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以为是她苏涟漪远见,其实只有她自己知晓,这些,只是现代的经济常识罢了。
    后来的话题,都离不开苏涟漪,无论说什么,都要苏涟漪上来发言讲话,把苏涟漪搞得焦头烂额,一度想借着尿循遁了。
    终于,这要命的茶话会结束,苏涟漪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但不得不说,也学到了很多知识,开阔了很多见识。
    “行了,老夫也累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都随意吧,人老不中用啊,才两个多时辰,就受不住了。”欧阳老先生道,一旁赶忙有下人扶其起身。
    其实众人年纪也都不小,在外都是“老爷”的身份,年纪轻的,临近不惑,年纪大的已过花甲,但这些人在七十八岁高龄的欧阳老天生面前,却都是年轻人。
    大家纷纷道,让老先生注意身体,而后便在下人们的搀扶下起身,到院子中去,不打扰老先生的清净,让其好好休息。
    苏涟漪不用别人搀扶,毕竟才十七岁,站起身来,生怕被某些老爷抓住,又要谈什么生意见解,要知,她不想说,只想听。
    但刚站起身来就被人叫了去,不是别人,又是欧阳老先生。
    “涟漪丫头啊,跟老夫来。”叫声亲切。
    涟漪无奈,脸上挂着招牌微笑,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欧阳老先生坐久了,腿脚不是很舒服,下人们推来了木质轮椅,让其坐上,有下人推行,涟漪在旁跟随。
    过了长长的走廊,穿过小花园,老先生不语,面色沉重,而苏涟漪也心中忐忑又纳闷,老先生这是干什么?
    “涟漪丫头,老夫邀请你来,是有两个原因,一个为公、一个为私。为公的原因,刚刚老夫便说了,而现在,便告诉你为私的原因。”欧阳尚默的声音越发沉重。
    涟漪的眉头忍不住皱起,心中忐忑。
    终于,到了一间大房子前,下人们都退了去,除了留下为欧阳老天生推轮椅的老仆。
    欧阳老先生,闭上了眼,长长舒了口气,而后缓缓睁开眼。“进去吧。”好似挣扎着,要面对人生最大的困难一般。
    老仆推着欧阳老先生上了破梯,涟漪也跟了去,在这里,伺候的下人都上了年纪,这些下人们将门打开,大房子内,摆设精致、格调高雅,无论是装潢还是摆设都是珍品中得珍品。
    可见,其内所住之人定然很重要。
    涟漪看到了那个人,惊讶,赶忙低头去看老先生。
    “这个,便是老夫请你来的私人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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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7,拒绝(今日身体不适,小更)
    华屋高大,室内美轮美奂,一旁有数名琴师奏着美乐,只为掩盖一种尴尬的声音,那声音似哭似笑,伴随着打杂瓷器。
    苏涟漪放眼,定睛一看,略微吃惊。
    面前是一中年男子,很瘦,大概三十五岁左右,面容清秀,脸上虽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那一双眼却清澈明亮似孩童。他不停将身边瓷器高高举起,而后狠狠砸向地面,当那瓷器被摔碎,则是手舞足蹈,面容扭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涟漪第一个反应便是——精神病!?
    当中年男子身边的瓷器被摔没,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扭着,哭喊着,而此后的下人们赶忙搬来新的瓷器,放在男子脚边。
    男子见了瓷器大喜,继续兴高采烈地摔着。
    “歉儿。”欧阳老先生出声,应该就是叫那中年男子,那名为歉儿的中年男子听见自己父亲的叫唤,慢慢停下了手中摔瓷器的动作,呵呵笑着。“爹……爹……呵呵……爹……好玩……给你玩……”说着,便将手中的瓷器递了过来。
    欧阳尚默苦笑,摇了摇头,“歉儿,你玩吧,只要你高兴。”
    “呵呵……好。”回答完,中年男子继续摔瓷器,而后发出那么怪异的笑声。
    涟漪推翻了之前的想法,精神病是病人的认识、情感、意志、动作行为等心理活动出现持久、明显的异常,在病态心理的支配下,有自杀或攻击、伤害他人的动作行为,换句话说,在发病期,根本自己无法控制。
    而刚刚欧阳老天生唤他时,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意识行为来进行回答,所以,排除精神病的可能,就算是有精神病症状,此时,也不是发病期。
    而中年男子的行为和表情还有说话的口气,却如同孩童,难道是……心智不全?
    欧阳尚默无助地叹气,低了头,垂下了眼。
    涟漪也不发一语,站在一旁,眼前这也算是一幕人间悲剧了。
    来群菁会前,她便做过“功课”,打听过欧阳家族之事,得到的答案是,欧阳家主欧阳尚默在三十几年前突然受到神秘打击,解散了妾室,退出了商界,若不是因这群菁会,他从不在商界出现。
    无人知晓欧阳尚默到底是受到何种打击,但此时此刻,苏涟漪竟有种找到原因之感。难道,是因为这个人吗?
    过了许久,欧阳尚默才勉强打起了精神,道,“涟漪丫头,这位便是老夫的独子,欧阳歉。”
    涟漪不知应该回答什么,便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欧阳尚默突然抬起头,看向苏涟漪,眼光急切,“涟漪,你能将李福安起死回生,可有方法治我儿?”
    涟漪已猜到了欧阳老先生的目的,但有些病能治,有些病却治不好。
    敛了眉,涟漪犹豫地开口,“欧阳老先生,想必您从前为令郎寻遍了天下名医罢,病症如何,您心中有数,所以……”她说不下去了。
    欧阳尚默却不肯相信,“涟漪,当日李福安已病入膏肓,也是天下名医束手无策,但你却可以让他起死回生,为何不能让同样的奇迹发生在我儿身上?”十分激动。
    涟漪叹气,道,“因为李老爷与令郎的症状不同,李老爷的是由风邪病引起的心疾,虽然现在看起来谈笑风生,但恐怕一生离不开药物,寿命上,也不会和正常人相同。李老爷之病在心脏,而令郎之病在大脑,所以……”脑病、神经病、精神病,需要先进的医疗技术和尖端仪器,不是随便用些药物便可治疗。
    甚至于很多病根本不能用临床确诊,只能靠仪器检测,还有血检、尿检一系列周密检查,现在这样的情况,连个最简单的听诊器都没有,她真是没办法。
    欧阳尚默的双眼越来越浑浊,渐渐垂下头去,“难道……难道……难道你连最后的希望都不给老夫吗?就算是欺骗也行,哪怕是带着希望,也不想绝望。”
    涟漪能理解欧阳老天生的意思,虽然医生不应信口开河,但面对这名垂暮的老人,说出那么决绝的话,也确实残忍。何况,她如今已不是医生。
    想到这,涟漪垂下了眼,“老天生,我能问您一些问题吗?”
    欧阳尚默屋里地点了点头,“问吧。”
    “请问,令郎这种状况,是出生时便如此,还是后天疾病所致?”口吻一转,没了平日里的客气,此时是严肃,权威。
    欧阳尚默愣了下,浑浊的老眼中突然有了光亮,连忙抬头去看苏涟漪,“出生便如此。”
    涟漪点了点头,先天智障?“请问,欧阳家族或令郎母亲家族向上三代可有此症?”
    “没有,我儿是第一个。”欧阳尚默答,其实,他多少能猜到原因。
    “出生后一直无异样,还是有过与其他婴孩不同的反应,例如抽搐、高烧、多动等。”涟漪继续问。
    “无异样,与正常孩童相同,就是无论学步还是学语,都慢了一年。”
    涟漪的判断方法很简单,若是没有任何反应,想必是在先天脑部发育畸形等,造成了智力低下,而若是有其他反应,便是由另一些疾病诸如癫痫等引起。
    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连一丝抗争的机会都不留给人们。
    涟漪犹豫,是否要善意的谎言?是否要宣称可以医治,只不过需要三十年?欧阳老先生想必是活不过三十年的,这样,让他带着希望度过残生?
    欧阳尚默到底也是经历风雨的了,看见苏涟漪的模样,心中便了然。长叹一口气,“涟漪丫头,是老夫为难你了。”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淡定。
    涟漪惭愧,低了头去,“老先生,其实……其实……其实……”其实了半天,也没用勇气真的下口欺骗。
    欧阳尚默笑了一笑,回头对老仆说,“我们出去吧。”
    老仆答应了,便推着笨重的木质轮椅转身出了房间,涟漪也跟随。
    两人出来后,那精美房屋硕大沉重的木门再次关上,房内无论是打砸声,还是哭笑声,更或是为了掩盖这些声音的琴声,都被厚重的门关在了房内,房外没有丝毫声音。
    涟漪出了屋子,惊觉,恍如隔世。
    欧阳尚默的心情平稳了许多,微微转头对老仆道,“你下去吧,我与涟漪说几句话。”
    老仆答应了句,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涟漪再也挤不出那招牌笑容,看着面前苍老的欧阳老先生,看着美轮美奂的宅院和震撼商界的名声,再看房内那痴傻的男子,她猜不到这几十年里发生了什么,但却能肯定,是一幕悲剧。
    “涟漪丫头,你可想知道,为什么三十几年前,老夫突然宣告退出商界?”欧阳尚默问。
    既然老先生这么问了,便说明想给她讲,无论苏涟漪到底想不想知道,此时也是乖乖地点了点头,“涟漪愿闻其详。”
    欧阳尚默苦笑,“今日你可见那些意气风发的商界砥柱?当初老夫年轻时也是如此,有青梅竹马的妻子,有美艳娇贵的妾室,有家族所带来的名望,更是有大把财富。当时老夫在商界也算奇才,本以为老天待我不薄,但……”
    那一个“但”字,便是转折点。
    涟漪静心聆听。
    “但,问题就出在那些妾室身上。就如你所见,老夫今年七十有八,独子却三十有七,意思便是,这是老来子。四十多岁还未得子,老夫十分急切,知道后院女人们的纷争,却不知女人的争夺较之男人的争夺更甚,不是老夫不行,也不是妻妾们不行,而是她们互相算计暗害,害了彼此罢了,可惜了,我的如儿。”说到这,声音更是悲伤。
    涟漪敛眉,如儿,这么亲昵的称呼,想来是欧阳老先生最心爱的女子,难道是……?
    “如儿,正是老夫的正妻,与老夫两小无猜长大,出自书香门第,与世无争,本以为娶她让她享福,却没想到将她拉入这后院火坑。因为如儿的性子纯良,没少被这些人暗害,后来,老夫过了不惑之年,如儿终于为老夫诞下子嗣,就是歉儿,却……呵呵。”
    欧阳老先生突然笑了,是苦涩的笑,更是自嘲的笑。“后来才知,如儿之前有过三次身孕,都被害流产,而这一次是千方百计才保了下来,却不成想,在又身孕之时,就被人下了毒,歉儿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涟漪猛然惊悟,是水银和铅!那些妾室定然想方设法将这些物质混入了欧阳夫人的饮食或随身之物中,为的便是让夫人流产,但孩子保住了,却阻碍了智商发育。
    原来如此!
    涟漪后背惊出了一身汗。
    欧阳老先生的笑声更大,“老夫是不是天下最可笑之人?自以为自己聪明绝顶、独当一面,行走于天下之时,家内发生之事却从未耳闻。从未想到,将最爱之人拉入火坑,最后……”
    涟漪垂下眉眼,能想象到名为“如儿”的女子,可怜人。
    “其实,如儿也变了,被这后院女人们的争斗逼迫,为了活下去,她也变了,歉儿四岁发现异常时,如儿终于经受不了这几十年的打击,悬梁自尽,而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的过错,但为时已晚了。”
    涟漪心中轻轻叹气,男人呵,是个矛盾体,有时最强、有时最弱,有时精明超群、有时天真至极,而将强弱、精明天真融为一身的,便是男人。
    欧阳夫人实在是可怜到让人心疼,嫁给了如意郎君,却被迫与众人分享。夫君忙于经商,她便不得不逼着自己应付这些如狼似虎的女子,最后深受打击,对这世间没了留恋,自尽。
    “后来之事,便是大家所见之事,老夫解散了妾室,给她们足够的钱财,而后金盆洗手,再不踏入商界,只想守着歉儿和……年少时的美好回忆,了此残生。举办群菁会,是欧阳家的传统,延续了几百年,老夫即便是退了商界,也不能破了祖训。”
    涟漪点了点头,欧阳老先生就算不是家破人亡,几乎也是破了一半了。
    最爱的女子自尽了,老来独子又……
    涟漪不知道说什么,也不会安慰人,便就这么直愣愣站着,做一个好的倾听者。
    “想来想去,这一切,都是老夫酿成的,若当时娶如儿进门不因那些虚荣和诱惑纳那么多妾,多将时间放在家中,关爱如儿,也许今日不会如此,所以,老夫不怨任何人,一切都是老夫自作自受。”欧阳尚默的声音越来越缓,这自责,想来已几十年。
    涟漪心中也是肯定,欧阳夫人可怜,但欧阳老先生却丝毫不值得可怜,如果他有自己的主张,不纳妾,好好保护爱人,这悲剧就不会发生。
    “好了,老夫累了,”欧阳尚默微微回头,“来人,送涟漪去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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