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来不笑的人,究竟是可怕,还是可怜?
    ……
    下午四点半,已是接近下班的节奏,虞锦瑟捶着酸痛的肩背,将批过的文件都整理好,不料门“吱嘎”被推开,有人大步走了进来——猜也不用猜,这不请自来的架势,绝对只有一个人,沐华年。
    “虞锦瑟,你确定这是你审阅后的报表吗?”沐华年手一甩,文件夹唰地丢到她的办公桌上:“数据上这么大的漏洞你还签字!”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凝眉,不耐,从前在家里是这样,如今在公司,更是变本加厉,越发地严厉冷冰,对下属是这样,对待平级的她也是这样,仿佛天生就这般不近人情。莫婉婉曾怎么形容他来着,哦,顶着小白脸的颜,却有一颗暴君的心——简直太他妈贴切了!
    虞锦瑟瞟他一眼,神色不动,从前因爱而敬,因爱而忌,可现在双方早已连脸皮都撕破了,还顾忌个啥?她慢悠悠转了转椅子:“沐总,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你先注意你的口气,我不是你的下属。还有,下次进来要敲门。如果你仍不养成敲门的习惯,我就给门上把锁,反锁!”
    “虞锦瑟,”她的强词夺理让他又开始皱眉,他大步跨到她身边,往翻开的文件夹上一指:“若不是被我发现,你知道这一笔我们要亏多少钱吗?一千五百万!”随后重重补充两个字:“欧元!”
    这个数据让漫不经心翻资料的虞锦瑟吓了一跳,赶紧看文件,果然是,心底正想着好险好险,沐华年已经摔门离去,临走前撂下一句话:“即便跟男人约会吃饭,也要留点心思在工作上!”
    ……
    酒吧里音乐靡靡,灯光摇曳,虞锦瑟跟一帮同事围成一团玩猜拳——她没有赴何盛秋的约,也没有回家,心里有些乱,索性跟这些人一起消遣寂寞。
    玩乐正酣,她连输了三局,一群人将她的杯子满上,“喝喝喝!”
    然而酒还没有进肚,透明的玻璃啤酒杯便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端走,她扑了个空,回头却愕然,
    “咦,这个不是昨天同虞总吃饭的帅哥吗?”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长舌妇吴小妹。
    虞锦瑟也愣了:“何盛秋?”
    何盛秋微笑地将她杯中啤酒一饮而尽:“我在子时等佳人,奈何佳人放鸽子!我现在很饿,虞小姐,虞佳人,可以陪我去吃点东西吗?”
    他的口吻有些幽怨,却笑的一派温文尔雅,这一番话带着戏谑之意说出来,众人大笑,陌生感顿时全消,起哄道:“虞总,男朋友来了你就快走吧!”瞬间将她推倒了何盛秋身边。
    虞锦瑟:“……”我就这样被我的弟兄卖了?
    ……
    晚上九点,两人在一家路边摊吃麻辣烫,油腻腻的摊面,嘈杂的人群,跟高档而优雅的子时餐厅天差地远,然而何盛秋却从容接纳,半分嫌弃的模样都没有,只可怜了那一身笔挺的昂贵西装,坐在劣质的塑料板凳上,很有些格格不入。
    虞锦瑟坐在他对面,突然有些愧疚——她带他来这里,其实是蓄意为难他。她本想他会知难而退,然而他却坦然接受,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吃饱了,味道不错。”何盛秋放下碗筷起身,补了一句:“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嗯,回家吧。”他没有感受出来她的刁难吗?虞锦瑟心下如释重负,谁知他又来了一句:“今晚我们去你家。”
    她大惊:“去我家?这不好吧……忒快了吧!”可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何盛秋拖上了车。
    ☆、第八话雅蠛蝶与雷锋
    她大惊:“去我家?这不好吧……太快了吧!”可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何盛秋拖上了车。
    到了公寓楼下,虞锦瑟抓着车门,这一路上她脑中全是各种言情小说里一夜情的场景,香艳到极点。她舔了舔下嘴唇:“那个,何先生,我觉得我们还不是很熟,而且我觉得我们不大合适……况且这么晚了,孤男寡女,你去我家实在太……”脑中又是各种浮想联翩,柔弱的少女抱着枕头缩在床角,小巧的贝齿紧张而又具有挑逗效果地咬着下唇,看着一步步走近的高大身影,无助的呼喊:“雅蠛蝶……”
    “——我去你家修电灯。”七个字打断了她的臆想。
    虞锦瑟的想入非非霎时中断:“啊?修电灯?”
    “刚才你的同事说,你客厅的灯坏了。这么晚你去哪找人修?若不修好,黑咕隆咚的,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住?”何盛秋撂下一句话,径直往电梯走。
    她傻愣在那里:“是我太多心了么?世上还有这样好的雷锋!”
    想不到何盛秋除了是个一流大牌设计师外,修电灯也这么在行。虞锦瑟举着手电,仰头膜拜着梯子上的他——灯不到十五分钟就修好了,他还顺便帮她将灯盖上的尘埃给清理了。
    他拿着工具从梯子上下来,问:“还有什么是坏的?”
    她顺着话回答:“水管!洗脸池的水管不是很通畅。”
    二十分钟后,无比顺畅的水花昭显了来人的能力,虞锦瑟站在他身后,觉得何盛秋的背影赫然又高大了几分:“雷锋啊!雷锋!”
    “还有呢?”
    反正活雷锋在这,埋没了他的价值就是对他的侮辱,虞锦瑟毫不犹豫地道:“那个,我书房有个金鱼缸,很重,我想把它移到客厅。”
    ……
    忙活完一切,已经是十点,虞锦瑟狗腿子地倒了杯茶递给何盛秋——她现在才想起来待客之礼。
    何盛秋喝了半杯,又在屋里转了两圈,发现该打理的都以打理,这才放心,道:“没什么事我走了。”
    虞锦瑟道:“啊?雷锋,你这就走?”
    方才不让人家来的是她,现在觉得人家走得太快的也是她。何盛秋被她的反应逗得发笑,玩笑道:“你若要雷锋留下来,雷锋自然是盛情难却。”
    话虽这么说,可已经拿起了外套。
    将何盛秋送到楼下的时候,虞锦瑟由衷地说:“何先生,今天谢谢你。”
    何盛秋笑的爽朗:“不用谢,我要谢谢虞小姐对我的信任,让我进你的家门。”
    那是因为我随时都做好打110的准备,虞锦瑟在心里默念。旋即便听到何盛秋说:“虞小姐,我那天的建议,希望你好好考虑,我是认真的。”
    “建议?”虞锦瑟想了想,那日相亲的场景瞬间回放——子时餐厅里,他微笑地说:若虞小姐对我还算满意的话,我们便挑个日子,把婚事办了。
    这一句话让虞锦瑟骤然后退了一步,神情有些慌乱:“何先生,谢谢你的欣赏,我觉得我们并不合适,还是做普通朋友吧。”
    “不合适?“何盛秋的眸光黯淡下去:“虞小姐是对我哪点不满意呢?外表,性格,职业?还是什么?”
    “不不……”虞锦瑟连连摇手:“你很好,简直是太好了。我没有不满意的,我满意地过了头。你跟以前我相亲过的男人都不一样,可就是因为你太好了,我才不想坑你。”
    何盛秋确实无可挑剔,好到她觉得老天突然大发了慈悲,走了一个没心没肺的沐华年,来了一个年轻有为还俊朗体贴的暖心男何盛秋。离婚后她想嫁个好男人都想疯了,可当梦想成真,她却又选择了退缩。
    “我回去了。”沉默让彼此陷入尴尬,那个难以启齿的原因她说不出口,虞锦瑟转身往公寓内走。
    “等等。”胳膊被人拽住,力道虽不重却足够坚定,何盛秋看着她,“虞小姐,你拒绝一个人,连原因都不愿告诉他吗?”
    虞锦瑟反问:“何先生,你喜欢小孩吗?想要孩子吗?”
    何盛秋道:“当然。孩子是上天的恩赐,我当然喜欢,那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
    “何先生……”她垂下眼帘,眸光闪烁着,内心似乎在经历剧烈的挣扎,须臾,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是个正常的女人。两年前我受过一次伤,这一辈子都没办法要小孩。”
    ……
    虞锦瑟上楼的时候,客厅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半。
    反手关上门,然后再关上灯,把自己沉浸在黑夜里,靠在墙上,抬头,捂住脸。
    窗外天际上悬着一轮圆月,银辉遍洒,周身的一切,皆似镀上了一层寒霜般的色泽,看得久了,竟微微有些发凉。霎那间回忆随夜风涌上心头,无力抗拒。
    两年前,雪白的病房内,季弘谣微笑着道:“你知道吗锦瑟,华年他们家四代单传呢!”
    她忽然贴近了她的耳畔,笑意仍荡漾在眉眼,像初夏绽放的榴花,口吻却俱是恶毒:“可你——却是个不会下蛋的鸡。”
    ……
    那一日的心痛,永不堪回首,门后的虞锦瑟闭上了眼,喃喃自语:“沐华年,那些年你给的冷漠,是否也有这个原因?
    这个夜晚过后,何盛秋果然没再联系过她。偶尔她不经意想起他,会浅浅叹一口气。
    莫婉婉有跟她打过电话,得知她拒绝了何盛秋,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挂机前,她咬牙切齿地道:“对你假意的,你看不穿,对你真心的,你不珍惜,你晓不晓得何盛秋他为了你……”后头的话没说,“啪”一声压了。
    她蒙在那里,还没弄懂莫婉婉的话,行政部小周来了,请她去会议厅开会。
    每周五的例会,无非是汇报一周业绩,总结,以及部署下一周的安排。快接近尾声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忙将电话挂断,一看居然是何盛秋的。
    有近十天都没联系了,她还以为他的号码不会再出现。她回了个短信:“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何先生有什么事吗?”
    那边很快回复:“锦瑟,那晚我很抱歉,提到你的伤心事。”他没客套的称呼她为虞小姐,而是唤她的名字,有一种亲昵的熟络感。
    刚看完一条,他又发来一条:“你不愿接受我的提议,我不勉强,但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可以值得信赖的朋友。”
    她一边听着市场部王经理的汇报,一边回短信:“当然。”
    “太好了。如果你当我是朋友,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具体事宜等你下班再谈,五点半,我在你们公司门口等你。”
    她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好的。”横竖他替她修了灯泡修了水管,就算还人情也是应该的。
    刚刚下达发送简讯的指令,谁知莫婉婉的电话又来了,她一不小心按下了接听,莫婉婉的声音操着高八度的海豚音飙出来。
    “——虞锦瑟,有好男人就要珍惜!别跟老娘挑三拣四!”
    即便没有按下免提,莫婉婉曾练习过美声的嗓门仍尖啸传出,绕梁久久,虞锦瑟捂住了耳朵,再环视全场,发现整个会议厅都安静了下来,方才正做汇报的部门经理尴尬地站在那里,停住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继续。”坐在虞锦瑟身边的沐华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挑挑眉头,示意下属继续,而对面的季弘谣却飞快地瞟了虞锦瑟一眼,面容含笑,眸光里却有冷意。
    会议结束,各部门的人都走光了,虞锦瑟慢腾腾收拾着东西,眼前淡紫色的影子一晃,季弘谣站到了她身畔:“锦瑟,最近你同那个新相亲的帅哥相处的如何?”她殷殷笑着,仿似发自内心的真切关心。
    “滚。”虞锦瑟头也懒得抬,只有一个字。
    季弘谣毫不在意对方的冷脸,笑容依旧亲切:“锦瑟,你太过分了,人家也是关心你嘛!毕竟像你这种二婚的,再想找人就不容易了。”
    虽然是工作时间,可季弘谣从不穿工作装,今儿她的打扮是一贯精致且妖娆的路线,一袭淡紫色贴身连衣裙,彰显出迷人的s型线条,精致的锁骨下,丰盈的胸蓬勃欲出,腰惊人的纤细,衣裙的线条在臀部紧致而到膝盖又骤然如花苞绽开,一收一放,优雅如人鱼尾。淡淡地香水气息中,她悠悠转了个身,重重裙裾如春花漫影摇曳开来,娇脆的嗓音陡然一转,漫不经心却又含着一丝炫耀:“哦,对了,锦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已经见过华年的父母了,双方很快就要谈婚论嫁了,等喜事定下来,你可一定要来捧场哦!”
    虞锦瑟收拾资料的手一顿,半晌,她冷冷道:“哦,恭喜了,男才女貌,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是的,英俊的人渣男漂亮的绿茶婊,还什么能比这更天生一对?
    想着绿茶婊会乘电梯,她干脆从十六楼步行到十二楼,不曾想刚出楼梯口,一个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原本采光极好的楼道,瞬间阳光都不见,眼前阴沉沉地,只看到那一张淡漠的容颜,缓缓逼近而来。
    虞锦瑟绕过就走。擦身而过的瞬间,阴影中的沐华年沉沉道,“天生一对?”似讥诮又似嘲讽。
    “当然。”她大步离开,顺带还回眸一笑:“可喜可贺。”
    ☆、第九话请你拍平面
    下午五点半,何盛秋的车子准时停在公司楼下。
    “周六有空吗?”何盛秋摇下车窗。
    “周六我有事。”虞锦瑟摇头。每周六她都得去隔壁的z市。
    “那周日呢?”
    虞锦瑟想了想,点头:“有空。”
    “拿去。”何盛秋开了车门,递出一些制作精美的纸袋,里面居然全是衣服。
    “这是?”虞锦瑟掂掂袋子:“送给我的?”
    “想得美!”何盛秋大笑,“这里面是国际大名鼎鼎的设计师何盛秋为s.g品牌设计的本季度最新款秋装。”他朝自己洋洋一指:“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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