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如同众生相一般的外院,三人入了内院,因安禄腰间的令牌,所以畅行无阻,若是无令牌,想来三人早已被这些外表形形色色,实则是暗哨的众人群起而攻之。
    这些人,算是影魂成员,却不是影魂的真正成员。真正能被称为影魂者,只有五十人。内院,一道陈旧黑色大门虚掩。
    安禄上前,推门入内,立刻有两名黑衣人上前,挡住三人去路。
    那两人,身材魁梧,面目狰狞,虎背熊腰,肩宽、臂壮、腿长。一看便是身怀武艺之人,静无影、动如风。
    安禄摘下遮尘草帽,将腰间那凸起龙飞凤舞又让人无法便识字迹的黑玉令牌取下,恭敬交给云飞峋。“云大人,这令牌奴才为您保管两年,如今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两名黑衣人一愣,猛然抬眼看向黑色劲装的云飞峋。只见,那人神态平和,一张年轻俊逸的面孔面沉似水,这令牌象征什么?这是影魂的虎符。
    影魂虽五十人,但以一抵十不成问题,关键是,这五十人属于暗影,擅长于暗杀,杀人于无形,别说五百人,即便是五千人也是难以防住。
    影魂之人不认皇帝,只认首领与令牌。
    影魂首领,传闻永远黑色皮甲面具覆面,人称幽冥,即便是当年身为影魂首领,其本领令所有人折服,但还是鲜少露面,只执行最凶险之任务,即便是与副首领崔鹏毅也鲜少见面交流。
    但即便如此,影魂五十人对其的崇拜非但没减少一分,反倒是更为狂热,因,影魂之人崇尚实力,只崇拜强者。
    两名黑衣人不知对面三人的身份,只关心这令牌。那带草帽的人将令牌递给这黑色劲装的年轻人,意味着什么?难道这年轻人就是他们新的首领?
    影魂有两块令牌,一模一样又一阴一阳。阳字,便是字迹凸起;阴字,便是字迹凹下。这阴阳两块令牌正好重合,而阳字令牌便是首领令牌,其权势大如天,即便是手执令牌者下命影魂人自尽,也不允许有丝毫违抗。
    阴字令牌,是副首领令牌,在首领之下,若首领不在,便可号令影魂,若是首领在,便听令于首领。
    云飞峋低头看着这枚令牌,眼前仿佛浮现出两年前,将这令牌交还给皇上时的情景。当时信誓旦旦,这令牌交出,便永不再取回。没想到,如今这令牌又道了他手。
    长叹一口气,仿佛满是无奈,云飞峋伸手,将那黑玉令牌捏在手中。
    这一时间,刚刚只有两名黑衣人的后院已站满了人,这么多人的出现,却悄无声息,如鬼如魅。
    众人也如同之前那两名黑衣人一般,惊悚地盯着这黑玉令牌的交接,难道,这年轻人便是他们新的首领!?
    而这蓝衣男子又是谁?
    当年的五十人,如今只剩十五人,其余三十五人殉职。在过去两年的皇子夺嫡中,在过去两年暗杀与反暗杀中,多少优秀暗卫杀手殒命。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有老人死,自然有新人继。
    这三十五人,便是陆陆续续补充入影魂之人。他们也只有在传说中听过从前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首领幽冥。
    别说这三十五新人,即便是那十五名老成员,虽接触过幽冥几次,但都因对方带着面具,不知其真正身份。
    院子中一片死寂,春风过,吹起风沙若干,吹动回忆无数。
    正在这时,有人从外院匆忙入了内院,虽然是匆忙,但步伐轻盈从容,却无杂乱。若是普通人自然不觉其中奥秘,但这五十二人皆是训练有素,自是能从脚步中听出一二。
    其中,实力最弱者,想来便是皇上本人罢。
    那人正是接到信号匆忙赶来的崔鹏毅。
    一身朱红官袍的崔鹏毅刚从御史院中出,骑着马便匆忙赶回了宅院,听说有人手执令牌入了影魂,料想便是皇上前来,从前皇上从未亲自来过这里,难道有急事?
    崔鹏毅入,正好见到一身便装的皇上与安公公身旁,枢密院使云元帅之子云飞峋捏着影魂令,低着头不知正想着什么。云飞峋为何在此?他拿着令牌,意味着什么?
    俯身叩首,“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里没有外人,影魂属于皇上,他认为,皇上既然出现再此,便不想刻意隐瞒身份。
    一众人惊讶,原来这蓝衣男子竟是当今皇帝!难怪从刚刚入门,其尊贵威严的气势便让人无法忽视。
    随即,只听唰地一声衣袖摩擦之音,院中其余四十九人也齐齐跪倒在地。虽未口呼万岁,但也低头表示自己的敬意。
    皇上身旁那身着下人衣着,手拿草帽之人想来便是皇上身旁的安公公,传闻安公公是大内第一高手,其身手甚至凌驾于大内侍卫统领之上,贴身保护皇上,可惜,本应是一代英雄却……是名宦官。
    而皇上另一旁之人,那人呼吸绵长,即便是距离如此近也丝毫发觉不到他的呼吸,可见其伸手更是深不可测,虽不知其实力到底如何,但皇上既然将影魂令交给他,想来也是一能人。
    只是,一众人虽是平日只专业执行任务绝无他念,却也忍不住设想过,首领之位空缺两年,而副首领崔鹏毅从来兢兢业业,这首领之位会是崔鹏毅无误,只是时间问题。
    “爱卿们,起来把。”夏胤修声音淡淡带着笑意,只因心情大好。
    又是微微一阵衣袖摩擦声音,众人起身,动作整齐划一。而整个过程,手拿影魂令的云飞峋连眼都未抬一下,还是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
    崔鹏毅不同于其他影魂成员,他还有另一身份,在朝为官。他知道云飞峋这个人,最近朝堂之上这飞峋将军与涟漪郡主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他也知晓。只是两人从未直接接触过,更没交谈过一句话,甚至前几日两人大婚,他也未送上任何礼品。
    一则是实在没钱。二则是也不想与任何人私交。
    夏胤修将众人的惊讶看在眼中。“崔爱卿,你还记得从前与朕说过,幽冥不在,这影魂中便少了真正的魂吗?”
    众人中新人不算,那十五名老成员,提到幽冥,心思免不得激动。当时非比今日,如今已是太平,但在皇上登基之前,他们频繁出使任务,可以说每日都在杀人与被杀之间。
    有多少次,面对根本毫无把握的艰巨任务,都是首领幽冥接下,顺利完成?
    有多少次,面对影魂被围剿,千钧一发之际,都是幽冥出现,出奇制敌,转危为安?
    虽然身为首领的幽冥几年的时间出现在这影魂总部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在众人包括副首领崔鹏毅的心中却是无法取代。他就如同一个精神支柱一般,幽冥不倒,影魂永在。
    但两年前,幽冥却突然消失,无人知晓其到底去了哪里。
    副首领崔鹏毅曾问过皇上,得到的答案是,幽冥去行使一项特殊的任务。
    但,作为全胜绝无败绩的幽冥,可以单枪匹马潜入轩国皇宫刺杀皇子而全身而出,会是什么任务让其一去几年?
    加之,若是幽冥行使任务,那为何影魂令却出现在他人手中?
    所以,包括崔鹏毅在内的众人,都暗暗猜测,首领幽冥,想来是……殉难了。
    这一想法曾在众人心中心照不宣,但却无人说出,仿佛只要不说,幽冥便真如那消息一般,在外出使任务。影魂人对幽冥的崇拜,如神如祇。
    “回皇上,微臣还记得。”崔鹏毅的声音带了一些沉重。他与幽冥之间交流不多于十句话,甚至当如今,他也不知幽冥的容貌到底如何,但他对幽冥的崇拜只多不少。
    幽冥曾经救过他一次,曾两次指导他武艺。虽那指导,只是一两句话。
    夏胤修精致的眼眸,阴谋暗涌,“如今,影魂之魂,回来了。”
    云飞峋愣了下,抬眼看向皇上,虽平静,却藏不住眼底的惊讶。如今看来,皇上是誓要将他留在影魂了。
    他本以为,这一次加入影魂会以一个新的身份,却没想到,皇上竟要他将身份公开……罢了,此次不同上一次,这一次有求于人,他云飞峋最不喜欢便是亏欠,为了苏涟漪,这些不算什么。
    “什么?皇上您……您是说,飞峋将军他……他……”崔鹏毅身子僵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神色平淡的云飞峋,皇上是何等人?是一言九鼎之人,如何会玩笑?
    皇上的意思,幽冥便是云飞峋,云飞峋就是幽冥!
    除了崔鹏毅,其他影魂成员也都掩不住惊讶,那十五名老成员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云飞峋,而那三十四名新成员自然也是看着云飞峋不放,震惊难道那些前辈们最崇拜之人,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如今看来只有二十左右,那五年前……难道十五岁便成为影魂首领,难道十五岁便成为鸾国第一高手!?
    因为幽冥平日里寡言少语,即便是偶尔出现,也都是带着黑色皮质面具。崔鹏毅敏锐如鹰的眼盯着面前黑色劲装男子的双眼看,渐渐,他认出,此人就是幽冥!
    那些老成员也根据幽冥唯一的特点仔细分辨,当他们看出崔鹏毅忍不住的动容时,更是坚信了心中猜想。
    因为幽冥的眼神很独特,明明身手了得,但那眼中却无丝毫自负或孤傲,黑色皮质面具下,幽冥的眼神永远是清澈淡然,好像世间俗世不入其眼一般。
    “幽冥首领,您……回来了!?”崔鹏毅激动道。
    飞峋转过眼,看着皮肤黝黑的崔鹏毅,想起从前若干次并肩作战,也是感慨万千。“恩。”他点了点头,是啊,从未想到,他又回来了。
    人群动容,训练有素又处事冷静的众人激动地看着首领幽冥,再也无法平静内心。
    夏胤修淡淡笑了,那笑容也是高高在上,充满了王者气息。
    这些影魂成员都是孤儿,包括崔鹏毅在内,都是被外公所收养训练,如今转交给他。但正直如崔鹏毅,能将全部感情与忠诚投注在影魂中,除了其出身99999外,更是有一原因,便是这影魂为一集体。
    可以说,有参与感。集体,最能培养出团结一心的忠诚。
    但从前云飞峋却一直以蒙面示人,加之从未与影魂成员沟通交流,所以便一直对影魂没什么归属感。
    云飞峋的身份与这些人不同,他身世显赫,有云家这个后盾,便无人能威胁到他,而从前飞峋又无虚荣追求,便也不会被利诱。
    所以,这一次就让他以真面目示人,让他与影魂一同出使任务,建立情谊,让他在情感上永远脱离不了影魂半分。
    “幽冥回归,可喜可贺,但朕却没有奖赏,唯有任务一件。”夏胤修笑着道,虽口吻是玩笑一般,但众人没人觉得是一件玩笑。
    接受任务,态度势必严谨。
    唰地一声,众人齐齐下跪,除了皇上身旁的安禄,与另一旁的云飞峋。
    夏胤修不在乎,他了解云飞峋的忠心,也懒得在飞峋身上找那些虚无敷衍的君臣之礼,只要飞峋专心帮他做事,这虚礼,他根本不在乎。
    “幽冥听令。”
    云飞峋有一些不适应,因为这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心底也有一丝反感和抵触。但他性格使然,既是答应了、承诺了,即便是肝脑涂地,也要做到。
    他单膝跪地,就如若干年前。
    “幽冥在。”还是那平静的声音。这声音、这心境,本应是与世无争之人,但谁人能想到,此人确实杀人如麻。
    夏胤修随性的笑容逐渐收敛,剑眉微微蹙起,星目远眺碧空白云,“叛贼夏胤轩,潜逃在外,无论其上天入地,尔定要带领影魂,找出叛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飞峋垂下的睫毛遮过某种的无奈。果然,再无私的明君,也有逆鳞。而皇上的逆鳞便是那夺嫡之战,可以说皇上对其他敌对皇子恨之入骨。
    七皇子夏胤轩虽不想争夺皇位,但他却是二皇子一党,为其出谋划策,更是二皇子的同胞弟弟。皇子之争败后,七皇子外逃,成王败寇已成定居,但皇上却还是不肯罢手。
    罢了,这不是他应评价之事,是生是死、是胜是衰,有天意,更在人为。
    “幽冥接令。”随着云飞峋话出口,这个任务,便是落下敲定。
    淡笑重新爬上夏胤修的面庞,“远离京城喧嚣,这里也真是安静。”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摆弄左手上的碧玉指环。
    “是啊。”一旁的安禄笑着捧着。
    云飞峋却抬眼,顺着皇上的视线,越过稍显破旧得屋顶,看向那碧空白云。
    这里,安静吗?
    ……
    影魂总部的崔府是否安静不得而知,但京城中心的商部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整整三日,群臣都在观望,无人敢前来存钱。但这钱若不洗白,又无法花出,人生最痛苦的事并非钱未花完人死了,也并非人未死钱已花完。最大的折磨是钱在手,人活着,却不允许花出,生生着急!
    商部左右侍郎李玉堂和叶轩可以算是苏涟漪的左膀右臂,但只要苏涟漪不在,还是没有官员敢轻易跑来掏钱,毕竟谁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套。
    会议室,加了不少椅子。
    而苏涟漪则是站在最前,面带淡淡笑容看向在座大小官员。她知晓,真正的大头还未出现,这些也只是打前炮的一些官员。有一些是自己动心了的,有一些则是被身后势力推了出来,当炮灰的。
    “诸位大人,请看这里。”涟漪掏出之前让皇帝签字盖章的合同书。“有玉玺印在,你们有什么怕的?虽然皇权高于一切,但吾皇圣明,也是言而有信之人。再者说,诸位最担心的便是皇上借机套出你们的家底,更是担心的是,你们这些家底最后说不出来源,被皇上查处吧?”
    涟漪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众人的面色。
    会议室大门紧闭,室内畅所欲言,但都是苏涟漪自己在讲,群臣在听。
    “诸位,其实皇上既然能签了这份合同书,盖了玉玺,便是已知了你们手上,都有那么一些不干不净的钱财。”涟漪微微一笑。
    果然,众人的面色更是不好,有些白了,有些青了,交头接耳。
    涟漪继续道,“诸位跟随皇上的时间,比本官要长上许多年,想来对皇上的了解也比本官对皇上的了解多。请诸位想一下,你们既然决定跟随皇上,直接将自己的家底说出来,那便是真正的效忠,否则,若皇上真的开始猜忌起各位,其结果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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