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华女士见她不答话,心念一转,咬着牙问道:“又是你父王带你去的?”
    孟七七抱头,她爹上个月的确又带着她偷偷溜去听了一回“我朝开国皇帝临沅帝,半马坡智斗吐蕃王,八擒八纵好一个英雄了得!”但是……孟七七欲哭无泪,亲娘咧,这也不是重点啊。
    李贤华见她这样,便在心中定了孟狄获的罪,决定等教导完了小女儿,再跟他这当爹的“好好谈谈”。她把趴在她腿上,早没有跪着模样的孟七七拉了起来,帮她揉了揉膝盖,小女儿这随口一句乍一听不如何,细想心头竟也有百般滋味,她压下情绪,平静道:“你父王原配乃是京都赵氏女。赵氏新嫁不过三月,为你故祖母侍疾,害了风寒竟没了。便是真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也该是已故赵氏。你且把这些乱糟糟的想法都收好了。”
    艾玛,这一段信息量好大。她已故的祖母,乃是个传奇人物。在她爷爷的后宫,从一个小小的宝林,一步步升为才人、婕妤、昭容,乃至为妃,最后一跃而成皇后。不过在孟七七出生之前,这位传奇皇后就已经去世了,谥号御圣。这个谥号是非常了不得的。一般来说故皇后追封,都是什么贤啊德啊淑啊和啊,像“御”“圣”这种字眼多是给皇帝或者太后用的。她爷爷给她奶奶用了御圣二字,可见在她爷爷心中,这妻子乃是位足堪匹敌丈夫的人物。
    她奶奶还是个很强势的女人。这点可以从孟七七大姐的名字上看出来。当初李贤华头胎生了个女儿,御圣皇后便赐名“俊娣”,隐含希望下一个孙辈会是男孩的意思。头一个孩子,李贤华和孟狄获都很疼爱,觉得这名字虽然是给大女儿的,但是又不像是为了大女儿,其实不是很赞同御圣皇后的赐名。但是孟狄获常年生活在母亲的威压之下,竟也不敢去说。也许正是因为御圣皇后的强势,孟狄获才养成了温吞老好人的性格。
    这还是孟七七第一次听说父王在李贤华女士之前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也许是她后世宫斗文看多了。听她娘这么一说,孟七七总觉得那个害了风寒没了的赵氏,不怎么讨她奶奶喜欢。
    李贤华说完,觉得这段话对小女儿来说有点过了,正要描补几句,别惊着孩子,却见她家闺女用小肉手拍拍她膝盖,竟然安慰她,“娘,你别担心。如今除了祖父和外祖父母,可没人能让你去侍疾。我外祖父母肯定对你好,我祖父一向不为难女子的。别担心,啊。”
    艾玛,孟七七你长点心行不行?李贤华女士一点都不担心那些好嘛!她更担心你这个熊孩子啊!
    李贤华深呼吸,她感到没力气跟这小奇葩继续歪缠下去了。
    等到孟七七一出门,李贤华长出一口气,呆了片刻,转头问李嬷嬷,“当初她大姐三岁的时候也这样过?”
    李嬷嬷是李贤华从娘家带过来的。李嬷嬷如今四十有余,看大了李贤华的姐姐,又看大了李贤华,后来又有孟七七的大姐,就她看来,这仨加一块都没孟七七一个奇葩。李嬷嬷笑道:“奴婢看着,小县主格外聪明伶俐些。”
    孟七七安慰(……)了娘亲,心满意足,蹦蹦跳跳出去找她爹。
    她爹正在小池子边上钓螃蟹。
    据孟七七所知,那螃蟹都是长史“人工放殖”的。每到她爹想钓鱼钓虾钓螃蟹了,长史就去“人工放殖”一番。
    “爹,我娘不是要你去查我大哥、二哥的功课么,你怎么在这儿玩呢?”孟七七在她爹身边蹲下来,翻着她爹跟前的小背篓,看里面几只小螃蟹。
    她爹吸吸鼻子,“他俩上课呢。先生还没走。”
    孟七七突然觉得,她爹最近好可怜。她爹被“流放”到房州来,不敢出去找朋友玩,怕一不小心触了她爷爷的逆鳞。原本跟她爹玩得最好的二哥今年也开始正式上课了。她最近被她娘压着学规矩,难得能溜出来陪她爹玩一会。难道是因为这个……她爹才去找姬妾们玩了?
    ☆、第5章 亲爹你是不是闲得慌
    孟七七陷入了沉思。诸位看官想必还记得,上一次孟七七沉思了两天,得出要给战神生猴子的结论来。这次她沉思的时间比较短,等她爹钓上第七只螃蟹来时,孟七七想出了办法。
    所谓“堵不如疏”,既然她爹现在闲得慌,她就找点事儿给他做呗。
    用什么转移她爹的注意力比较好呢?当然是她爹感兴趣的事情。
    其实说起来,她爹没什么不健康的嗜好,他不嫖(有合法的)不赌(没合适的场所)不吸毒(……),在房州这几年也就是跟几个孩子一起消磨时光。真说起来,她爹有时候爱喝几口小酒,高兴了吟几首歪诗。
    吟歪诗这一点在他给姬妾的情诗中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了,而且孟七七自我感觉文学造诣够不上她爹的水平,这一项没法一起玩了。
    那就只剩下酒了。
    况且,用酒来转移她爹的注意力,有一个非常有利的地方。
    那就是房州的酒,即使是在两千年后的大兔朝,也是非常有名的。房州之酒,在南朝之前,就已经被称为“封疆御酒”、“帝封皇酒”。据说在南朝千年前,房州有人向当时的周宣王进贡,就带了一罈房州人自产的“白茅”献给周宣王,宝物呈上殿开罈满殿香,周宣王尝了一口,大赞其美,遂封为“封疆御酒”,并派人把房陵每年供送的“白茅”用大小不等的罈子分装,依“白茅”封疆土,奖诸侯1。
    所以孟七七跟她爹提出,“听说房州酒很有名,不如咱们自己酿一罐,留着过年喝?”的时候,她爹眼睛就亮了。
    孟狄获本来就爱喝点小酒,之前顾及着闺女太小,在她跟前都留意着不怎么提酒,当然也怕被李贤华女士“教导”。此刻见他闺女竟然主动提起来了,不禁腹中馋虫蠢蠢欲动,他嘿嘿笑起来,“这主意好。”当即便要长史带上别宫匠人去搜罗房州民间酿方。
    斜阳欲坠,孟狄获一手拎起装了几只小螃蟹的背篓,一手把闺女夹在胳膊底下搂着,一步三颠往回走去,口中慢悠悠念着,“有饭不尽,委于空桑,郁结成味,久蓄气芳2……”边拽文边给闺女解释,“这说的就是最早的酒的由来,以前的人啊,很多粮食啊,吃不完堆着,慢慢散发出香气来了……blabla……知道了吧?”
    孟七七:……这姿势,隔夜饭都要被晃出来了啊!
    父女俩把钓上来的螃蟹一起放到盛满清水的银盆里,蹲在旁边观察了半天,孟七七突然想起来,对她爹严肃道:“爹,你上个月带我去城南听说书的事情,我娘很可能已经掌握情况了。你这两天小心,我娘随时可能找你谈话。”
    孟狄获:……不是吧,闺女你个坑爹货!
    ***
    别宫长史办事效率特别高,不出三日,不仅搜罗来了房州的民间酿方,把本地佳酿也弄来了许多品种。
    孟七七这才知道房州的酒,乃是黄酒。黄酒,在两千年后,乃是世界三大酿造酒(啤酒,葡萄酒,黄酒)之一。而黄酒虽然被称为“黄酒”,但是它的颜色并不一定是黄色。就比如说长史搜罗来的这几种里面,多数色为玉白或微黄。
    她爹拿筷子蘸了一点酒,跟逗小猫一样的,抿在她舌头上。
    孟七七憋紧了嘴,原本以为会有辛辣的味道,只当为了陪她爹玩豁出去了,没想到这黄酒的味道竟一点也不冲,还颇有点酸甜可口。她吧嗒吧嗒嘴,仔细品了品滋味,对着她爹,有点惊讶,“味道还挺好的。”
    “那是。”老孟把酒盅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舒服得眼都眯成一条缝了,“酒,这可是粮食中的精实。”
    然后她爹给她科普了一堆跟酒有关的知识,最后结合实际例子给她讲解。为什么房州黄酒这么有名呢?毕竟在千年前,就成为贡酒了呀。除了它复杂、独特的酿方之外,跟此地的气温、水质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黄酒度数虽然低,并不烈,孟七七被她爹一筷子又一筷子得点过来,还是喝了小半杯,觉得有点醉。不是脑袋里晕,而是手脚都暖融融的,四肢百骸无处不舒服。那种飘飘然,好似躺在云朵上的陶醉感——是有点醉人的。
    到了晚上,香辣螃蟹上桌,她爹烫了黄酒,一家人在桂花树底下开饭。
    她爹一直唆使她大哥跟二哥喝酒,她娘就盯着看谁敢动。
    “正是该用功读书的时候,沉迷于杯中物可不成。”她娘这么说着,最后还是妥协了,同意俩儿子每人喝一杯。
    孟七七趁她娘亲不注意,暗戳戳舔了一小口,被她大姐一转眼看到,一个指头戳到她额上来,笑她,“你也是只小酒鬼。”
    孟七七不怕大姐,反倒小心翼翼去看她娘,见李贤华女士正似笑非笑瞧着她,忙凑上去给她娘也倒了一杯,“娘,你也尝尝呀。据说这酒活血养颜,能令人青春常驻、返老还童呢!”
    她娘被她逗笑了,她二哥便亏她,“你统共知道几个四个字儿的词,这下都用上了。”
    说得一桌人都笑了,一家人其乐融融。
    孟七七扑到她娘怀中去,笑着笑着不知怎地有些想哭。有家人,真好啊。上一世最大的遗憾,如今老天也弥补给她了。
    ***
    接下来十几天,她爹是彻底沉浸到酿酒中去了。他连原材料糯米都是自己亲自去庄子上收来的。孟七七原本想跟着一起去,被她娘拦下来了。毕竟庄子已经出了城,算是郊区了。她娘对她爹单独带孩子的能力,不是很信得过,更何况孟七七还那么小。
    然后她爹根据不同酿方进行了n多次尝试。
    比如说有这样的:糯米,烫、蒸煮
    ↓
    合酵,酒曲→糯米←酸浆
    ↓
    ···甜糜→投入→压榨→酒糟          ↓
    澄清
    ↓
    火迫酒→成品酒
    还有这样的:糯米→淋→蒸煮→摊冷→加曲拌料→下缸→加水,发酵→陈酿
    孟七七感觉好像没什么区别,但是她爹有点要走火入魔的趋势。比如说用来酿酒的糯米,需要先碾一次。她爹会用不同重量的石磨来碾,分作数批来酿酒;再比如烫糯米的时候,用的热水,她爹会用不同温度的热水来烫,分作数批来酿酒。
    孟七七看来,她爹在两千多年前的南朝,把酿酒实验进行得轰轰烈烈。隔十几日出来一批酒,她爹就会品尝不同条件下酿出来的酒,还跟孟七七分享,“你尝尝,这个是用沸水淋的,出来的酒是不是甜些?这个用了更重的石磨碾的糯米,你看,酒是不是浊些?”
    艾玛,我好像把未来的皇帝引上了……酒学怪博士的道路。孟七七掩面,不过至少她爹现在没空跟一众姬妾玩耍了,好像也可以算是……目标达成?
    但是等到后来孟七七一家靠着她爹改进了的黄酒,赢得了她爷爷的欢心,走出了小房州,走上了大舞台(……),她就无比肯定自己当初那个“爹,酿酒玩如何”的提议了。
    不过现在,有另外一件事让孟七七更加关注!
    那就是……南宫玉韬要来房州了!对,就是那个史书上,跟战神上官千杀配一脸的军师!(2333,你确定‘配一脸’这种话会在史书中出现吗?)
    ☆、第6章 军师你跟战神配一脸
    孟七七她爹已经彻底沉浸到酿酒的世界中去了。
    所以南宫玉韬来到房州的那天,是孟七七的大哥孟如珏去城外接的人。论起来南宫玉韬跟李贤华女士娘家还是亲戚,这个关系简单点来说是这样的:南宫玉韬的姥姥和孟七七的姥姥是亲姐妹,同出于姜氏;所以从她娘这边算起,孟七七该喊南宫玉韬一声“表~表~表~哥”,简称表哥。
    房州是个小地方,这边跟南宫家有亲的人家——也就孟七七一家算得上显赫(被流放的显赫也是显赫)。所以她大哥就按照她娘的意思,来接这位表哥了。
    孟七七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她当然想要尽快见到史书上为人“优游澹泊,神交太虚,非诸人所能及”,军事上“将略堪夸,兵机莫测”,最关键的是长相“姣好若妇人”“姿貌瑰伟”“卫将军(上官千杀)尝叹: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的这位奇男子。大家都说这南宫玉韬长得跟女孩一样漂亮,连战神都夸他好看啊!
    上官千杀那句感叹就是两千年后大兔朝无数战神x军师cp粉跟战神x新帝cp粉掐架时的最有力武器啊!孟七七已经被上官千杀的容貌强势震撼了一番,对被他称赞的南宫玉韬,好奇心简直是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是等孟七七真的见到了南宫玉韬,她觉得……什么“悠游澹泊”,什么“神交太虚”,什么“质朴不事雕琢”,都tm是骗人的啊骗人的!
    她首先看到官道上有一驾巨大!巨大!巨大!的马车缓缓驶来。
    这驾马车有多么大呢?这么说吧,宽度上来讲,通常官道上可以容两驾马车并行,但是南宫玉韬这一驾马车就已经把整条道路堵死了!按照法律来说,他这行为是不被允许的!
    再来说高度,一般的马车,人进去是要低头弯腰坐着的。但是南宫玉韬这驾马车完全可以容纳一个成年男子站在里面。再加上底下车轮的高度,整辆马车看起就就像由四匹白色骏马拉着缓慢移动的小房子。
    孟七七看看他的马车,再看看自己坐的马车,妈蛋,不用见到他的人,她已经感到“形秽”了啊!
    待那马车渐行渐近,便听到“铿铿锵锵”的声音,如奏细乐,再看那马车,不知用何种木材制窗,只外面一层幔帐却是价逾白金的鲛绡纱。如此透薄的鲛绡纱为表,外人却望不见马车里的情形,也当真是奇怪。
    且不提南宫玉韬,孟七七现在对南宫玉韬的这驾马车都要好奇死了!
    马车停在了城门前。
    她大哥孟如珏上去续礼,孟七七紧拽着她大哥裤脚也跟了过去。
    一把缠绵的嗓音从这巨大华丽的马车里传出来,“表弟,表妹不须多礼。到别宫尚有一段路程,不如上车与我同行?”
    好啊好啊!这表哥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孟七七正想一探内里呢!她从善如流得爬上了南宫玉韬的马车。
    孟如珏如今十一岁,对马比对马车感兴趣,他骑着来时的马跟在马车旁。
    孟七七一进马车,就惊呆了。
    这马车的内部,简直是奢靡!
    眼花缭乱,她竟有些不知该从何看起。
    马车里面很宽阔,床帐枕衾一应皆备,四壁悬挂着的黑色“布匹”,不知是何种物事,其间辍着无数金玲玉片,随着马车的摇动,发出细碎清越的声音——这便是孟七七方才听到的如奏细乐之声了。最奇妙的是,虽然外面的人看不到马车内的情形,在马车里的人竟能看见外面情形,天上地下都看得清楚明白。那她刚刚望着马车流口水的蠢样子肯定也被南宫玉韬看到了啊!所以她表哥才会提议让她上马车同行的吗?
    孟七七不由伸手去摸那奇异的“黑色布匹”,触手生凉,细密柔韧。
    “此乃活人头发。”南宫玉韬歪在床上,很满意这句话给小表妹造成的惊吓,他大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孟七七忙松了手,又仔细看去,不太相信,“真的假的?”这得用多少头发啊。
    “比珍珠还真。”南宫玉韬笑着,一本正经,“取妙龄少女头顶心的青丝,要黑长细软的,费上百匠人数年之功夫,才得这么一顶青丝帐。你若喜欢,我使人给你备一顶小的?”
    卧槽!躺在一堆活人头发里!表哥,你变态吧!
    孟七七惊得脸色一白,慌忙摆摆小短手,“不用不用,表哥你太客气了。”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脑袋前面的半长软毛。
    她这拒绝本在南宫玉韬预料之中,只是她的动作太逗,惹得南宫玉韬笑到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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