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琪正想说话,却看见温以良把手中的袋子放在了前台桌子上:“请你们看看。”
    前台是两个姑娘,其中一个正在给他们办理退房,见温以良这么一说,便拿起来袋子看了一眼,登时尖叫起来,袋子也掉在了地上。
    林晓琪好奇地探头望过去,顿时惊呆了,只见那袋子里露出来半只老鼠的身子,看样子里面还不只这么一只。那前台姑娘吓得抱着脑袋跳了几下,旁边那个镇定一些,很快说道:“先生,这个玩笑开得太过分了。”
    温以良笑了笑:“这是在我的房间里面发现的。”
    那前台姑娘登时不说话了,半天才说:“您的意思是,在您的房间里面发现了死老鼠?”
    “不,”温以良纠正道,“本来是活的,所以我抓了半天。”
    那姑娘长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林晓琪也目瞪口呆地看着温以良,敢情昨天晚上那个诡异的声音竟然是这位名导演在抓老鼠?
    “实在是非常抱歉,这位先生您稍等,我这就给经理打电话。”那姑娘连声抱歉,旁边又过来几位退房的客人,不明就里地围了过来。前台姑娘急得一脑门汗,这消息要是泄露出去,估计所有的客人都得跑来闹了。
    温以良点点头:“本来我很多事情都不是很在意的,只是很凑巧的,我讨厌老鼠。”
    退房耽误了一会儿时间,等林晓琪和温以良到达停车场的时候,莫古已经在车门前等得有些着急了。他看了看表,对林晓琪说道:“作为助理,你必须要提前安排好温导所有的计划,他时间太紧张了,一会儿路上我又得超速。”
    林晓琪没说话,温以良一边上车一边说道:“这次不怪她,我在跟酒店的人交涉。”
    莫古有些意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道:“交涉?”
    林晓琪立刻补充:“温导在房间里抓到几只老鼠,交到前台,客服就打电话让经理过来了。”
    莫古的神情有些古怪:“然后呢?”
    “然后酒店就把这次的房费免除了,还一直赔礼道歉。”林晓琪立刻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我昨天晚上的确听见温导的房间里面有动静,就是那种什么东西在追逐撞击的声音,吓得我做了一夜噩梦。”
    莫古难得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意:“没吓哭也是说明你胆子大。”
    温以良本来一直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此刻睁开眼睛看了看两个人,他还没有戴上墨镜,一双眸子漂亮得惊人。林晓琪连忙趁机看了看,果然在白天正常光线下,温以良的眼睛是偏金色的,晚上才会变成墨色。只是不知道在强光下会不会变成一条线,她一直都没有机会看到。
    林晓琪有些好奇:“温导,你的眼睛怎么跟猫眼似的,还会根据光线不同变来变去?”
    温以良看了她一眼。
    林晓琪突然叫起来:“哎,我刚想起来,你这眼睛跟我家那只黑猫的眸色几乎一模一样啊!”
    温以良闻言眯了眯眼睛。
    “真的很像,”林晓琪小声嘀咕着,“我两天没回家了,留的猫粮也不是很多,不知道它会不会饿坏了。”
    温以良听见她惦记那只猫,心情莫名有些愉悦,开口道:“今天下午工作比较简单,只在剧组,你到时候可以早点回家。”
    林晓琪眼睛一亮:“太好了,谢谢老板!”
    早上六点半,莫古赶到了剧组,人员陆陆续续到齐准备开拍了,林晓琪不需要做体力活儿,她只用跟着温以良转圈就可以了。
    这场戏是顾铭和女配的对手戏。女配就是那个大学生小三,演员是个当红网红,艺名叫宝丽,长得非常清纯,是个小清新妹子。林晓琪关注了她的微博,很喜欢看妹子没事发发自拍爆爆照,这样的妹子看起来天然无害,特别赏心悦目。她也很喜欢妹子推荐的衣服和化妆品,觉得不错的都跟着买买买。
    现在拍戏可以近距离看见真人,虽然没有照片上看起来瘦,但是底版还是很不错的。
    这部戏的女主是个中年老戏骨,名叫陈华,是个真正的演技派。其实快四十岁了,对外只称三十出头,但是长得美,保养得很好,扮演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也毫无压力。两个女演员站在一起竟然看不出来年纪差距很大。
    仔细想想,虽然她一开始并不是很乐意做这份助理工作,但是的确可以有很多以前所没有的机会,也能增长很多见闻,说起来对她的编剧写作也是很有帮助的。那些原本只能远观高攀不上的人物,现在都近在眼前。
    林晓琪突然有种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的感觉,当然这个巨人就是这位脾气有些阴阳怪气的温导演。
    这场戏讲的是,顾铭和宝丽在一起互生情愫,想公开这段感情,这样就要逼原配陈华和顾铭离婚。地点是在一处咖啡馆里,环境幽雅安静。
    宝丽:亲爱的,我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啊,老是这样偷偷摸摸的,我真的快受不了!
    顾铭:宝宝别急,总要慢慢来,等我有空了跟她摊牌说清楚,要是太直接的话,她那么骄傲的人,肯定会非常崩溃,我担心会出大乱子。
    宝丽:会出什么大乱子?我不听我不听,你现在就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你爱我!
    顾铭(犹豫地拿起电话又放下):不行……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宝丽(怒):我就知道你不敢!算了,你不敢打,那就我来。(抓起顾铭的电话,拨号,顾铭来抢,宝丽拿起电话躲,电话通了。)
    陈华:你好。
    宝丽: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华(沉默):这不是顾铭的电话吗?你是哪位?
    宝丽:顾铭现在跟我在一起,你知道是谁了吧!
    陈华:你!
    宝丽:你快跟他离婚吧,不要再纠缠他了,他已经爱上我了!
    陈华(恢复平静):我早就知道你了,可是,我要告诉你,我不会离婚的。(挂电话)
    这段戏拍完之后,温以良半天没说话。这是林晓琪后来改写的剧本,演员们也是照着剧本演得淋漓尽致。可是温以良的眉头紧紧地皱着。
    林晓琪忍不住开口:“温导,你觉得哪里不够好吗?”
    温以良问顾铭:“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把要表达的情绪都表达出来了,”顾铭说道,“琪琪的剧本写得还是不错的。”
    温以良又问宝丽:“你觉得呢?”
    宝丽一脸不好意思的笑:“我觉得这个小三太坏了,等演完这个角色,我在大家心目中美好的形象就全没啦!”
    温以良不置可否,转头问陈华:“陈老师觉得呢?”
    陈华笑笑:“情绪是表达出来了,可是张力不够,原配的冷静和机智并没有表达得十分清晰,男主和小三的形象也并不是十分饱满。”
    温以良点点头:“谢谢陈老师。”
    他看了一眼拍摄的咖啡馆,把所有人都换到靠着玻璃窗的一边,说道:“现在按照我的要求重新拍一遍。”顿了顿,他对林晓琪说道,“你看着我们是怎么拍的,这段需要重新改进一下,改不完就留下来别走了。”
    10.第十章
    温以良把演员们集合起来在茶座上说戏,林晓琪坐在旁边。本来她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想瞧瞧这位名导演有什么更加深刻的见解,结果只听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渐渐变了,本来漫不经心的表情变得郑重严肃起来,并且拿着笔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
    说完了戏,温以良示意所有人准备开拍。
    剧务重新布置了场地。本来顾铭和宝丽是坐在靠里面的位子上,现在被改成坐在靠窗的位子。咖啡厅整整一面墙都是玻璃,从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从里面也能欣赏外面的风景,这是很常见的设计。
    这段戏前面的对话内容并没有做任何更改,仍然是宝丽在向顾铭撒娇,要求他向妻子摊牌并离婚和她在一起,而顾铭则在虚与委蛇,于是宝丽抢过了手机给陈华打电话。
    宝丽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用力拨开顾铭,听筒里面一阵忙音过后,有人接起了电话,顾铭紧张地注视着她。
    陈华:你好。
    宝丽:你知道我是谁吗?
    电话里面沉默了,半天都没有说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林晓琪站在旁边,也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紧张气氛。她的两只手抓着手里的本子,被这营造出来的感觉吸引了。
    宝丽:说话啊!
    顾铭和宝丽是临窗而坐,外面正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本来光线极佳,灯光师又补了光,显得更加明亮,但是此时,忽然多了一道阴影投射在两个人的身上和咖啡桌上,灯光师也换了光照。这两个人的脸色立刻变得暗淡下来,映衬着那紧张又害怕的表情,显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和卑劣。
    林晓琪看得目不转睛。
    宝丽又对着电话喂了一声,听筒里面忽然响起了一个平静的女声: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宝丽和顾铭对视一眼,顾铭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来没跟陈华提起过宝丽。
    宝丽:我才不相信。
    陈华:为什么不相信呢?我正在看着你啊。
    宝丽脸上的神情僵住了,她不敢置信地左右看了一下,立刻呆住了。只见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外,一个女人手里打了一把遮阳伞,正站在外面看着他们俩。她和他们的距离很近,但是脸被伞遮住了一半,只露出红唇。
    顾铭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的手在发抖。
    宝丽盯着那个女人对着电话吼:你在哪?
    女人手里的伞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张脸来,正是陈华。她对着玻璃窗内的两个人微微一笑,慢慢地说了句话。
    宝丽听不见她在说什么,顾铭却直直地盯着陈华的口型,那艳丽的红唇一开一合,全是慢动作特写。
    顾铭口中喃喃地说道:她说,她一直都在看着我们。
    陈华打着伞,微微笑了一下,转身走开,顾铭不由自主地想要追出去,被宝丽一把抱住大腿:不许去!
    卡!
    温以良做了个满意的手势:“这场戏先到这里,接下来准备下一场。”
    宝丽站起身来,笑嘻嘻地说道:“导演,我刚才演得自己都把自己吓住了,本来刚才一直有点找不到状态,没想到这么一改,我立刻就被带入进去了。小三被当场抓奸的感觉真的很刺激!华姐演得真棒,我都无法直视你了!”
    陈华自己也觉得满意:“改得挺好的,很有感觉。”
    顾铭还还有些懵:“刚才真的有种偷腥被抓的感觉,陈华老师,您的压迫感让我感觉好有压力!”
    陈华实际年龄比顾铭要大,不过外表上来看,两个人演对手戏毫无压力。三个人的组合里,陈华是实力派,顾铭是明星偶像,宝丽是知名网红,也算是什么口味的观众都能满足一下。
    温以良看了一眼林晓琪,还没开口,林晓琪立刻走过去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导演,我现在就改剧本,立刻就改!”
    她这次不得不佩服温以良,原本她写的那场戏也没什么大毛病,逻辑清楚,但是平淡如流水,套路满满,被温以良现场这么一改,冲突感和矛盾感就出来了,每个人物都变得立体起来。特别是女主,十分鲜明。
    历来影视界的经典作品总有一些令人印象深刻难以磨灭的片段场景,抑或是一个回眸,又或者是一两句对白,方才陈华的那段表现堪称不俗,在灯光和氛围的衬托下,显得很有立意。
    所以一部好的影视作品,除了剧本,还需要一个优秀的导演,工艺精良审美无碍的造型师,擅于营造氛围的灯光师,会选择角度跟进的摄像师,演技精湛互相配合又不怕吃苦的演员,勤劳能干的剧务等等,这些才能铸就一部令人印象深刻的影片,而不是靠着美颜技术,把颜值提升到一键涂抹的程度,靠脸吃饭是技术活儿,靠美颜吃饭那就是骗钱了。
    林晓琪偶像剧看多了,今天现场看了真正的表演和团队配合,整个人有点恍惚。
    她前几天也在剧组混,但是跟现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之前她只是文化公司的一个普通编剧,来剧组是为了配合一下工作,主要目的在于看看明星大腕们,顺便学习一下剧作的编制。可是从她被温以良要过来当助理之后,她才真正把自己放在这个剧组里面,才算是真正静下心来学习是怎么工作的。
    某种意义上说,温以良给了她这个机会。
    林晓琪突然对这位脾气有点怪异的名导演产生了一丝感激之情,她抬起头来,对着温以良的方向望过去。带着墨镜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过脸来,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他的身上,有那么一瞬间,林晓琪觉得他真的是十分优雅。那种感觉,仿佛看见了一只高贵的猫,在午后明媚的光线里,轻轻抬起了头。
    她忍不住甩了甩头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一想起猫,林晓琪就惦记着家里的小温子,她迅速地把这段戏改写完毕,然后拿去给温以良看。
    “改得不错,”温以良难得地夸赞了一句,然而下一句就变成了,“基本上是把我刚才讲的陈述了一遍。”
    林晓琪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停留了一下就僵硬了,这个男人仍然嘴上不肯饶她半分啊。虽然他说的也是实情,可是要不要这么直白地讲出来啊,能不能给编剧个面子啊!
    温以良看了两眼,下一场戏就准备开拍了,林晓琪打起精神站在旁边继续观摩。这场戏是演女主和女配的对手戏,两个人终于约了见面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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