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涟漪长长舒了口气,赶忙行了大礼,便退出了御书房,在优雅走路姿势的前提下用最快地速度向皇宫大门口冲过去,生怕皇上反悔一般。
    此时正好午时,春日的阳光最是美好,暖洋洋的却不炙热,早起那晨风也和煦,阳光一片明媚。
    涟漪一边走着,一边欣赏宫中的美景。
    皇宫之中,无论是一草一木还是一砖一瓦,都是精心设计而出。脚下是雪白的砖石路面,一旁是树木草地。时不时有宫女太监穿梭,各自忙碌,而苏涟漪按照原路返回,临近雍门,便看见穿着黄衣的御林军卫士,把守在道路两旁。
    偌大得皇宫,上千嫔妃上万奴仆,都为一人服务,之上皇权,谁不心动?
    在走出雍门前,涟漪停在朱红大门口,回头再次看向这画卷,笑了一笑,好大的金丝笼啊。
    而后,出了雍门,脚步更为轻快。
    门外,早起来时乘坐的马车还停在原地,本来歇息的车夫见一身朱红官袍的苏涟漪出来,赶忙跳下马车迎接。
    涟漪快步走去,上了车,一撩车帘,却吓了一跳,原本他在车内休息,竟没回去。
    一身官袍的云飞峋安安静静地在车厢内,斜斜靠在一旁的车厢墙壁上,闭目轻眠,俊逸的面容无比恬淡。涟漪微愣后,轻轻一笑,不由得想,睡着得他真可爱。
    看了一会,涟漪便轻手轻脚入了车厢,而她一脚刚踏入车厢,那双深邃的眼便缓缓睁开,带着笑意。
    “你没睡?”涟漪惊讶问。
    飞峋点了点头,“睡了,但刚刚车夫下车时,我便醒了。”他警觉性从来都高,不是后天训练,而是天生如此。伸出手去,那带着薄茧的大掌伸到涟漪面前。
    涟漪心领神会,将自己小手放在其掌心中,刚想说什么,却被对方一个用力拽了过去,重心不稳,直直摔在他身上。
    苏涟漪虽苗条,但却不瘦弱,加之有副高个子,就这么硬生生砸在了他身上,就连那马车也忽悠下动了下。涟漪大惊,“你没事吧,砸疼没有?”
    “没有。”飞峋微笑着将她纳入怀中,明明她与男子一般高矮,但在云飞峋的手中,却如同一片羽毛般轻盈,小鸟依人。
    “去醉贤居。”飞峋道。
    车厢外车夫答应了一声,便上了马车,扬鞭,没一会,马车飞驰起来。
    “去醉贤居干什么?”涟漪趴在他怀中,笑道。醉贤居,一听就是一家不错的酒楼,口气不小。京城就是京城,即便是酒楼名字,也是雅致。
    “午时到了,请你吃饭。”飞峋答。
    涟漪坐在他膝上,斜靠在他身上,歪着头继续胡说八道,“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两人吃饭?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秀恩爱、分得快。”
    云飞峋闻此,伸手将她的小脑袋一抓,低头便吻,粗暴的吻,直到她嫩唇红肿才肯放开。“看你以后还胡说吗,记住,我这一辈子也不想和你分开。”
    肿着香肠嘴的苏涟漪噗嗤一笑,“我有什么好?”
    云飞峋一挑眉,“那我又有什么好?”
    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狭窄的车厢内,笑声洋溢。“我又想起一句话,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
    飞峋拧眉,“你这些话都在哪听的?我在苏家村住了两年也未听过,在说,谁是绿豆,谁是王八?”
    涟漪微微一笑,“这些话,自是在我所来之处听的。王八绿豆,你先挑,挑剩下的归我。怎么样,我大方吧?”
    马车拐入了街市,京城的大街宽敞,较之现代公路还要宽敞,因为中间要并行四台以上马车,而两边满是商铺,商铺前还有一些摊贩叫卖。
    车厢内,云飞峋真的十分认真的考虑了那么片刻,“我做绿豆。”
    涟漪挑眉,“为什么要我做王八?”
    飞峋拦住她的纤腰,“换任何一个骂人的名称我都愿意受,唯王八不可。在我们这里,王八是专指被带了绿帽的男子。其他我都可以忍让,唯有你,我不愿与他人分享。”
    涟漪伸手捏他鼻尖,“知道了,我也是,不想与任何女子分享。今生今世,便只有我们两人罢,你是绿豆,我是王八,一生一世,只有我们两人。”
    车内浓情蜜意,马车已驶到了醉贤居。
    正是人来人往之时,好在,醉贤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虽佳肴美味,但其价格是十分昂贵,往来者非富即贵,所以一身官袍的两人入了醉贤居,也没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骚动。
    但回头路是高的。为何?整个鸾国上下,能穿官袍,尤其是四品以上官袍的女子,除了那如同传奇一般的涟漪郡主,便没二人。
    店小二急忙招呼,“找一间安静些得雅间。”飞峋道。
    涟漪也不吭声,就笑眯眯地跟在夫君身后,虽然惹来频频或好奇或艳羡的目光,但苏涟漪目不旁视,直将众人当做无物。
    店小二引着两人上了楼梯,欲到三楼的一间临窗雅间,有人从楼上而下。一个擦肩,涟漪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抬头,一愣。
    由楼梯至上而下的一众人,也因人群中的中心人物的停顿,停下脚步。
    “叶三公子?”一旁有人询问。
    苏涟漪抬头,还是那抹惊艳。
    那名男子一身华贵精致的青色衣袍,一双桀骜眉上扬,下是一双桃花眼。那桃花眼精致美好,明亮的眸子中时不时隐隐闪过精明算计。乌发被拢入玉冠中,有发丝垂下在肩头,与青色暗纹衣袍映衬。
    是一个令人过目难忘的男子,惊艳、俊美。
    如今是,从前也是。“叶词,好久不见了。”涟漪微笑道,声音缓缓自然,无丝毫尴尬扭捏。
    云飞峋也停下脚步,眸中闪过警惕与冰冷,看向与他并肩的男子。
    叶词低头,看着一身朱红官袍的苏涟漪,从来玩笑众生的不羁笑容慢慢隐退,虽嘴角挂着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之中的尴尬与伤痛。“是啊,涟漪,好久不见了。”
    围在叶词周围左右的也都是京城生意人,正愁没机会与涟漪郡主攀上关系,却没想到叶三公子与郡主认识,想来是因叶家二公子叶轩在商部工作的缘故罢。
    商人最会的便是见缝插针,一旁有一中年男子已经道,“这位便是涟漪郡主吧,幸会幸会,郡主与叶三公子认识?那正好,郡主想来是来用膳的,就由在下做东,我们小聚一下?”
    叶词未说话,不知在想着什么,也没人能猜到他到底想了什么,是喜?是怒?是悲?
    苏涟漪一愣,秀眉微一动,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自己的夫君。若是飞峋未在,所有主张自是由她来做,但飞峋在,她便尽量不出头,恐压了男人的风头。
    殊不知,她的视线,深深伤了叶词。他的心,顿入刀割,痛苦难当,疼痛到连一个小小吸气都要小心翼翼。
    “刚刚在下的宴请,想来赵老爷并未尽兴满意,叶某人对不住了。”说着,便毅然决然,下了楼去。
    一众人穿金戴银的富贵商贾也赶忙跟上。
    涟漪看着那一众人远去的身影,出了醉贤居大门,一个拐弯,便观之不见。心中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失落,而是一种类似于内疚之感,但转念一想,却又了然。
    这世上没有完美之事,有缘无分之事多了,这里不是第一件,更不是最后一件。
    “飞峋,我们上楼去吧。”她继续笑容,唇角淡淡勾起。
    “恩。”飞峋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怒气,一撩官袍下摆,便大步上楼,99999周身杀气冰凉。
    醉贤居外。
    出了大门,拐过一个角,确保醉贤居内无人能看见的角度。叶词停了下,周围一众人能感觉到叶三公子的情绪突变,却不知其原因。
    刚刚,赵老爷说得没错,酒楼偶见故人,做东请客再来一桌,这是常事,为何一向纨绔嬉笑的叶三公子突然冷了脸,发了脾气?
    这一众人都是巴结京城首富叶家的商贾,平日里自然要哄着叶三公子,如今见其变了脸色,也都提心吊胆。
    衣袖下,叶词的拳攥得甚紧,颠倒众生的俊美容颜也一片铁青,想到一身官袍的苏涟漪,想到她带着依赖性地看向那青紫官袍的男子,他就心如刀割。
    家财万贯又能如何?京城首富又能如何?在权臣面前,什么都不是,只是一条摇尾巴狗罢了。如果……如果他有地位,如果他有权势,她会不会选择他?今日那依赖的眼神会不会看向他?
    “叶三公子,您听我的解释,我……”赵姓商人见叶词面色不好,胆战心惊地道,心中祈祷,万万不能因一句话砸了生意。
    叶词一肚子火无处发泄,他拒绝了去商部,是因不想在她手下,不想低她一等。他拼命工作,是想借由繁重的工作忘记她。他甚至夜间流连青楼花魁,日里接受闺秀相邀,想借由别的女人忘记她。
    本来已经麻木,本以为过去,但今日一见却发现,根本没过去,永远过不去!
    “赵老爷,关于那千阑霓裳绸,本少交给别的商家,就不劳你费心了。”说着,抬腿便继续走。
    那姓赵的商人眼前一黑,千阑霓裳绸,那可是他们赵家布店的招牌啊,叶家丝绸坊只允许他赵家一家卖,若是没了这笔生意,可……如何是好。“叶三公子,刚刚是我的错,叶三公子您等等……叶三公子……”平日里也算威风的大老爷,今日却语调颤抖的追着一名年轻公子哀求着。
    同行之人都默默哀叹,却不敢出言相劝,恐引火烧身,心中却暗暗惊讶——这叶三公子,平日里虽纨绔得紧,整其人来也是死里整,但却鲜少这么撕破脸皮。
    如今只因一句话便当众甩脸子断商路,可见是真的气极了,或者说,是触及道他心中的一片逆鳞。
    难道是因涟漪郡主?
    众人年纪多是四十上下,先不说有过几段轰轰烈烈感情,有些都是抱了孙子的人了。回想刚刚叶三公子那伤痛的眼神,心中顿时明了了一些——想来,叶三公子和涟漪郡主从前有瓜葛吧,情葛。
    这老赵也是个倒霉的,就这么碰了枪口。
    虽然叶三公子在商界呼风唤雨,但他的情敌是谁?那可是三公之一的云家嫡子!高不可攀!
    别说是涟漪郡主,就是他们化身为女子,也是选官家少爷,不去选一身铜臭的商人。
    赵姓商人还在哭号,若不是叶词一直在疾走,想来都能给他跪下磕头。
    突然,叶词停下了脚步,而一直默默跟着的一众人也停了步,疑惑,他要做什么?
    人群一停,姓赵的就噗通跪下了,正准备磕头,就听上方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刚刚,我开玩笑,千阑霓裳绸,还给你家卖。”虽说是玩笑,但那语调却一点都没玩笑成分。
    清爽磁性略有婉转妩媚的男声,此时语调平稳,稳到了没有情绪,无喜无悲,让人猜不出他到底想什么,“好了,今日算叶某人招待不周,刚刚给大家添不痛快了,回头叶某再做东,邀诸位不醉不归。”
    众人还能说什么?赶忙都笑着拱手告辞,好像刚刚什么都未发生一般,就连那姓赵的商人,也被人拽着离开。
    不大一会,刚刚一群人,便只留下叶词一人。街市往来人众多,多少年轻女子见到衣着华贵容貌俊美的叶词不是羞红了脸?不动声色留在一旁的小摊上仿佛购买些什么,实则是对那俊美公子抛着媚眼。
    只不过,一身青色衣袍的叶词站立,空洞如同傀儡一般。
    在马车旁等候的叶欢跑了过来,“少爷,您怎么了?您没事吧?”
    隔了如此长的时间,叶词方才缓缓眨了下眼,唇角动了动,“我又见到她了。”
    叶欢一时间没吭声,刚刚涟漪郡主和她夫君入醉贤居,留在马车上的他也是见到的,暗暗祈祷两人千万别碰面,但怕什么来什么,两人最后还是见到了,无奈。
    “少爷,您想开点,天涯何处无……”
    “走。”叶词没等叶欢的话说完,便道。
    叶欢一愣,“少爷,去哪儿?”
    叶词扬天哈哈一笑,“自然是去千媚坊了,伊琴昨日特意派人来说,今日又宝要献本少,你忘了?”说着,也不管叶欢,更是不管一旁的马车,就这么迈着一双长腿,向青楼街市而去。
    叶欢赶忙跟上,还想像往常那般规劝,说生意要紧、健康要紧,少逛花楼,但想到今日自家少爷所经历的一切,便将那车轱辘话吞进去了肚子里。
    罢了罢了,找妓子也总比心里难受的强,于是,主仆二人的身影便逐渐在街头。
    醉贤居三楼,雅间内。
    两人坐定,随意让小二上了几道招牌菜,在等菜时,先是上了极品香茗。
    苏涟漪婉拒了为两人斟茶的侍女,命其出了雅间,自己则挽起袖子,为飞峋细心斟茶。“生气啦?”
    云飞峋确实是生气,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在他记忆中,从前自己脾气没这么大,但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是事关苏涟漪,他便很容易火冒三丈,少了理智,正如此时。
    涟漪见飞峋不搭理她,一点不生气,还觉得这吃醋的样子怪可爱。
    “别生气了,你是绿豆,我才是王八呢。”涟漪道,其意是,不会给飞峋戴绿帽子的。
    被她这么细声漫语地哄上几句,云飞峋也觉得不是那么生气了,长叹口气,将面前茶杯一口喝光,“我……不喜欢你和他接触。”
    涟漪点头,“恩,不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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