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眯着眼,似乎在沉思什么。而后,冷笑道,“观察后呢?圣女大人准备做什么。”
    同样的话题,在半个时辰前,安莲已在小涟身上得到了答案。此时更是有条不紊地慢慢道来。“一般瘟疫潜伏期在四到十日,便取中为七日。七日自后,若玉护法未染病,那便皆大欢喜;但若玉护法真的染病了……”
    听见圣女声音拉长,周围护卫屏气吞声,紧张了起来。因人人皆知,后一句往往就是要人性命。
    玉容薄唇勾起,冷笑。“若属下染病了,又如何?”说着,微微抬眼,挑衅地看向安莲,但那目光,却时不时扫向静立在一旁,蒙着红色薄纱的女子,眼神中隐藏着考究。
    原本在暗暗观察玉容的苏涟漪,立刻垂下眼去,无比的顺从,但心里却有些焦急——若真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圣女只是个傀儡,而面前这名男子是监视圣女的眼线的话,那圣女反抗就等于螳臂当车,不妥。
    被玉容那冰冷的眼神一扫,安莲只觉得后背一层冷汗,娇笑了下,“若玉护法染病,本座自然用尽一切办法医治,毕竟……”嗲腻的声音,靠近玉容的耳畔,“毕竟……人家的身和心都是你的嘛……”
    清晰可见,向来从容不迫的玉容,眉头抽了下。
    帐外传来嬷嬷的声音,“圣女大人,卧龙村村民已按您的指示安置好了。”
    玉容原本以为安莲是要夺权,但嬷嬷这一句话便推翻了之前所有预想。
    这一次,他不再掩饰,而是视线狠狠射向那名高挑的少女——难道是她!?
    安莲有几分能耐,他自然知晓,而如今安莲有所变化的原因,便是这名少女的出现。
    这少女到底是谁!?
    她到底想做什么!?
    嬷嬷的声音拉回了安莲的理智,她直起身,重新端庄起来,“将玉护法送到暗室,好生照顾,若玉护法哪里不舒服,本座要了你们命。”
    “是。”一旁护卫严正以待,上前拉起玉容。
    玉容深深看了安莲一眼,还是那般从容,“圣女大人,切记神谕。”
    安莲知道玉容是提醒她,主子是不容背叛与反抗的,忍不住抖了两抖,但即便再愚蠢也知此时已无回头路,咬了牙,“神谕永在本座心中。”
    “那就好。”玉容不动声色地冷笑下,而后眼神又忍不住飘向了蒙着红色面纱的高挑女子,额头的青筋动了动,而后便被侍卫拉走。
    当室内人都走光,只剩苏涟漪和安莲两人,那安莲已顾不得装出气势,直接瘫坐在蒲垫上,脸色极为难看,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涟漪微笑着缓步走来,跪坐在安莲面前,纤手掀开头上薄纱,露出白净美丽的面容。“圣女大人会成功的。”脸上的笑容带着安抚,但音调却坚定如磐石。
    “我不想反抗主子的……我不想……但……但现在……”安莲虽然肤浅,但该有的脑子还是有的,刚刚她并非贪恋玉容美色而调戏,那么做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如今事情发生过后,她越来越后悔。
    主子?
    苏涟漪对圣女口中的主子身份十分感兴趣。
    “你这么做并非反抗某一人,只是为了证明你的存在罢了,证明圣女大人的实力。”涟漪的声音如春风拂面,慢慢平抚了安莲心中的焦躁。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安莲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几乎忘了几个时辰前对其的趾高气昂。
    涟漪微微一笑,“很简单,只要向他们证明你的实力就好了。”他们,指的有玉护法,也有所谓的“主子”。
    安莲能有什么实力?如今也只能眼巴巴等着苏涟漪。
    涟漪起身,走到房门旁的案台,其上有纸笔,平日是书记神官用来记下圣女转达神谕所用。
    研磨,镇纸,书写,一气呵成。
    唤来门外守着的嬷嬷,将半干纸张交给嬷嬷,要其按照纸上所列举之物悉数准备。在嬷嬷转身而去后,苏涟漪便被安莲一把拽了过去,按在梨木台子上坐下,而后安莲自己也坐在一旁,其状便如同聊天的闺蜜姐妹一般。
    “小涟,以后别叫我什么圣女了,就叫我安莲。”安莲笑眯眯道。
    苏涟漪对圣女要做之事已猜出一二,装出惊恐状,想从台子上站起来,却又被安莲按了回去。
    “别怕,以后我们明为主仆,实际上就当姐妹吧,”安莲表现得更为亲热,“小涟你没发现我们很有缘吗?我叫安莲,你叫小涟,说不定我们就是失散的姐妹呢,你说对吗?”
    涟漪无奈,硬着头皮点头称是。
    安莲又拽着苏涟漪说东说西,不亦乐乎,而苏涟漪也只能陪着笑,时不时回一句,其实心思早就飞出了帐子。
    “那疫病来势汹汹,嬷嬷可千万要快些准备好东西。”望着帐外,涟漪喃喃自语。
    “你在说什么呢?”安莲没听清涟漪嘟囔的那句。
    “没什么。”涟漪笑笑,无奈继续耐着性子被圣女拉拢,心思却早已飞出帐外。只有嬷嬷将她所需之物准备好,做成了简单防疫措施,她才能进入营帐进行检查。
    ……
    奉一教营外。
    “大人,营内好像有了新变化。”
    在外监视的几人已从树上下来,蹲坐在半人高的草丛间。
    云飞峋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直到有影魂卫前来通禀情况,才微微睁开眼。银色面具下的唇角勾起,笑容很是惬意。“不出所料。”
    若此时营地中进入了其他人,短时间内不会有显著进展,但对方是苏涟漪,情况便定会有天地之别!
    直到如今,云飞峋都不知其原因,到底是苏涟漪的实力使然,还是其受到上天眷顾。
    “看来,她是决定在这奉一教大干一场了,”飞峋低声语,带着笑意,“既然爱妻如此坐下决定,为夫自然也得妻唱夫随。”
    云飞峋的声音不大,周围人嫌少听清他的话,却除了离他最近的崔鹏毅。
    崔鹏毅黝黑的眉头不自然动了一动,为什么在沉默寡言的首领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童真?就好像一个男童准备玩竹马一般……首领想干什么?一丝不祥感于心底涌动。
    “我也要进奉一教,”说着,云飞峋伸出修长的手指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用什么身份好呢?”
    “大人,此举不妥,”崔鹏毅立刻反驳,“您身份特殊,容不得闪失……”
    “若我猜的没错,她应该以侍女身份留在奉一教,妻唱夫随,那我便去做侍卫好了。”说着,飞峋眼中的笑意更深,将一旁阻拦的崔鹏毅视为无物,对刚刚那名手下道,“迅速安排个身份,我要入奉一教。”
    ☆、238,奇怪的疫病
    奉一教营地,外出的嬷嬷已按照小涟的交代,将物品准备好,有纱布、烈酒,甚至还有石灰粉,却很是不解这小涟到底要做什么。
    这些自然都是苏涟漪为进入疫病营帐所做的准备,毕竟瘟疫危险,若她自己真不幸染病,怕是凶多吉少。
    安莲派了四名护卫给苏涟漪,另安排了一名嬷嬷给她打下手。
    几乎眨眼间,无论明暗,奉一教营地都与平日里截然不同。先不说玉护卫被暗暗软禁,就说这住着卧龙村村民的营帐,也很是诡异,让人不安。
    只见,营帐周围一圈被撒了厚厚石灰,原本把守四周的护卫也被安排在了最外沿,营帐孤立如同与世隔绝的小岛,不知何时云遮阳,前一刻白昼,后一刻却如同黄昏——乌云蔽日。
    “这位是圣女大人的贴身侍女,名为小涟,小涟受圣命,前来查看村民的病情,你们都让开吧。”孙嬷嬷对把守在瘟疫营帐外的侍卫道。
    众侍卫自然都听说了圣女身边的新宠,只是不解她为何不怕死的跑到这里来,众人还记得刚刚玉护法面色苍白的狼狈逃离营帐的摸样。
    “是。”众侍卫让开了一条路。如今玉侍卫被隔离,营地之中权利最大便是圣女,无人敢反抗。
    蒙着两层白色棉布口罩的苏涟漪忍不住凝眉,而后咬牙,心一横,快步走入了营帐。
    孙嬷嬷是个惜命的人,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然见过瘟疫的可怕,再者说,她伺候圣女多年,早知圣女几斤几两重,哪会什么医术?这瘟疫若是染上,怕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吧。但话虽这么说,圣女交代监视小涟的事……
    就在孙嬷嬷犹豫是进还是不进的时候,苏涟漪却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过头,只见优美的侧面露出浓密的睫毛,“瘟疫危险,孙嬷嬷年岁大抵抗力弱,最好还是别进来了,否则易染病。”
    这正中了孙嬷嬷的下怀,一张老脸笑成了花,连连点头,“好,好,小涟姑娘真是体贴,那小涟姑娘也注意着些。”心中却想——谅这小丫头片子也折腾不出什么大风大浪。
    “让嬷嬷担心了。”涟漪微微一笑,而后进入。
    帐篷帘子聊下,孙嬷嬷只觉得她又重新安全了,伸手在胸口上拍了又拍,松了一口老气。
    苏涟漪自然知晓圣女让孙嬷嬷跟着是为了监视她,但她将孙嬷嬷留在帐篷外却不是怕被监视,而是真为其着想,毕竟,医者父母心。
    卧龙村四名村民如今已死了两个,只余两人躺在简陋的床上,有气无力。
    涟漪靠近一人,观察其面色,而后扒开其眼脸看了看,而后为其诊脉。
    “圣……圣女……救……救救我……我不……想死……”被诊脉的村民从昏睡中醒来,见到自己身旁宛如神一般的圣洁女子,使出浑身力气挣扎着要起来,怕是要为她磕头。
    “躺好。”涟漪道,口吻公式化的清冷。诊脉需静,病人不可随意乱动,甚至忌情绪波动,这些多少都会影响诊断。
    那村民哪能冷静下来,就在一个时辰前,眼睁睁看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同村人死去。“圣女……大人……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我不能……死……”
    苏涟漪眉头微微动了动,有些动容,声音也温和了许多,“我不是圣女大人,我是大人身边的侍女小涟,放心好了,圣女定会救你们的,还会救你们卧龙村。”
    村民激动,泪水从满是分泌物的眼中流出,而后有陷入昏迷。
    脉象很是紊乱,忽而漂浮忽而亢沉,她虽在这时空学了中医,但毕竟不精,根本无法判断其病因。
    将昏迷的村民扶好平躺在床上,被子掀开,将其上衣扒开,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拿出了一只竹筒。
    这竹筒不是普通的竹筒,而是她自制的听诊器。借助竹筒的拢音功能,又在其中请制造乐器的工匠加入可产生声音共振的膜片,便可扩大声响数倍。可以说,这是中式听诊器。
    在听诊器还未发明前,西医都是靠耳朵直贴病人胸前来做出诊断,后来的听诊器也只是放大了其声音而已。
    涟漪收回了竹筒,将竹筒在丝绸袋子里小心放好,而后再一次观察昏迷村民的,见其眼角满是分泌物,还有其说话时,时不时散发出一种金属气味,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怀念现代西方医学的精密仪器,若这种病例放在现代,应该不难诊断出其病因,就算是从前并未出现过的病症,也可以根据各种数据对症下药,治好病症。
    可惜,这里是古代!
    涟漪又去另一张床上看另一个昏迷的人,这人病症明显比之前的要重。只见其面色铁青泛黄,额头发暗,双眼紧闭,眼中的分泌物更多。
    涟漪凝视其面一分钟,而后从随身小箱子中掏出雪白柔软的细纸,卷成了卷,慢慢探入那人的鼻腔,轻轻转了几下,而后取出。
    当见到纸张上分泌物,更是不解。
    就她所知,一般瘟疫不外乎两种——高烧、痢疾。即便是天花的外部表现也是高烧,但卧龙村村民的病症既非高烧、也非痢疾,却是心律不齐不外加分泌物增多。
    若这不是瘟疫而是一般病症,道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向免疫系统方面思考便可,问题是,这种奇怪的症状又具有强大传染力。
    靠什么传染?染源又在哪?是何种病原体变异?到底是什么病?
    虽然来到这时空后,前前后后治疗了不少大小病症,但那些病症在现代也都不算什么疑难杂症,但这一次,苏涟漪真的难住了。
    虽然前世十分认真的研读医学,但此时却有种书到用时方很少的感觉,恨不得重回医大图书馆,翻阅医书和案例。
    营帐帘子一动,苏涟漪从营帐中缓步出来,面色凝重。
    帐子外的孙嬷嬷狠狠吓了一跳,看向苏涟漪的眼神很是诡异。
    别说孙嬷嬷,就连一旁的侍卫也忍不住向后退步几步,好像要和苏涟漪拉出最远距离一般。
    毕竟,他们刚刚见到了那死的两人的惨状。
    涟漪回首看向帐子一周洒满的石灰粉,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先保证疫病不传染才好。
    “小涟,你……没事吧?”孙嬷嬷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带着颤抖,能听出其对苏涟漪有多害怕。
    涟漪将思索深埋脑海,伸手取下口鼻上覆盖的两层面罩,露出端庄清丽的面容,微微一笑,“让嬷嬷担心了,小涟没事。”
    孙嬷嬷松口气般地点点头,“没事就好,那我们回去和圣女大人复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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