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规的军士都按着严丝合缝的编制来,而上官军中的编制严谨到令人发指,最小的团体单位称为“伍”,乃是只有五个人的小分队,队长称为伍长;两个伍合在一起称为一个队,只有十个人。这样少人数的最小团体单位,如果□□去了一个陌生人,可想而知,一定会被揪出来。
    但是上官军唯一没有按照这个编制来的部分,就是炊事队。
    因为有老张头在,炊事队的人员又向来很固定,便是偶尔有个新人来,也都是带着清白的户籍证明,而且由对上官军忠心不二的老张头亲自查看过了,这才能任用的。
    孟七七安排人把原本在炊事队的一个叫刚子的人“说服”了。这刚子还没到三十岁,听说可以回乡娶媳妇过日子,原本还有点不愿意。他竟然更愿意留在上官军中。直到孟七七这边的人告诉他,他那失去联系近三年的老母亲还在世,刚子这才愿意回乡了。他临走前,就照着约定好的,举荐了孟七七和哑公——也就是跟他同样出自并州台县的小七哥和亚伯。
    伪造两份清白的户籍对于孟七七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该如何成功取信与老张头留下来。
    现在,孟七七就正背着行囊站在老张头的面前。
    ☆、第73章 脖子战神大人躺枪了
    老张头已经是花甲之龄,但是人非常精神,他抽着大烟锅子,盘腿坐在大铁锅旁边的石头墩上,看着孟七七和哑公一前一后走过来,看着他儿子小张队带着这俩新人查验户籍。
    又看到那叫小七的少年站到了自己面前来。
    孟七七虽然来前都做好了准备,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这毕竟是在上官军中,如果被识破了,闹出来,她肯定是要被揪到战神大人面前去的——那画面太美,她不是很想出现在其中。
    她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上官军这本来就是急行军,她和哑公又是后出发的,为了追上大军着实发力赶了整整一个白天的路途,此刻她真是又渴又饿。
    “我和亚伯……”她一开口,已经不再是甜糯的少女声音,而是变成了有些低哑的男子声音。这要归功于哑公制出的丸药了,服用后十二个时辰内,声音会变得粗哑。
    老张头喷了一口烟,抄起烟枪,往石头墩子上磕了磕烟锅,却是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直接道:“行,你们俩留下吧。”
    孟七七眨了眨眼睛,就看到老张头已经拎起烟枪,走到铁锅前准备炒菜了。这真是——神了?难道这老张头打眼一看,就知道她和哑公不会对战神大人不利?
    她悄悄回头,对着哑公露出个侥幸又疑惑的眼神来。
    哑公面无表情看着她,默默走到老张头身后,挽起袖子,似乎准备帮手摘菜。
    老张头瞪他一眼,伸手赶他,“去去去,这里是我给少将军做菜的地儿。你们到前边熬大锅饭的那儿去打下手。”
    听说是战神大人的饭菜,孟七七走过旁边,忍不住探脑袋瞄了一眼,只见案板上整整齐齐码着一排菠菜,碧绿碧绿的,看起来倒是挺新鲜。但是——战神大人就吃这个呀?都没有肉蛋之类的么,只吃绿叶蔬菜好像兔子哦。
    她正想得偷笑,身后却传来一个令她瞬间汗毛乍起的声音。
    “我来瞧瞧我的菜好了没。”南宫玉韬慢慢从不远处踱过来,就站到了孟七七背后。
    孟七七僵在原地,已经能看到变态表哥从不离身的折扇——那折扇已经伸到她面前的铁锅之上去了。
    老张头毫不客气地一指推开南宫玉韬的折扇,瓮声瓮气道:“你的已经好了。”他随手往一旁的案上一指,“虾仁炒蛋,照着你点的做出来的。”他着,把铁锅又洗刷了一遍,自己亲自把火撩燃,慢悠悠等锅热。
    孟七七虽然还记得变态表哥在背后,但是她过了最开始听到变态表哥声音的那一会儿,好像也并不如何害怕了。她到这上官军中来,唯一害怕的便是被战神大人察觉。不想让别人察觉,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不要被战神大人发现——毕竟这些人当中,谁发现了她身份异常,最后都难免要报到上官千杀那里去,那也就跟被战神大人直接发现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是如果是变态表哥,即使一着不慎,她真的被变态表哥察觉了——孟七七隐约中感觉自己能把变态表哥争取到同一阵营来,让他暂时先不要告诉战神大人。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其间肯定少不了各种“丧权辱国”的条约——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被变态表哥察觉。只是如果真的被他察觉了,她也并不如何害怕。
    是以此刻见老张头这样说,孟七七虽然还记着变态表哥就在自己身后,还是忍不住用已经变得粗哑了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不先给大将军做好晚膳呀?”
    老张头耷拉着眼皮,专心致志盯着铁锅,好像没听到孟七七的问话。
    孟七七有点小尴尬,老张头这样反应,让她感觉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是啊,为什么不先给大将军做好晚膳,反倒先给我这个军师做呢?”南宫玉韬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就在她耳朵后边,“这位小哥,你这问题问得好。我来给你解答一下,因为大将军的晚膳出锅晚,等呈上来的时候可还是热腾腾的。”
    孟七七恍然大悟,她几乎没做过菜,竟然连与之相关的常识都很难第一时间想到了。她有点激动的回过头来,“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果然老张头还是对战神大人最好啦!
    她在转头的瞬间,忽然意识到身后的人是对她很熟悉的变态表哥,虽然哑公给她稍微改变了一下外貌,但是熟悉她的人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来的。
    于是电光石火间,孟七七在扭头的同时狠狠一低头!
    ——咔、啦。
    孟七七捂住脖后颈,哀嚎一声,疼得蹲了下去。
    南宫玉韬大笑。
    孟七七疼得眼泪汪汪,把头埋在膝盖间,攥紧了双手,不断对自己说:控制住,控制住,不要跟变态表哥一般见识,被战神大人察觉就糗了。
    她其实也没打算一直瞒下去,但是陇州离京都实在太近。她怕在这里被察觉,会被战神大人打包送回京都去。等她跟到了云州,就算战神大人有心想送她回京都,也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的——没有战神大人陪着,都算是她一个人。
    南宫玉韬笑够了,对身后的亲兵道:“给这个小哥送两贴狗皮膏药来……唔,再拿一包盐来。”
    那亲兵很快将东西取来。
    南宫玉韬把东西转手放在孟七七身边,一边噗嗤笑着,一边道:“盐包加热之后,敷在患处可以消红肿。”
    孟七七怕给他看到脸,往旁边一扭头,脖子又是一阵天崩地裂的痛。
    南宫玉韬的笑声大了起来,他又道:“咦,你这小哥好不知礼。我送你伤药,你倒也不说一声谢。”
    孟七七咬牙切齿道:“多谢军师。”她抓起那盐包,见南宫玉韬已经带着亲兵扬长而去,眼珠一转,落在一旁说是变态表哥指定了的晚膳,一盘虾仁炒蛋上。
    老张头正背对着那盘虾仁炒蛋,手颠着热了的油锅。
    孟七七阴森森一笑,把那盐包撕开一个大口,很是慷慨地倒了一大半在那虾仁跑蛋里,又拿一旁的筷子迅速拌了两下。
    老张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不是给自家少将军用的菜,他向来不是很在意。
    一刻钟后,将军帐内。
    “你这盘菠菜看起来不错的样子,”在研究了自己面前的菜色近半盏茶时分后,南宫玉韬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把自己餐盘里的那碟虾仁炒蛋跟上官千杀换了,“你吃这个吧。”
    上官千杀对于吃喝向来不讲究,他的心思还放在云州的行兵布阵上,见南宫玉韬换了菜,也并没在意,随手夹起一筷子炒蛋塞到嘴里。
    然后……高志远等人就有幸见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少将军面色大变,一张俊脸简直扭曲到不成样子的诡异情形。
    “将军,怎么了?”高志远大惊,抢上前来查看那盘虾仁炒蛋,“是有人投毒吗?”然后少将军一入口便知不对?毕竟能让少将军做出这么大的反应,想来这毒药的滋味是极为厉害的。
    南宫玉韬老神在在坐在原处,摇着折扇,笑得好似翩翩仙人。
    上官千杀掐住喉咙,长臂一伸拎起吊壶,灌了半壶白水下去,这才清了清嗓子发出声音来,“不是投毒。”他脸上又绷回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却咬牙切齿念着俩字:好咸!
    南宫玉韬饭也不用了,伏在帐中榻上,笑得停不下来。
    高志远愣了一愣,放开了那盘看起来还是金灿灿香喷喷的虾仁炒蛋,他有些困惑的挠了挠头,“这……”不是投毒,少将军为什么会那么大反应?
    上官千杀却没说原因,行军打仗吃喝上没办法太讲究。他若说这菜做的不好,只怕炊事队的人便要受挨罚,为了一点口腹之欲又何必呢?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却不知道这一次,因为他这一念为善,倒是免了孟七七吃一顿挂落。
    上官千杀又夹了一筷子炒蛋,这次先在白水里涮了一遍,这才就着米饭入口,倒也不是难以下咽。他沉默的吃着,心思又飘到云州局势上去,只是偶尔闪过一个念头——“炊事队兴许是招新兵了。”
    不远处炊事队歇息的营帐中,孟七七正艰难得歪着脖子,把一张狗皮膏药在烛火上融开。这下真正好了,至少在脖子正过来之前,她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要被战神大人看到了!
    ☆、第74章 识破演技太拙劣差评
    孟七七歪着脖子跟着上官军一路往西北而去,从陇州又走了小半月,军队终于停下来歇口气了。
    停下来的这个地方乃是益州的舒县。
    舒县是个交通枢纽般的存在,它的西北就是并州、云州,而后就到了吐蕃国的地界;南边则是处于南朝腹地、有南朝天国之称的湖州,鱼米丰饶,物产丰富。每天,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经过舒县,奔向既定的目的地。
    上官军停在舒县,不仅是为了在半月急行军之后歇一口气,更是为了等军粮。此前胡淑妃从胡家私产中划出来的军粮,乃是从湖州运出,直往云州的;而上官军则是从京都前往云州。
    这两条路线的交汇点就在舒县。
    上官军的军士每人背了五天的口粮从京都出发,经过庆州之时,在当地补了一次粮,这才到了益州的舒县。此时,上官军中已经只剩一日之粮。
    所以,等粮来也就成为了上官军歇在舒县的一个重要原因。
    孟七七的脖子过了两三天就好了,但是那惨痛的教训却叫她一直记到现在。这半个月来,她在炊事队都是尽量不引人注目,老张头吩咐的事情都是尽快完成——但是绝对不多话,也不插手别的事情,免得又引发意外的“惨案”。
    上官军这次依然是歇在县城近郊。十月的舒县,路边的小水洼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越往西北,天气就越寒冷了。
    老张头嘴里叼着烟枪,蒲扇般的大掌拎了一只空木桶过来,“去河边打桶水来,洗菜。”
    孟七七已经很习惯了,接过木桶来就往远处的河边走去。
    这些天来战神大人吃的菜可都是用她打的水洗的呢!
    炊事队的营帐是比较靠近将军大帐的,据说这是战神大人的意思。平时上官军安营扎寨之时,没什么战斗力的兵种,比如说做饭的、养马的还有冲锋的时候敲鼓抗旗的,竟然与一般军队的布置截然相反,是都睡在里面一小圈——最靠近一军核心将营。
    这是为了在有敌人突袭的时候,保护一下比较弱的战友。
    孟七七拎着木桶,横穿大半个军营,时辰还太早,军士们都还在安睡。她边走边想,在军营中这半月的所闻所见,让她对战神大人有了更立体的认知。其实他骇人的名声之下,是一颗仁善的心。
    河边有两列叫不出名字的树木,竟然还是青青翠翠的;河水表面已经浮着些碎冰了,在凌晨熹微的光照下,反出带着凉意的光来。
    孟七七左手把木瓢拿出来,右手拎着木桶上方的横杠,探身把木桶浸入河水中去,吸了一口气将沉甸甸的木桶提了上来。一提上岸,她就放了手。
    木桶落在河边,摇晃了两下,溅出的冰水打湿了她的衣角鞋面——好凉。
    然而孟七七顾不上,她正对着自己的右手呵气。在南朝她过了十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尤其是后来她爹做了皇帝之后。太冷或者太热的时候,她都是呆在屋子里的,基本可以认为她是生活在恒温恒湿条件下的……物种。
    平时过得太舒服,一到需要考验身体素质的时候,弊端就显露出来了。
    天气一冷,做的活又粗,她的手上起了细密的小豁口,有个准确的词儿来定义这种现象,叫“皲裂”。
    她咬住食指指尖,用痛意把那股痒抵了下去。她现在好后悔,早知道背包里就不要放那一大团用来裹胸的白布了!实际情况是根本用不到好嘛!最小号的士兵服穿在她身上还有点晃晃荡荡的,压根儿显不出她的“玲珑有致”来好嘛!早知道就该换成满满的猪油膏!每天睡觉前把手脚和脸上都涂上厚厚一层,然后再也不懂担心北风吹了!
    孟七七咬着手指,目光随处打量着,落在河岸边那一片绿油油的野菜上。她走近点看了看,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再走近一点,却见是一片芫荽。她以前好像听变态表哥说过,往西北去的路上,入了结冰地带,就只有芫荽还能长几天。他是无香不欢的人,关注点也就这些东西了。
    孟七七这两天都是喝粥吃菜,粥是白粥,菜是青菜,没有荤腥,也没有油盐。她觉得再来一天,就要撑不下去了。毕竟她可是彻头彻尾的肉食动物啊。她现在就有点后悔把变态表哥那天给她的盐包,倒了一大半祸害他;要知道这会儿的盐可还是管制物品啊。每个人都是定量发一点。
    吃的真是太清淡了!
    她随手拔了两株芫荽拴在腰间,没有盐,有香菜调调味也是好的。想着,她用力拎起装满了的木桶,摇摇晃晃反身往营帐走去。
    结果才走了两步,孟七七一抬头,就看到南宫玉韬正站在前面的绿树下,一袭白裳,轻摇折扇,好不风流倜傥。
    他笑眯眯地盯着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孟七七嘴角一抽,这么冷的天还摇折扇,谁看都有种智商不高的感觉。她低下头,只当没看到,可惜拎着水桶走不快。
    “新来的小哥,你脖子好啦?”南宫玉韬笑眯眯走过来,一开口就讨嫌。
    孟七七抿紧了嘴唇,早上出来的急,还没吃变声的丸药,她只好偏着脸点了点头。不对……她穿着跟所有士兵一样的衣裳,那天又没给他看到正脸,变态表哥怎么会知道她就是那天扭伤脖子的“新来的小哥”?
    她眯起眼睛,起了疑心。
    这处河边离营帐比较远,这里只有她和变态表哥两个人。
    孟七七一瞬间得出了俩结论:一个就是变态表哥真的很变态,就靠着身形能认出一个毫不起眼的陌生人来;二嘛……孟七七咬了咬牙!那就是变态表哥已经认出她了,在耍着她玩,看她伪装肚里暗笑呢!
    “新来的小哥,水桶沉吧?”南宫玉韬假惺惺道:“真是辛苦了。”
    孟七七猛地放下水桶,转过身来对着变态表哥,然后把嘴唇上方的那两片胡子——是的,哑公给她粘了八字胡——揭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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