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微微挑眉,看了演十分讨喜的双胞胎男孩,又看了一眼他们虚弱的父亲,而后道,“周姨,出了腹泻外,病人可还有其他症状。”
    周寡妇道,“出了呕吐和跑肚子就是浑身无力了,就像现在这样。”
    “表哥,帮我个忙。”涟漪突然回头对李胜道。
    李胜略微吃惊,“什么忙,小涟你说。”
    “把马大叔的上衣解开,我要看其皮肤。”涟漪道,神色认真。
    别说李胜,一旁的周寡妇都吓了一跳。
    无论称呼如何,无论两人年龄是否有差距,这男女之别还是有的,何况小涟只是个年轻女子。“小涟,这……不太好吧?”
    李胜也用担忧的眼神看向苏涟漪。
    “周姨,虽然你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您与小涟姨妈情同姐妹,您便也算是小涟的亲姨妈了。而周姨您可否想过,圣女前来救人,若真能成功固然是好,若是没成功,或天神执意要用几条姓名来做血祭,马大叔怎么办?马大叔没了,您就得再做一次寡妇了。”涟漪笑着,慢慢说着,柔美的话语传入周寡妇耳中就如同刀子。
    寡妇最怕什么?最怕的便是二寡!
    若第二任夫君再死,寡妇便会永远背负一个克夫的骂名,很难有人再敢娶她。
    “周姨,圣女法力无边,但您的夫君只有一个,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还是谨慎为妙。”涟漪又道,“虽然小涟医术不高,但多检查下,固然没有坏处。”
    “好……等等,小涟……”周寡妇也怕了,赶忙将两个儿子送到一旁的房间中,小心关了房门,而后进来。“涟丫头,周姨相信你,你检查吧。”
    李胜闻言,便将昏睡的马二祥上衣脱了去。
    涟漪低头仔细观察,而后道,“周姨,马大叔身上一直长有斑吗?”说着,便伸手指向马二祥的腹部。
    周寡妇一愣,“斑?我家男人黑是黑了些,但身上没什么斑啊。”说着,走近去低头一看,果然,在其身上有一些褐色的斑点。因马二祥皮肤黑,之前她并未察觉,但其腹部的斑点因为太过集中,如今却很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着斑点是哪儿来的?”周寡妇大吃一惊。
    李胜也有些纳闷,回头看向苏涟漪,“小涟,这……”
    “好了,将马大叔衣服穿上吧。”涟漪说着,便拉着周寡妇到了房间的另一侧,仔细盘问马家村到底有多少人染了瘟疫,情况如何,这些人身份怎样,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周寡妇不敢怠慢,一一答了。
    半个时辰后,苏涟漪与李胜告辞回家,坐上了马车。
    在马家村人好奇的目光中,马车出了马家村,向城内而去。
    微微摇晃的车厢内,苏涟漪透过半透明车窗帘向外望,目光直直的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李胜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出了口,“小涟,你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小心翼翼。
    苏涟漪微微一笑,回过头来,“表哥,你我如今是一条战线,不用那般小心翼翼,有什么疑问直接问便是了。至于我在想什么,”想到刚刚经历的一切,涟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在怀疑,马家村的疫情根本就不是什么瘟疫,更不是什么天神的惩罚。”
    “不是瘟疫,那是什么?”李胜惊讶。
    涟漪不急不缓,淡淡道,“我怀疑,是有人下毒。”
    “下毒?”李胜更是惊讶,“有什么证据吗?但如今这情形看起来,是瘟疫不差。”
    涟漪道,“何人最易生病?答曰,妇弱老幼。因这一类人的免疫力较之成年男子弱上几分,尤其是孩童。表哥你回想一下,瘟疫到来,最先染病的是什么人?”
    “是孩子。”李胜答。
    “对,”涟漪点头,“但如今你看周姨家,两个孩子健康、女主人也无恙,病倒的偏偏是本应身强力壮的男主人,不觉很奇怪吗?”
    李胜点了点头,“是啊,平日里来场伤风什么的,都是我娘先病倒,我能扛过去的。”
    “后来我询问周姨才得知,这一场瘟疫病倒的大半都是青壮男子,因这些男子病倒,地里的农活都没了人去干。”涟漪又道。
    “所以你觉得是下毒?”李胜问。
    “为什么老人孩子没有病倒,而只有平日里下田干活的壮年男女病倒?我猜测是因为下毒之人将毒下在了农田附近,例如说田地间的一口井,等等。人们下田干农活很少带着水,渴了一般都就近在田旁水井打水喝,正因为这些井被下了毒,所以壮年男女中了毒,而被误解为瘟疫。”涟漪道。
    李胜如同想到了什么,“小涟你的意思是,奉一教先下毒使人们中毒,在人们误以为是得了瘟疫后,奉一教的圣女再前来救治大家,其实便是来解了毒。而人们却以为天上对他们惩罚,被奉一教的圣女救赎了,对吗?”
    “对,”涟漪点头,“这是个简单拙劣的手法,却又是行之有效的手法。试问天下,谁不怕死?被死亡威胁过后,人们往往对救命稻草笃信!想必,这也是奉一教能在短时间内成功拉拢众多信徒的原因之一。”
    “但我不懂,”李胜又有疑问,“既然奉一教想下毒,为何不将整个村子的人都毒倒,而单单毒年轻人?”
    “因为他们抓住了人心的弱点,”苏涟漪微微一笑,“别急,我慢慢给你讲。”
    ☆、225,行动中止
    “其实道理很简单。”
    摇晃的马车内,苏涟漪淡笑着对一旁李胜道。“水井的位置。村中人饮水所用的水井在村中人口繁密之处,左右都有房屋,加之家家户户养狗,想不动声色地下毒并非易事。但田中只有百日里有人,到了夜晚便没人看守,在田中水井下毒便容易得很。
    加之,一个村子的中流砥柱并非老人孩童,而是壮年男女,所以要在最短时间内造成最大恐慌,让一个村子立刻陷入困境,便是对这些壮年男女下手。”
    李胜顺着苏涟漪的思路想了下,而后一拍大腿,“是啊,若村子里老人孩子病倒,年轻人该种田的种田,该干活的干活,最多是分出一些人手来照顾,但影响不是很大。但如果壮年病倒了,那整个村子就大乱了!”
    涟漪点了点头。
    李胜奇怪道,“小涟,有一点我不解,你是怎么知道马家村人田间有井的?”
    涟漪很自然地回答,“田间有井并非马家村独有,任何田间都有井的,这些井可以打水上来吃,若田地周围无沟渠河流,更可以提水灌溉。”
    李胜继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小涟你是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怎么会知道这些?就连我这个长在城内的男子,都不知。”
    涟漪了然,笑笑,“在被卖到元帅府前,我曾随爹娘下过田,自然知晓。”思绪不自觉飞回了苏家村,她也是种过田的,自然知道庄稼人的习惯。
    忍不住又想到那时平静的生活、和睦的家人。
    时过境迁,平静的日子竟也来越远。
    李胜对苏涟漪的心思浑然不知,继续絮絮叨叨地问着,“小涟,那刚刚你说的他们抓住了什么什么人的什么弱点,是什么东西?”
    涟漪打断自己思绪,对李胜耐心解释,“奉一教为了快速拉拢信徒,其使用的方法十分巧妙。首先,将身强力壮、头脑清晰的青壮年人毒倒,使整个村子运作停滞不前,而老人们因太过担忧自己亲人,便会失去理智。这个时候,出现了救世的圣女,老人们便会笃信。
    其次,待年轻人解毒病愈后,老人们已成为了特殊的传教士,向年轻人鼓吹天神的法力。年轻人们即便是不信,日日夜夜被自家家人洗脑,慢慢也就信了。最后,整个村子上下便彻底信奉奉一教。”
    李胜恍然大悟,不由得对苏涟漪拱手,“小涟,看你年纪轻轻,但心思竟然这么缜密,我李胜佩服你!”
    涟漪面色逐渐认真,摇了摇头,“不,并非心思缜密,而是我已知了结局向前推测罢了,真正缜密的是做出这些事之人,难道……是那个圣女?”
    说着,涟漪不由得想起了在张神户家看到画像中的女子,那女子艳丽,面容虽满是怜悯,但其眼角的锋芒却被画师捕捉。
    李胜突然笑了起来,而后道,“在我心里,最厉害的女子便是小涟了,小涟定是比圣女厉害。”
    苏涟漪哭笑不得,“别拿我和一个下毒的女子比较好吗?”姑且就当是圣女所为了。苏涟漪心中默默对未来的对手有了防范的心里。
    在马车即将进入东坞城时,李胜又有了问题,“小涟,那毒你可以解吗?”
    涟漪谨慎答道,“我可以用一些方法稀释病人血液中的毒性,缓解中毒症状,但若是真正找到解药,还需一段时间。”
    “小涟悲天悯人,为何今日不帮马大叔解了毒?”李胜道。
    涟漪笑笑,“为何要解毒?如今我们要打入奉一教内幕,捧着他们还来不及呢,怎可拆他们的台?”
    马车已入了东坞城,在离近李家的路口,李胜下了车,而后马车一路向而行,去往徐府。
    ……
    傍晚时分,东坞城北部一座偏僻的宅子,低调、毫不显眼。
    宅子周围有有众多荒宅,杂草丛生,树木茂密,在晚风下,簌簌作响。
    宅子大门上挂着牌匾,上有两字“孙府”,斑驳的红色大门紧闭,门外挂着两只灯笼,其中一只不知何原因已灭,只留另一只,别样诡异。
    在树丛的掩盖下,一群黑衣人躲在其后。这些身材高大男子隐藏在树后,毫无声息,与整个夜色融为一体,皆是武功高强之人。
    “大人,属下已查清,二皇子此时正在这宅子之内。”说话之人声线低哑语调沉稳,虽蒙着面,但一双眼却透露着干练。此人正是御史崔鹏毅。
    崔鹏毅在朝中有御史之职做掩饰,实则是皇上手下暗卫组织影魂的骨干,其地位仅次于影魂首领。
    而影魂首领,正是赤虬元帅云忠孝的二子云飞峋。
    夜色浓了,圆月初上,皎皎月光洒下,透过枝叶照在黑衣为首之人银色的面具之上,面具被月光映得闪亮,更显得面具下仅露出的一双眸子深邃神秘。
    “大人,行动吗?”崔鹏毅见首领望着大门半晌不语,又轻声追问了句。
    他们几个月来从京城追踪到东坞城,只为诛杀逃亡的二皇子一家,而这二皇子夏胤征十分狡猾,用替身做诱饵与妃子们一同居住,想借影魂的手造成被杀死的假象,后被识破。
    狡兔虽有三窟,但也逃不过猎人的双眼。
    而面前着毫不起眼的宅子,便是二皇子夏胤征的藏身之处。
    “他们有多少人。”银色面具之下,传来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音色虽清澈动听,但冰冷得犹如千年寒霜。
    崔鹏毅答,“这前前后后的荒宅实则隐藏的都是精兵,足有三百人。”而他们一行只有二十人。
    二十与三百,极为悬殊的差距,但对于影魂来说,二十人已足以。
    崔鹏毅有些激动,不仅是因为即将完成皇上下发的任务,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即将结束几个月的风餐露宿及远离家园。“大人?”
    云飞峋的眼更为深邃,双眉皱了皱,“撤退。”
    崔鹏毅一愣,“撤退?”
    与崔鹏毅相同,一旁的影魂卫也是一愣。
    云飞峋未多做解释,周围众人只觉得一阵微风,再一转眼,人已经不在。
    黑暗中,崔鹏毅捕捉到云飞峋的身影,先是错愕,而后从心底涌发强烈的愤怒,黑色面罩之下牙齿狠咬,愤怒无从发泄,最终狠狠一拳砸在了树干上,偌大的树干被砸得轰鸣。
    一旁影魂卫一惊,赶忙压低声音道,“崔大人,您息怒。”
    崔鹏毅瞬间便找回了理智,警惕地向周围看去,看到无人发觉他们行踪方才松了口气——刚刚他确实冲动了。
    “走。”短促的命令后,一众人也瞬间消失。
    ……
    夜晚,装模作样地伺候了徐姨娘休息,苏涟漪溜了出来,在白日里与司马秋白约好的隐蔽地点集合。
    当苏涟漪到时,司马秋白已“蹲”了多时。
    “有什么进展吗?”涟漪也很自然地“蹲”了下来,两人藏在低矮的树丛中。
    “有。”说完有字,司马秋白的脸红了,好在月光虽凉,却也没照出来他的红脸。
    “说说。”涟漪浑然不知。
    司马秋白暗暗咬了咬牙,想到今天为了师父交代的任务,硬着头皮和姑娘们周旋,有种卖身的感觉。“就目前得到的信息,许府宅内没有奸细。徐府老爷也不是好惹的,之前曾经潜入过鬼鬼祟祟的人,但随着徐府裁剪人员,那些人都被赶了出去。如今徐府的下人们都是几代在许府为奴,很多都是家生子。”
    “可靠吗?”涟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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