岕,就震慑了紫山书院和国子监的学子教授。相比朱阁老等高官,那些学子教授都是小人物,被人利用,让他们明白是非,他们也就不敢再造次了。
    听到大长公主让沈荣华接着告,众臣子就知道这也是仁和帝的意思。因为万智一家的案子,弄得朝廷很被动,这些人欲发得寸进尺。仁和帝是怀柔有余、杀伐不足的君主,大长公主可是铁腕之人,有她在,再猖狂的人也要规矩三分。
    朱阁老不敢看仁和帝和大长公主,看向沈荣华的目光明显透出示弱及求和的意味。沈荣华对此视而不见,她很清楚象朱阁老这一类人的秉性,他们示弱是暂时的,只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们就会反扑,到时候要粉身碎骨的人就是她。
    她今日告御状是必会改变朝堂的格局,多少年后人们说起来还心有余悸。
    ☆、第一百九十四章 基本肃清了
    沈荣华勉为其难,只讲了朱阁老任华南省巡抚时的几件事,多半说得模棱两可,有的点到为止。但这足以让朱阁老以他的亲信心腹心惊胆颤了,也足以让他的对手和政敌象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了。仁和帝和大长公主意识到问题严重,仔细盘问沈荣华,沈荣华说烧信的时候看到的,时日已久,许多东西记不清了。
    仁和帝和大长公主互看了一眼,不动声色,沉默了一会儿,仁和帝就斥责了沈荣华。沈阁老时任内阁首辅,许多往来信件事关国家机密,不是她可以随看的,更别说拿出来说了。沈荣华赶紧认了错,发誓赌咒以后不会再提半个字,并乞求饶恕。谨亲王给她求了情,仁和帝才饶了她,并告戒若再多言定当重惩。
    林楠给沈荣华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害怕,认错也理所当然。仁和帝和大长公主通过她的嘴警示朱阁老等人,再反过来训斥她,这就是上位者的心术。仁和帝和大长公主都没说怎么处置朱阁老,看他们的意思,象是要把这件事压下去。
    “接下来还有谁?孟少卿是吧?”大长公主笑意吟吟询问。
    孟少卿见仁和帝和大长公主没说怎么处置朱阁老,他做为朱阁老一派的重要成员,心里就踏实了。大长公主一点到他,他赶紧跪爬到出列,大呼冤枉,指斥沈荣华胡言乱语,并一再强调自己遵循孟氏祖训,忠君爱民,为官清正。
    沈荣华把今早孟少卿到牢狱巡查的事说了一遍,告孟少卿滥用职权、行事不公,并威呵于她。孟少卿巧言狡辩,把自己的公正挂在嘴边上,又反过来指责沈荣华。两个在大殿上吵起来了,沈荣华牙尖嘴厉,逼得孟少卿骂了娘。俞阁老指责孟少卿粗鲁,没有读书人的稳重和气度,沈荣华抓住话,揭了孟少卿的私密。
    “一个连秀才都没考中的人还算是读书人?没考中也就罢了,落榜的学子年年皆有,大不了来年再考。可没想到一个连秀才都没中的人却能成为那一届的案首,第一关侥幸过了,就走了运,居然混了一个进士出身,都做到四品官了。”
    “你……”孟少卿脸色大变,身体剧烈颤抖,差点没昏倒。
    科举考试是朝廷选拔人才的主要途径,历朝历代对科考卡得都很严。考场作弊的学子轻者被终身禁考,因此掉脑袋的学子官员大有人在。贿赂考官、篡改成绩的学子轻者终身流放,重者处死,还会连累家人,被买通的考官必死无疑。
    “自朕把孟爱卿提为大理寺少卿,就陆陆续续收到了六份弹劾孟爱卿的折子,其中有三份提到孟爱卿参加府视买通考官作弊之事。朕以为他们嫉妒孟爱卿被提拔,有意中伤抵毁,这几份折子一直留中未发。今日又听沈氏提起,而且沈氏获取隐密消息的渠道极其可靠,朕就认为此事不是空穴来风。”仁和帝从御案的抽屉里拿出几份奏折,丢给孟少卿,“来人,先将孟庆林削职看押,俞阁老,你亲自过问仁和三年江东省江州府府试作弊一案,凡涉案者一律严惩不怠。”
    “臣遵旨。”俞阁老高声应呵,朱阁老这一派又倒下了一个,真是可喜可贺。
    孟少卿跪趴在大殿上,浑身颤抖,连喊冤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了。他这副神态就等于默认了他确实参与的科场作弊,此番严查下来,他能保住命的机率就不大了。在场的其他官员或知情者、或参与者都捏了一把冷汗,都在苦想应对之策。
    孟氏一族在前朝是书香世家,江东省数一数二的大族,只是在前朝末年逐渐败落了。读书人家的子弟利用方便的海路弃读经商,却发达了整个家族。现在的孟氏一族读书做官者不少,贸易经营者也很多,合族的实力越发强大了。
    孟少卿的父亲生意做得不错,积累了丰厚的家资,就想让他读书做官。他是仁和三年江东省江州府参考的学子,并没有考中秀才。他的父亲重金买通的主考官,以阅卷有误为名,重新阅了考卷,原来落榜的孟少卿就中了案首。当时曾有许多学子考官质疑此事,因没有证据,又被孟家收买,这件事就被压下去了。
    也活该孟少卿走败运,他今早到牢狱巡查,故意发威责难沈荣华,现在的沈荣华是吃亏的人吗?沈荣华今早才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是连成骏告诉她的。连成骏是听万永琎说的,仁和帝那些留中不发的折子也只有万永琎偶尔能看到。
    算孟少卿倒霉,万永琎看到了弹劾他的折子,就当笑话讲给连成骏听了。连成骏不愤孟少卿冲沈荣华发难,就把不能外传的消息告诉了她。孟少卿是五皇子一派的重要角色,又想拿沈荣华开刀,沈荣华知道这样的秘密,能不回敬他吗?
    孟少卿被拿下了,沈荣华又跟孟氏一族结下了仇怨。想到这些。她心里就烦闷不已,树敌越多,路就越走越窄,对自己也欲加不利。可她没有办法,五皇子和沈贤妃的助力都成帮结派,她必须一个一个拨除,形势不容她后退或放弃。
    沈荣华还告了顺天府、大理寺和刑部,指责他们不作为,放任万智一家被蛇咬死咬伤的案子闹到不可收拾。仁和帝申饬了这几个部门在场的官员,责令他们明天把万智一家的案子结了,还沈荣华一个公道。沈荣华要求各部向她及民众道歉,各部也允了,说是审清万智一家的案子,宣布判决时一并道歉。
    随后,仁和帝又卖了一个顺水人情给沈荣华。他让顺天府帮沈荣华清算林家被霸占的产业,三天之内连本带利算清楚,有差额就用抄王统领的家所得的财物补上。沈荣华赶紧谢恩,这次来京城追讨林家的产业,虽艰险,却稳赚不赔。
    仁和帝又下旨申饬了国子监和紫山书院的学子及教授,把杜昶和林登等带头者都暂时羁押了。又责令他们等万智一家的案子查清,再让他们给民众一个交待。
    “完了?”大长公主看了看仁和帝,又转向沈荣华,问:“你告完了?”
    沈荣华给仁和帝和大长公主行礼道谢,又说:“皇上给了公正,要说完也算完了,大家也知道还有一场压轴戏,那就是小女要告皇上。小女之所以要告皇上就是嫌他纵容了某些人,没及时给我公正,还让我做了六天牢。可仔细一想,皇上也有自己的顾虑和难处,有些事情不能着急,是需要时间来决断的。皇上没有错,他是在等时间,可他等时间导致我受了苦,他也要给我补偿。这样吧!我无辜被冤,坐了六天牢,皇上就赔我六两银子,让我也沾染皇上的尊贵之气。”
    “好,朕赔你十两。”仁和帝很大方,马上让李总管从他的私房里拿了十两银子给了沈荣华,又安抚沈荣华,夸赞她明大理、顾大局,是大气之人。
    别人霸占侵吞的林家的产业财物都连本带利追讨回来了,仁和帝名下的多宝斋也是林家的产业,她却提也未提。仁和帝赔了她十两银子,多宝斋这些年的盈利数以万计,仁和帝也知道自己赚大了。话又说回来了,当年多宝斋不落到仁和帝手里,也会落到沈家人手里,相比沈家那群豺狼,她宁愿让仁和帝赚银子。
    沈荣华告御状之事到此也划上了句号,结果并不圆满,却引发了好多后续事件。仁和三年江东省江州府府试作弊案不到半月就查了个水落石出,查出了许多作弊的考官和学子,都受到了严惩。孟少卿被判了斩监候,孟氏家族中他所在的这一房全都受了连累。孟家其它几房都表明了态度,并没有不服或要报复的意思。
    朱阁老位极人臣,门生故旧众多,姻亲关系繁杂,沈荣华举报的他的罪证也不明确,仁和帝和大长公主并没有处理他。但墙倒众人推,算沈荣华告御状的第二天起,弹劾朱阁老的折子如严冬雪片一般飞进了御书房,挖出了朱阁老很多见不光的隐私。更有人在官府击鼓鸣冤,状告朱阁老,告状的证人证据都很齐全。
    僵持了两个月,朱阁老自己顶不住了,就向仁和帝坦白了一部分罪行,但都罪不至死。仁和帝和大长公主及内阁商量了一番,把朱阁老贬为七品小吏,到他曾任巡抚的华南省一个小县上任去了。到任第三天,当地民众为声讨他的罪行发生了暴乱,事情闹到了不可收拾,而朱阁老也死在了这场暴乱中。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万姨娘及其子女跟沈恺及小万姨娘等人来了京城,想到万智一家暂住的客栈落脚,被赶了出来,要投靠万户侯府被拒之门外,到万义家也是一样的结果。他们想找一家客栈住下,结果被几个贼盯上了,将他们的行李细软及身上的衣物首饰都抢劫一空。他们没钱投店,只能在街头流浪,又被几条恶狗追着满街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最后,他们被当逃犯抓进了监狱,总算是有地方安身了。
    华灯初上,沈荣华主仆才回到织锦阁,她又让人把虫六找来。虫六是一个很有学识的贼,在这行当他会的技艺真不少,但他的个人爱好却是编故事说书。沈荣华把今天大殿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虫六边记录边询问,对这么有份量新闻大发感慨。在虫六的热情工作下,刚过一天,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沈荣华告御状的细节了。人们最感兴趣的是胡氏姐妹的身世,对此也编出了无数个版本。
    沈荣华希望这些事尽快传到中南省,让林氏一族的人都知道这桩秘事。林氏一族根深叶茂,联系广泛,只要族人不犯下灭族的大罪,就不可能拨除。沈荣华很清楚这一点,但她不在乎,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让林氏一族如芒在背,天天难受。
    第二天,顺天府、大理寺和刑部三堂会审万智一家的案子,沈荣华被请去旁听了。三部重新审了万永琨夫妇,听说皇上亲自过问些案,又看到这么多官员审理,万永琨夫妇就把他们知道全交待了。万永玮媳妇顶不住压力,也交待了,只有于氏还有狡辩。几番酷刑下来,于氏也扛不住了,把细节交待得一清二楚。
    除掉万智的正妻、嫡子嫡孙及万智宠爱的妾室庶子,嫁祸给沈荣华,这一箭双雕的诡计是胡氏想出来的,蛇毒也是胡氏给于氏提供的。胡氏让于氏行事,给了她五百两银子,还答应扳倒沈荣华之后,再给她五百两。有大把的银子赚,又是对自己有利的事,于氏很乐意去做,就让万永玮媳妇配合她当夜行事。
    一家人几十口多半死的死、昏的昏,万智觉得不对劲,要报官详查,于氏才把实情告诉了他,又给了他三百两银子。万智恨透了沈荣华,想着自己的嫡妻嫡子怎么也是死了,就理应给他带来好处。于是,他也按胡氏的计策行事,一口咬定是沈荣华要害他们全家,就想着把林家的宅子和铺子永远据为己有。
    真相大白,在场的人无一唏嘘感慨,更咬牙愤恨。案子交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及内阁逐级批阅上报,最后由仁和帝朱批定夺,仅三天,判决就下来了。于氏被凌迟处死,万永玮媳妇被判斩立绝,万永玮的妾室及子女都被充入教坊司为奴。万智、万永琨夫妇及他们的子女都被流放三千里,终生不得回京。
    万智一家就这样完了,人们在争相议论的同时,不耻万智等人的行径,又谈起万家当年的事,都嗤之以鼻。迫于民众唾沫星子的强大压力,万户侯府及万义家,还有万永琎在北城门附近的宅子都关门谢客,连下人都不敢出门了。
    于氏和万永玮媳妇被行刑那天,万姨娘及其子女才被判定不是逃犯而放出了大牢。坐了几天牢,他们和几个丫头婆子的仪态模样连乞丐都不如了。被赶到大街上,他们连喝口茶、吃碗粗饭的铜板都没有,又被人群拥着去了刑场。看到万永玮媳妇被砍了头,于氏又被千刀万剐,万姨娘母女三人都吓晕了。他们在街上流浪了,常被乞丐打骂欺侮,沈谦景跟人打架,还被打折了双腿。同乞丐混了几天,直到沈恒从津州来看沈恺,才找到他们,他们也总算有了安身之地。
    “姑娘,就这么放过他们?”山竹很不愤,冷哼说:“他们见了三老爷,二话没说就大骂姑娘,依奴婢之见,怎么也结了仇,教训他们下手再狠一些才好。”
    万姨娘及其子女和下人之所以这么惨,山竹也是费了不少心思。他们指认沈荣华是逃犯,就让他们混得比逃犯惨一百倍,这是最现实的报应。得知沈恒安顿了万姨娘等人,山竹心里极其不愤,她还没玩够呢,还有许多阴招没用上呢。
    “几个小喽啰,跟他们不必较真,差不多就行了。恶人是除不尽的,留着他们作恶我们也能提防,想玩弄他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沈荣瑶、沈谦景和沈荣瑜都是沈恺的儿女,沈荣华看沈恺的面子,不想对他们下毒手。想起前世他们对她的迫害和践蹋,沈荣华轻哼冷笑,她不担心他们反咬她。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和人与畜生的区别一样,都永远无法完全消除。
    仁和帝又恢复了对沈荣华的赐封,她现在又是芳华县主,另外赏赐了她一千两银子,算是对她被冤坐牢的补偿。方逸从津州带来为沈荣华助威的闻林童院的孩子得到仁和帝和大长公主的接见,还留他们在宫里用膳,赏赐了不少财物。浣花斋开业,仁和帝送来了一块匾额,大有向沈荣华道歉、跟林楠示好的意思。
    劳烦多日,被霸占侵吞的林家的财物产业都清算完毕,也都追讨回来了。浣花斋正式营业,沈荣华是大东家,店铺和契约上面写得都是她的大名。来京城这些日子,沈荣华收获颇丰,连那些世族大家都没她资财丰厚了。
    她把林家的铺子、庄子交给林家旧仆经营,又通过林楠和水姨娘招募了一些新人,都是用着放心的人。她把那座七进的宅子送给了林楠,连放置货物带住人也足够送了。被保国公府霸占的那座四进了宅子送给了水姨娘,这也是她一份心意。被胡氏霸占的那座五进的宅子地理位置不错,她让人重新修葺装饰,留着自用。她让流丹带人把追回的财物登记造册,一部分留在京城,一部分送回了芦园。
    沈恺的箭伤好了,但还需要休养,沈荣华嫌客栈不方便,就让他和沈恒搬到了那座七进的宅子,却没让万姨娘及其子女住进来。沈家在京城有一座五进的大宅子,沈阁老死后,沈慷等人要回乡丁忧,就把宅子租出去了。
    沈荣华也搬过来了,不象以前那么繁忙了,她想亲自照顾沈恺几天,尺尺孝心。沈恺毕竟是她的父亲,对她还算不错,也是因为救她才受了伤。听沈荣华讲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沈恺恼恨不已,他恨万家人,可对万姨娘的子女却恨不起来。沈荣华能理解沈恺满腹的矛盾,她和沈荣瑶等人相斗,只会让沈恺为难。她不想和他们再计较,可他们会放过她吗?跟他们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姑娘,明姑姑来接你,说是端宁公主邀请你过去看她挑驸马。”
    “挑驸马?她有多少人选?怎么挑?”沈荣华紧紧皱眉,一肚子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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