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因此少了根头发,旁的人又会怎么说萧家呢!
    没人会说是因为他一意孤行犯下的错,只会说是萧家的人故意做了个局引得他那样。
    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萧家的人就是长了浑身的嘴巴都说不清楚。
    将萧家放在火上烤的,不过是他那个禅让的遗诏。
    元亨当然不会听他的,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讲。
    萧般若红着眼道:“皇上,可为萧家设想过?”哪怕是想过一点,他也不会这样做。
    元亨没有看他,深吸了口气道:“想过,可我若是回了长安,能活几日都不一定呢!”
    他想说的是,他瞧过了外面的广阔天地,再回到皇宫是会憋死的。
    萧般若的理解却是,他没了玉宝音便不能活。
    萧般若一下子就沉默了,事实上,他就是不沉默又能怎样?他又不能将元亨强行绑回去。
    ***
    两天之后,元亨的两万人马在北梁城外扎营。
    秦缨以最高的礼遇迎接元亨入城,还将城中原本是他住的最好的院子让给了元亨。
    元亨在船上睡了两天,连走路都觉在打漂,一点儿也没有想跟秦缨客气的心。
    也不顾没有宣扬他的身份,更不顾旁人意外的眼光,堂而皇之地入住了。
    说实在的,秦缨意外极了,这是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的事情,居然就成了真。
    他听着他外甥女和元亨讨价还价,讨论的是元亨带来的那两万人的指挥权。
    元亨说,他乃是大周的皇帝,大周的士卒自然要听他号令。
    他外甥女说,大周是助攻,且他们脚下的土地是南朝的土地,是以那两万士卒必须要听她的。
    两个人争得起劲,他在一旁直冒冷汗。心说,他外甥女也真是的,争什么争,万一把人给争回去了,可怎生是好?
    他外甥女是个极有魄力的,嚷嚷着自己要退一步。他又心说,她终于开窍了。
    就听他外甥女脆生生地道:“那两万士卒听你的号令也行,你得听我的。”
    可怜秦缨才抿了口茶水,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噎得两眼发直。
    他以为元亨要翻脸的,谁知道元亨想了想,道:“也行。但作为交换条件,等到朕攻打大齐的时候,你得听朕的。”
    这条件倒是公平。玉宝音答应的痛快,接下来就说了她对元亨的第一条命令。
    “你要严格要求那两万士卒,不得在我南朝的土地上发生杀烧抢掠的事情,我们是夺城,不是屠城,若是能兵不血刃,那才更好呢!”
    元亨也答应得痛快,还道:“放心,朕的人马是来助攻,又不是来打劫的,朕的人马不缺那些银子。”缺的是让人生畏的名声罢了。
    这就愉快地达成了协议。
    然后,秦缨算是大开了眼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到了夜间,他无法入眠,出了房间准备走走,就在元享所居院子外头的小河边,撞见了喝闷酒的萧般若。
    当然,他喝的是果酒。
    这是两个不会喝酒的人,撞在一起借酒消愁的节奏。
    秦缨一口气来了半壶,有点迷糊了,长叹一声道:“我是个没本事的……”
    这是酒后吐真言的节奏。
    萧般若劝他道:“无妨,宝音并不会嫌弃你……”
    这是半醉半醒,口不由心的节奏。
    劝了还不如不劝呢!
    结果…秦缨被劝哭了,哭的嗷嗷的。
    隔了个偌大院子的元亨,睡醒了一觉,听见这声响,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唉呀,别哭了,朕明日就将院子还给你。”
    烦恼这东西,人弱他就强。在元亨这儿,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也幸亏他是个想的开的,若不然,光头疼病一样,就已将他烦死了。
    这世人没几个是能想的开的,玉宝音倒是和他一样,或者这便是他觉得她挺好的原因之一吧。
    第二日一早,玉宝音带着大军开拔。
    从南梁回北梁之时,她只带了一千的人马,再回南梁,浩浩荡荡的好多人啊。
    玉宝音的心情不错,若不是那个讨厌的元亨有马不骑,非得坐马车的话,她想她的心情应该更好的。
    此时已是六月,倒是同她当年初到大周的时日一样。可南朝的天气不比大周,只要过了江,越往南走,这天气就越是湿热。
    玉宝音唯恐这些北方的汉子受不了,走到半晌午就叫停了队伍,还和萧般若商量,“咱们找个阴凉的地方睡觉,等到傍晚夏凉再走如何?”
    萧般若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咱们夜间行军,白天睡觉。”
    “那也行。”玉宝音倒是想日夜行军,可想要打胜仗就不能这样。
    他们两人商量完了,总得去禀告元亨。萧般若便道:“那我去请示皇上。”
    “不用理他,他得听我的。”
    玉宝音还记着元亨早上说的气死人的话,“朕是皇帝,朕就要坐车,就不骑马,你能拿我怎地”。
    当时就好想揍他啊,现在一想起来,也还是想。
    打仗带着皇帝,就是累赘有没有!
    可累赘也有累赘的用处呢!
    ***
    大周的皇帝亲自下诏,要将北梁、东梁和黎洲三郡还给南朝的消息传到建康。这个打击,可比秦缨在北梁登基还要大。
    秦寒恨的咬牙切齿,他起初跟本没将秦缨放在眼里。
    可不是嘛,手下败将,也就只敢窝在个小地方登基了。
    关键是,那小地方还不是南朝的。
    秦寒坐等大周将秦缨的脸抽肿,擦,却等来了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急招心腹,还没商量好对策呢,更坏的消息又来了。
    玉宝音亲写的讨伐书,也已经传到了建康。
    讨伐书的内容有点儿长,开头也并没有什么新意。
    秦寒耐着性子看下去,看到中间,他就变了脸色。
    那上头说他生性残暴、鱼肉百姓什么的他都不在乎,反正他也可以下诏,说古往今来的逆贼为了出师有名,多半都是这样抹黑皇帝的。
    可那上头还提起了九年前的那场使得南朝伤了元气的三方混战,上头说南朝为何而败,全是拜他所赐的。
    重点是,讨伐书的底下,还摘抄了九年前他写给大齐大将军岳光郝的信,内容是当年玉荣的战役部署,还有他的允诺,说的是,只要能代他除掉玉荣,他便奉上黄金十万两。
    秦寒看到这里,心头一跳。
    那信并非是无中生有,虽说他可以抵死不认,可他原先想的联合大齐抵抗大周的计策,看来是不成了。
    这要是再同大齐联合,他抵死不认就没了说服众臣的力量。
    秦寒恨死了大周的皇帝,还有这起草讨伐书的……他下意识又看了一遍手中的讨伐书,这一回是直接看落款的。
    落款并不是“秦缨”,而是“玉宝音”,她的名字上头盖的还是秦缨的太子印。
    他自然记得玉宝音就是玉荣的女儿,想当初他看她是个丫头,才没有升起赶尽杀绝的心。
    如今他也没有后悔,仍旧在想,一个丫头而已,不过是旁人拉出来做旗帜的。
    是不是恰好说明了,秦缨的手中没有几张能打的牌,居然连个丫头都用上了。
    可他的手里,还攥着秦冠和太子妃的命呢!
    秦寒想了个歪招,他动用了五万嫡系,由亲信江文康领军。另还有三万人马,由宇文玖做主将,赫连上为副将。兵分两路,由江文康那一路,带着秦冠和太子妃,前往南梁讨伐。
    说的是,要以亲情感化,实际上就是“秦缨,你若不肯就犯,我就斩了你的女人和儿子。”
    可是赶的不巧,秦寒的八万大军才集结完毕,玉宝音那厢从西往东连下四城,已经到了金斗河,眼看就要直逼建康。
    秦寒:“……”特么的,谁把都城定在了建康。
    若是都城靠南,光攻略城池也得攻个小半年的。
    这是哪也不用去了,就在建康等着的节奏。
    等秦缨的大军一到,他就将秦冠和太子妃绑上城墙。
    到那时,就算秦缨和大周联手了又怎样,能有天大的本事救出儿子和女人吗?
    可左等右等,等的秦寒的心都疼了,集结在建康城外的八万大军已经焦躁。
    人呢?人呢?说好的大军……怎么还没有来到?
    他还想瞧瞧玉荣的女儿是不是也和玉荣一样,是个惹人讨厌的模样。
    可这人,就是不到。
    江文康请命,要将大军开到金斗河迎战。
    秦寒是个谨慎的,问道:“秦缨的大军哪个是主将?”
    江文康道:“打的是‘玉’家的旗号。”
    秦寒哼了一声,又道:“这个朕知道,朕问的是主将是谁?玉荣是个没有儿子的,难不成主将是那个丫头?”
    “臣也不敢确定,倒是听从眉川逃回来的郡守道,领兵冲在前头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眉眼仿似瑞王。”
    秦寒惊讶道:“眉眼仿似?莫非……还真是……”那还真的是见鬼了。
    ***
    能接连攻下四城,还多亏了萧般若“晚上行军,白天睡觉”的提议。
    攻的是神出鬼没,出其不意,自然就无比的顺利。
    而将大军停在金斗河休整,却是元亨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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