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那么紧张,刘宏笑:“许小姐是头一回走这样的路吧?”
    许慕晴说:“是,看着挺可怕的。”
    刘宏说:“习惯了就好了。”
    两人很随便地聊着,走到半路的时候,刘宏突然说:“烟瘾来了,我下车抽支烟行吧?”
    许慕晴看了看天色,虽然还是阴沉沉的,但雨已明显小了下来,就说:“您随意。”
    刘宏就在路边停了车,拿了烟站在边上吞云吐雾起来。
    许慕晴头抵在车窗上望着外面,这一片都是山,笼在雨后的云雾深处,看起来,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空旷感。
    但她并没兴趣多看,她是农村出来的,几乎看着山长大,虽说她家乡的山没有这么大这么险,风景却总是相似的。
    她只觉得累,应付这些人很累,跟着他们跑来跑去很累,她也很想孩子,她还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这么久,因为一直有事,她都没来得及打电话,也不知道他们哭了没有。
    掏出手机,她看着屏幕上隽东和许可的小脸,忍不住轻轻抚了抚,微微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也许是太累,就是发这么一会感慨的时候,她竟然睡觉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仍然在车上,周围依旧是厚重而沉寂的大山。
    路上很安静,几乎没有看到什么人车来往,入耳听到的,只有雨刮器唰唰的响声。
    刘宏抽烟已经回来了,就坐在她的旁边,离她很近很近,她的风衣外套已经被解开了,而他的手,就那么大喇喇地放在她的胸口上。
    并没有伸进去,只是就那么放着,他的样子也说不上有多猥琐,但是眼睛里有光,那样的光许慕晴在很多男人脸上看到过,当他们对某个女人感兴趣的时候,就会冒出那样的光,有一个很通俗的形容的词,就叫作“勾引”。
    老实说,这还是许慕晴第一次被萧方舟以外的男人这样对待,以前蒋开勾引她,那都是言语上的,他很直接地和她说:“许慕晴,我挺欣赏你的,好女人嘛,多个男人也不算多,要不咱俩试一试?”
    许慕晴觉得蒋开很搞笑也很无聊,就没搭理他,她没有回应,蒋开过后也没再怎么骚扰她。
    那什么所谓的在“君诚”长期开好房等着她,也只是她用来刺激萧方舟的借口罢了。
    职场女性,尤其是一个人单抢匹马出来跑业务,许慕晴早就做好了会遇到这种事的准备。
    她并没有太吃惊,她唯一意外的是,刘宏居然下手这么快,而且这么大胆。
    她瞟了胸前一眼,没有动,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刘总这是在干什么?”
    “你说呢?”刘宏的手甚至还在她上面捏了捏。
    许慕晴就坐直了些,捏住他的衣袖,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移开去:“刘总自重,男女终究有别,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告诉我,女人有几个地方,男人是不能随便去碰的。”
    “那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女人也可以不用拼得那么辛苦?许小姐条件这么好,要想公司生意红火,随随便便就可以达到了,你说是吧?”
    许慕晴沉默。
    虽然说这一年里因为各种变故让她变得苍老了许多,但许慕晴知道,她其实长得还算不错的,也许还称不上绝色美女,可中人之姿到底还是当得上。以前在乡下老家,村里的阿姨老婆婆们都喜欢逗她,还和她妈妈说:“你们家丫头很不错,长得漂亮,又活泼,以后指不定是有大出息的。”
    这就是她的大出息,至今为了生存,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跟人谈生意,被个色狼一样的老板问到面门上来说:“你的条件很好,就看许小姐会不会用,敢不敢用了。”
    许慕晴笑,把自己的包抓过来,转过脸问刘宏:“刘总会打算用强吗?”
    刘宏很自豪地表示:“我从不对女人用强!像这样的事,我比较喜欢大家都心甘情愿。”
    “那就好。”许慕晴吁出一口气,拉开包,取出杨阿姨为她准备的防狼棒,放在手里掂了掂,细声细气地说,“刘总有品格那是最好的了,不然的话,我还真怕难以收场。”
    刘宏:……
    刘宏脸都黑了,盯着她。
    许慕晴瞟了他一眼,甚至还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眼风,温柔但是坚定地说:“回去吧。”
    刘宏就扔了她一句话:“许小姐别后悔就行了。”
    许慕晴的确不后悔,她只是很懊丧,也很气馁。
    创业的路比她想象的要难,创业路上遇到的人渣,也比她想象的要多。
    到了龙城后,刘宏把她扔到宾馆门口就走了,虽然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但许慕晴也知道,自己这笔生意,很悬。
    人家不是没有替代品,也并非就要非她不可,只是她没想到,这世道,一个女人出来做生意,除了要产品不错外,还得拿身体做本钱。
    她很想掉头回去,却到底没有。晚上觑到高店长已经回来了,就开着车在商场出口不远处等着他。
    等到了人行稀少处,她把车子拦到他面前,放下车窗,淡淡地喊了他一声:“高店长。”
    高店长上了车,说:“那什么,很对不起哦,我们老板说因为价格问题,他没有看上你……”
    “我不想和高店长说这个。”许慕晴扬声打断,转过身来望住他,“高店长知道我找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说着拉下自己外套的拉链,露出锁骨处一处绯红的新鲜伤疤,“我不追究您和刘宏到底给我设了什么陷阱,我现在只想问您一句,除了刘宏,商场里还有谁可以越过他做得了主?”
    合上衣,她神色淡淡地又补充,“你可以不帮我,但是我跑这么远,不是白白要受这种侮辱的。高店长还年轻,职业生涯还长着呢,您不想毁在流氓罪这一项上吧?当然,您帮了我我也不亏待您,只要这笔单子能做成,五个点的提成,我不会少了给您的。”
    这个世界上,有刘宏那样能力一般但运气暴棚智商也低到没有下限只晓得用下半身思考的蠢人,自然也有高店长这种,虽然算不上绝顶聪明但很懂得审时度势的能干人。
    许慕晴和他说话时的气势摆在那里,尤其是,他太了解自家老板了,昨天他也只是跟他稍微提了句,说这次过来谈疏果架的女业务员长得挺漂亮的,刘宏就心痒痒地要跟上来了,还设计了外地一游那么一出。
    回程的路上尽是荒山野岭,就他们两人同行,要说刘宏对许慕晴做了什么,高店长是绝对相信的。
    只不过刘宏估计是没吃成,反倒让许慕晴威胁了,所以下午他回来时,他才那么恼羞成怒。
    而许慕晴也做得出,居然敢拿这个来威胁他,一边威胁他,一边还拿高额提成来贿赂他!
    他跑出来打工是为了什么呢?讨好老板是为了赚钱,那帮一帮许慕晴也不过是为了钱罢了,成了,两人一起发财,没成,他也没损失,许慕晴也再不好难为他。
    所以高店长虽然被威胁了不高兴,但他也并没有考虑多久,很快就做了决定,告诉许慕晴说:“除了刘宏,你还可以找刘家的小公子,刘维铭。他是老板的独子,年纪不大但做事比他老子要磊落能干很多,一般他决定了的事,就连老板都不会反驳他。他现在就在你们市里,负责商场采购中心的运作,你回去找他谈,只要他点头,就完全可以的。”
    转了一个圈,许慕晴又得回到原点。
    不过,能拿到这个情报,也算是很难得的了。
    从高店长那儿拿到刘维铭的地址和电话,许慕晴请王叔吃夜宵和他说了自己准备回家的事。
    王叔以为她差不多谈成了,还很真心地恭喜了她。
    许慕晴半个字也没提自己过来后的遭遇,只和他道谢,第二日天还没亮,就退了房踏上了返程的路。
    天空依然还飘着毛毛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着下了两日的雨,这秋日早上山区的寒意,几可浸骨。
    因为路不熟,天气也不好,许慕晴车开得并不快,也所幸她开得并不快,所以车子暴胎以后,才只是打了个旋转,然后横立在路边。
    许慕晴直到车子停下来心跳都是静止的,暴胎时那一声暴响几乎将她吓傻,她感觉到停下来的车子摇摇欲坠的,便也不敢大动,屏着呼吸拿起旁边的手机,几乎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下了车。
    下车以后她才发现真正的惊险,车子的后轮几乎有一半已经滑落正道,就那么惊悚地挂在悬崖边的公路上,而拼命抵挡它后退的脚步的,就是轮子底下那颗已经被生生轧断了的细幼的松树。
    ☆、第30章 小成
    等到救援车赶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雨水还有山里面入骨的寒气,将许慕晴几乎冻得半死。
    路上不时会有经过的车辆,也有人停下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许慕晴倒是想让他们帮,但她一来不可能抛下车就这么走掉,二来,没有工具,一般人也拖不动这车子,也不敢就那么给车子换胎。
    许慕晴就那么傻傻地蹲在秋雨绵绵的山路上等着,除了一开始还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外,她再没有了别的更多的情绪,如果硬说要有,那也是无奈,很浓很浓的,对人生、对命运的无可奈何。
    到目前为止她的一生,似乎就是衰神附体的一生,从来没有什么心想事成,别人路途坦荡,而她总是走得这么坎坷崎岖,磕磕绊绊。
    时不与我,天瞎狗眼!
    开着救援车过来的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老的不善言词,只是埋头干活,年轻的倒是挺活跃的,他下车后围着许慕晴的车子转了两圈,和她说:“哎,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走运还是不走运了,这天气在这种路上暴了前胎,居然没弄个侧翻也没有冲出路面,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挂在这里……”他越看越是觉得许慕晴走运,嘴里啧啧有声,“还真的是命大啊命大。”
    许慕晴本来是对这天气还有这运道感到绝望了,听他这么一说倒是笑了,有时候真不知道这是命运巧妙的安排还是生活对人入骨的讽刺,在她自己感到特别背时特别倒运的时候,居然还有人和她说,看,你真是幸运到无敌!
    他们有工具,有技术,把车子拖上正道以后,换个胎也就是二十来分钟的事情。
    许慕晴很诚心地跟他们道谢。
    年轻的男人本来要走了,看她坐进驾驶座里半天都没有动,和老人说了一句什么后又回转来,敲开她的车窗问:“哎,你没事吧?”
    许慕晴哆嗦着嘴唇:“还好。”
    事实上并不好,她感到自己没有一点力气,脚踩在刹车上,都是绵软的。
    对方就试探着问她:“要不我帮你开一段?”又告诉她,“前面不远有个小集镇,你可以上那去休整一下。”
    她看起来确实很狼狈,浑身都湿透了,脸色苍白,嘴唇青紫,看上去好像随时都要昏过去一样。
    许慕晴心下很想答应他的帮忙,却到底还有些顾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看他们来时的方向,她很肯定自己跟他们并不同路。
    男孩就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小眼也变得亮晶晶的,冲她眨了眨眼睛:“没关系,正好我还可以回去看看我媳妇儿。”
    许慕晴就退下来,让男孩儿帮她开车。
    他果然十分健谈,也很单纯,这一路没多久就把他自己的信息给透了个底儿掉,许慕晴晓得他就住在前面的镇上,才结了婚,跟着自己老爹在龙城开了家修理厂,媳妇儿原本是在一起帮忙做事的,不过因为怀孕,就回老家休养了。
    才新婚的孩子,对着未来还有很大的憧憬和期望,谈及新婚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时,脸上的笑容明媚灿烂。
    许慕晴都不记得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应该是有的吧,那会儿也才结婚,和萧方舟商量着出来自己做,有时候想到一个生意场上的点子,会彻夜彻夜兴奋得睡不着。
    但现在再想想,似乎已经是上半辈子的事情了,或者是,那是另一个女人的生活,她只是有幸目睹,而并未全程参与。
    她在男孩子的故事里昏昏欲睡,到得镇上时也不过是人家才吃早饭的时间,男孩很热情,坚持把她带去了自己家里,让自己老妈还有媳妇张罗着给她重新准备热饭热菜,让她在他家里洗澡换衣。
    于是许慕晴在经历了一连串倒霉事在生死路上徘徊了一圈之后,又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来自陌生人的关怀和善意。
    她很痛快地在人家简陋的小浴室里洗了个澡,感觉自己多少活过来了一点。
    饭菜并不太合口味,太过辛辣重口,但她还是吃了很多,末了又喝过老太太给她煮的姜汤,这才告辞上路。
    她很郑重地谢过了他们,虽然有些亵渎,但她还是坚持给他们留了一点钱,算作是给“将出生的小宝宝的一点见面礼”。
    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来这里,但是如果来,她想她一定会回来看看,会更郑重地谢过他们。
    一人再次独自前行,但却并没有走出太远,因为很不幸,她果然就病倒了。
    所幸只是她生病,车子倒是没有问题,速度慢一些,好歹还是到了另一个县城。
    她不得不停下来先去看病,检查的时候,竟然还昏倒在了急诊室里,医生等她醒过来,问她:“没有人陪你一起来吗?”
    许慕晴很淡然地答:“没有。”
    她在医院里住了一夜,输液、打针、自己照顾自己,晚上杨阿姨和姑姑都打电话过来,问她怎么还没到家,许慕晴很淡定地答:“一个人开车太累,在路上休息一晚。”
    姑姑她们就说:“你做得对,不需要太赶,慢慢的啊。”
    其实她是不能慢的,做生意很讲究时机,时机没把握好,也许就再没有机会了。王叔把她喊过来的时候,刘维铭正好赶去她所在的城市,临走时高店长就和她说过,那位刘小公子在那边已经接触了萧方舟的公司,如果她不能早些去和他谈,只怕会没戏。
    她自然也懂得时间就是金钱,但是,她不能用自己的命去换钱。
    好在打过针,再休息一晚上,第二日她多少还是感到好一点了,虽然说鼻子仍然塞得厉害,可是头至少不痛了,勉强赶路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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