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敏宏慢慢踱步到窗口,看着天上那半个明亮的月亮,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快速地行走着。
    走着走着,月亮就走进了一团黑云中,光华全部被云层给遮住了,地上顿时黯淡了下来。
    虽然只有半个月亮,却也是依然能够照亮这片土地!但是,一层黑云,却是把月亮的光华全然挡住了!
    光明与黑暗,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一层云际,半个月亮而已!
    他推开窗,看着屋外的树木,在威风的吹拂下,影影绰绰地摆动着,黑云依然遮着了月亮,路灯下的树影,显得斑斑驳驳,一阵风吹来,余敏宏居然打了个寒噤,七月的秋老虎,这个炎热的晚上,吹着户外的凉风,他应该感到凉爽才对,为什么反而从心底里觉得寒冷呢?而且,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又是秘书小海的。
    “老板,少爷他,他——”小海的声音都有些恐惧了,说话结结巴巴吞吞吐吐的。
    “什么情况,慢慢说——”余敏宏的心也陡然一惊,他也感觉到了大事儿不好,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他依然强装镇定,丝毫没有显出慌乱。
    在秘书面前,他必须保持他这个省委副书记的形象和尊严。
    “老板,少爷他——落网了——”
    小海说完,余敏宏的手机“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涂欲文眼前的那块黑色的头套被拿开的时候,他只觉得好一阵刺眼,让他无法睁开眼睛!
    于是他闭着眼睛,一直闭着眼睛,不看面前是谁,也不用看自己在哪里。
    因为他猜都能猜到,他现在已经到了局子里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和龙彪隐蔽得那么好,居然也能被这帮孙子找到。实在是天要他亡,他不得不亡啊!
    从那个破败的老祖屋的地道里爬出来后,涂欲文和龙彪其实并没有离开那个祖屋,而是用早就准备好的那个楼梯,爬到了房子的阁楼上。
    为了不让警察发现,他们爬上去后就把那个楼梯一起拖上了阁楼,而且用楼上早就准备好的灰层,制造了现场根本就没有人走过的原样。
    这个阁楼很低矮,上面黑咕隆咚的,没有放什么零碎的东西,但是,却放了两件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的大物件——棺材!
    那两个用厚重的楠木做成的棺材,是龙彪的堂祖父和堂祖母为他们身后的百年大事而准备的。龙彪记得,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这两个棺材就放在那儿了。
    只是,那个时候,龙彪记得,这个阁楼上不止两个棺材,而是四个。另外两个是他的爷爷奶奶的。
    江南省的很多乡村,至今依然保持着土葬的习俗。
    农村的老人,为了百年之后能够风光入葬,往往会在有生之年就早早把自己的身后事情计划好,棺木买好,老人们叫做“寿材”,墓地选好,而且要找风水师看好,什么朝向,什么方位,都得一一规划好。到了上帝召唤老人回到天堂的那一天时,子孙们就只要负责把老人风光出殡了!
    老人们把自己的身后事看得很重要,面对死亡也是非常的淡然。
    所以,在江南省一带的农村,上了年纪的老人仙逝,那也是一件“喜事儿”,叫做“白喜事”。
    龙彪的爷爷奶奶都是八十多岁去世的,在农村也算是高寿了,所以,龙彪记得,爷爷奶奶的葬礼办得非常风光,他们家族全然是把这个事情当做“喜事儿”来做的。
    因此,龙彪对于这样的棺材一点儿都不惧怕。
    小时候他和小伙们捉迷藏就会偷偷躲到这个棺材里,谁也找不到他,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等到所有的人都在着急找他的时候,他才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又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但是,这个秘密龙彪从来没有向小伙们透露过,所以,村子里的人很少有人知道龙彪家的祖屋上还有这个一个专门用来放“寿材”的阁楼。
    只是,涂欲文见到这个棺材的时候,却是被吓得几乎有点尿湿了!
    这个东西在他眼里看起来太可怕了!因为这是死人才用的东西啊!而且放在这么阴森森的阁楼上,更是显得吓人。
    “文哥,你先躺进去,我给你盖上——”龙彪挪动其中一口棺材盖对涂欲文说道。
    涂欲文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怯怯地说:“不——不行——这怎么能躺进去呢?”
    龙彪知道他很害怕,连忙解释道:“现在是逃命要紧,你不躺进去,一会儿后面的警察追上来了,就无处可逃了!这个地方非常隐秘,我们躺进去,不出声儿,他们谁也不会知道我们躲在这里面的!”
    “可是,这个,太可怕了!”涂欲文从小养尊处优,哪能把自己往棺材里送啊?这一点事情,想想都瘆的慌!
    “文哥,你要想活命,就听我的,时间来不及了!”龙彪很是有些恼火地说道。
    这个公子哥,他妈的就是怕死!
    想他从小就是躺在这个棺材里玩大的,不也活得好好的吗?难道草民的命就不是命?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了,还怕什么?不进去就是死!
    “一定得进去吗?我们就躲在这个地方,不就行了吗?”涂欲文怕怕地说道。
    就是站在这个棺材旁边,他都害怕得不行!更别说躺进去了!
    “必须得躺进去!”龙彪不容置疑地说道,“否则的话,警察很快就能发现我们——”
    “可是——”
    “别可是了,你要是不想躺进去,那你就下去,往外面逃走——”龙彪很是生气地说道。
    涂欲文看了看这个地方,发现实在是没地儿可藏了,估计逃出去更是没法逃,路口肯定都有人把手着,插翅难飞了!
    但是,就算是躺进这个棺材里,就一定能够躲过去吗?警察就不会发现吗?
    涂欲文觉得,这回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如果警察从后面追来,村口的出路又都被封锁了,警察就是一寸寸地搜查,也能把他们找到的。
    “快!没时间了!”龙彪吼道。
    涂欲文被他这么一吼,吓了一跳!如果不是这个非常时期,这个龙彪敢对他如此发飙?借他龙彪几个胆儿他也不敢!
    可这个时候涂欲文却是不得不听龙彪的了,他瑟缩着抬起脚,放进棺材里,全身都在打抖!
    “快——”龙彪再次说道,他的一双手用力地搬动棺材盖,给涂欲文挪出了一个正好可以进入的口子。
    涂欲文没有办法,不得不两只脚都跨进去。
    但是,他却不敢躺下去,就那么蹲着。
    “文哥,躺下!必须得躺下!你就当自己是躺在床上就行了,闭上眼睛,想着躺在你家里的豪华大床上是一样的!”龙彪说道。
    涂欲文万不得已,平躺着躺了下去,但是,他的后背却是一阵阵发凉啊!这里面真是阴冷得出奇,虽然是夏天,也感觉阴风阵阵的。
    “闭上眼睛,我关上了!”龙彪说完,就把棺材盖给挪回原样了。
    涂欲文只听得“卡擦”一声,他眼前仅有的那点亮光就消失了。
    然后那种棺木的味道就充溢着他的周围。可是,他却一动都不能动,因为这个里面刚好就只能容得下一个人正面躺下。
    想着自己现在就像个死人一样躺在棺材里,涂欲文的全身都有点发抖!筛糠似的发抖,冷汗也阵阵地袭来,没过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下身一阵灼热,他终于还是失禁了——
    龙彪把涂欲文的那个棺材盖吧嗒盖上了之后,麻利地就爬到了另一口棺材里,然后迅速躺下去,并且自己就把那个盖子给盖上了!
    现场于是又恢复了平静,这个小小的黑暗的阁楼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两口没有上漆的棺材稳稳地放在那儿。
    龙彪躺进去之后,感觉很熟悉,很平稳,好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一样,他闭上眼睛,没多久,竟然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直到那道亮光照进来,龙彪才朦朦胧胧睁开了眼睛,那道强烈的手电筒的光芒,照得他眼前一片刺柏,什么都看不清——
    “好你个小子,居然装死人睡进棺材里了!”俞利群笑着骂道,“害得我们找得好苦啊!”
    龙彪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就被手铐铐上了。
    涂欲文也被抓了出来,只是,他的身体依然在发抖,裤子一片湿淋淋的——
    因为他从躺进去之后,就一直在发抖。小便都失禁了几次了!这装死人的感觉真他妈的太难受了!
    但是,当警察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那一刻他却是有点万念俱灰了!
    完了!这回真的完了!
    “涂欲文,睁开眼睛,别再装死了!”
    涂欲文听到这个声音后,缓缓地坐直了身子,然后慢慢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人高高大大,目光犀利,那一张有棱有角的脸,看上去还算是英俊,只是有点太严肃了——
    “邢叔叔——”涂欲文开口道。
    邢敏杰听涂欲文居然这么叫他,嘴角下意识的上扬了一下,这小子,居然还敢这么叫他。当年涂欲文很小的时候,邢敏杰就见过他,那时候涂欲文的妈妈涂姜花会带着他到外婆家去。
    涂欲文的外婆是江南省纺织厂的工人,正好和邢敏杰的父母是同事,都住在纺织厂宿舍,又是隔壁邻居,所以每次碰面,涂欲文都会在妈妈的教育下,亲切地叫邢敏杰叫叔叔。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这个小子还记得他。邢敏杰记得,至少有十来年没有见到这个小子了,现在完全是个纨绔子弟的样子,小时候那么单纯的孩子,居然被涂姜花养成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
    真是什么家庭培养什么样的人啊!
    邢敏杰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盯着他看了很久,说:“余公子,你这个装死的技术还真不错,棺材里面睡着的滋味儿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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