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讶然,“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臣绝不可能进您的后宫,我以为这事儿是咱们早就说好了的。”
    苻祁目光深深,“朕知道你不喜被拘束,但总这样自由散漫,我行我素下去总不是回事,别将话说得那样绝对,朕知你定然做得到。”
    思归几乎要被他这话气笑,早起的惬意心情消失殆尽,“陛下这是信不过我!认为我之前的话不过是在危言耸听?所以打算将我强行关进宫中试试?那野物抓来还有驯养一阵就能驯服的呢,将我关在个处奢华富贵的宫苑中也未必就闷死了我!”
    苻祁神色一变,上前拥住她,低头温语道,“你怎么将朕的后宫说得那般不堪,那又不是刑部大牢,而是全天下最尊贵女子才能待的地方,朕是真心想要你常伴左右才会想要安排你入宫,有个正经名份。”
    思归,“……”是你自己想要个正经名份吧?!
    老子又不是那种怕被人玩弄之后不认账的弱女子!!!老子不稀罕什么正经名份!!!
    说实话,非但不稀罕,而且很抵触,因为那对她来说不是保障而是禁锢!
    情人夫妻之间吵架,在思归看来是最没营养的事儿,纯属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若是小事情上产生分歧,男人就应该大度点让一让;若是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大矛盾,那吵架也没用,每个人都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看问题,出发点不同,判断对错的标准自然也不同,自然吵不出什么结果!
    因此思归强压住怒气,耐心道,“我不是早就和陛下说过了吗,我不会同意做你后宫之人,不是我固执任性,不体谅陛下,而是我实在做不到。”
    苻祁的神色变得莫测高深起来,还是那句话,“别说得那样绝对,朕知道你做得到!”
    思归痛苦抚额,“你又不是我,怎么就能替我断言我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这——这——”她在谈感情时向来有风度,对情人说不出重话,硬生生把一句到了嘴边的粗口忍了回去,“这略嫌武断了吧?”
    苻祁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思归?莫思归?”
    轻轻一句话仿佛是投进水中的大石,思归心头剧震,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苻祁深深注视着她,“朕一直觉得莫思归这名字比莫思远要好听一些。”
    思归稳一稳心神道,“陛下该不是听了什么人胡言猜测?道听途说,空穴来风的话当不得真。”
    苻祁语气淡淡,内里却蕴涵着风暴,“葛俊卿亲口对朕承认的。”
    这消息太过劲爆,思归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心中一时间闪过无数的念头,暗道葛俊卿什么时候对他承认的?自己怎么一点没有发现异常!葛俊卿傻了不成,和陛下承认这个做什么?或者是陛下已经有了确凿证据,他不得不认……
    葛府中的那段经历在思归心中已经是前尘旧事,几乎快要成了过眼云烟,自认为跟谁也没关系,说出来只能徒增麻烦,因此打定了主意永远不再对人提前,不意今天忽然被苻祁翻了出来,顿时有些措手不及之感!
    苻祁接着道,“朕不管什么独孤氏的祖训不祖训,那都是开朝时的旧事了,会让独孤一族不领封赏悄然隐退自然有他的道理,朕只看现在!你既然为了葛俊卿连在葛府做几年少夫人都忍得,那没道理进朕的后宫就忍不得。”
    思归无力道,“你和他不一样。”
    苻祁脸上闪过一丝寒意,“朕自然和他不一样,葛俊卿算什么,若不是看他一直忠心耿耿,对朕也不曾大胆欺瞒,还答应了……朕才……,”冷哼一声,“否则朕早就就葛家诛灭了。”
    思归眉头深锁,从没像现在这般深刻体会到和情人之间有思想代沟会带来的巨大麻烦。
    他两个在这里无语对峙,外面伺候的人等了许久不见陛下召唤,便有些担心,陛下衣饰,身上配饰还没穿戴整齐,靴子也还没穿呢!难道今日不准备穿啦,准备一直穿着那双软底便鞋?
    正好有事要禀报,李固便小心翼翼的进来,“皇上,王尚书陪同赤纳国炫铭太子与燕落公主进宫求见陛下,现在正在正殿外面等着。”
    苻祁道,“让他们进殿候着,朕穿好衣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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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晚上,炫铭太子就让人传话给王尚书,说道他们就快要启程回赤纳国,临走前还有些话想当面与大擎陛下说知,明日正好休沐,陛下不用上朝处理政务,他打算进宫求见。
    王尚书于是今天一大早就去驿馆会同了炫铭殿下兄妹,陪同他们进宫来。一路上旁敲侧击问了几次,炫铭太子都不肯明说进宫来见苻祁到底是有何事。
    王尚书心中有些惴惴,怕出什么差错,便命人悄悄给宋中丞送了信,请他也赶来宫中一趟,万一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好协同陛下应对。
    待到苻祁出来,和炫铭太子客气寒暄几句之后,炫铭太子一推妹妹道,“陛下,燕落三年前曾随我国的一位高人进入贵国游历数月,您那时还未登基,正巧也去了北部。说起来当真有缘,竟然和她遇上了,这丫头回赤纳国后对那次邂逅念念不忘,总对人提及您是她所见过最为风姿不凡,气度高华之人,所以这次非要跟着我一起来。眼看着我们归期将至,燕落她还有几句话想对您说。”
    王尚书听了这话,顿时放下心来,估计着是他们兄妹二人不甘被个宦官搅黄了燕落公主嫁来大擎之事,这是想最后再努把力,仗着公主的美貌当面来用款款情义打动苻祁。
    王尚书对此乐见其成,于是不多作声,还默默往后退了半步,以便让公主的视线里只有风姿不凡的陛下一人。
    燕落公主依然是一身红衣,艳丽明媚,身上最动人之处除了精美张扬的容貌,就是异族女子那火辣的奔放气息。
    炫铭太子对自己的妹妹实在是有信心,觉得苻祁能为了个宦官放弃她实在是匪夷所思之极,唯一能解释通的原因就是苻祁太高高在上了,没能将他妹妹的动人之处看得仔细。因此在临走之前亲自将燕落公主带了来,相信被这样一个美人当面吐露情意,天下没有男人能拒绝得了。
    燕落公主脸色凝重,上前两步,先施了一礼,才开口道,“陛下,我今天所说的话大概会让您不快,但我苦苦思量了这些天,觉得走前若是不来找您说明白,那我回去后肯定会寝食难安,日日追悔,所以我还是来了!还请您明鉴,来说这些话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与我的父王和兄长没有任何关系,您若是真的不高兴了,也请只冲着我一人来,不要因为些儿女私情,影响了国事。”
    苻祁听她说得郑重,虽是姑娘家,但落落大方,言辞磊落铿锵,自有一股让人生敬的气势,不由坐直了身子,“公主请说就是,朕自然不会因些儿女私情影响了国事。”
    燕落公主沉默片刻,双手在裙侧握成了拳头,显然也有些难以决断,正在下着大决心,众人以为她姑娘家要当众对个男子倾诉情意总难免尴尬,因此都静静等待,谁也不出声催促。
    过了一盏茶功夫,燕落公主终于下定了决心,猛然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悍然无畏地直视了苻祁,“陛下,莫思远莫提督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豪杰人物,有勇气重情义,陛下将他拘在身边实在是委屈了他!据我所知,他在大擎朝为官也很有些功绩,可见是勤勉上进,衷心耿耿。陛下能不能看在他是个好臣子的份上,不再将他拘在您一人身旁,将他——将他让给了我吧!”
    苻祁万分惊讶,“啊?”
    王尚书也诧异得张大嘴,“这——这——这——”
    炫铭太子脸色大变,冲口而出道,“燕落!你疯啦!!你昨晚可跟我不是这么说的!”
    燕落公主嘟起嘴回头,“我昨晚要是跟你实话实说你今天能带我来吗!”
    炫铭太子气得脸都白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深悔平日里对妹妹娇宠太过,以至让她养成了这样任性天真的性子,什么莽撞胡来的事情都敢做!
    苻祁咳嗽一声,提醒道,“公主殿下,莫提督他可是个宦官。”言下之意是让给你也没有啊。
    燕落公主一皱眉道,“我当然知道,但他是我见过最有气度胸襟的人,又那样的温柔体贴,细致周到,我,我没有办法不喜欢。我也没想太多,只想他能随我回去,我要带他去看我们赤纳的大漠风光,带他去爬雪山采雪莲,和他一起去看流沙河的日落日出,和他在一起做这些事情一定都很有意思,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这下连王尚书都忍不住要咳嗽了,暗道燕落公主到底是异族女子,奔放豪迈得很,这些话都能当众说出来!
    苻祁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燕落公主,只是万分诡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想和燕落公主做一样的事情,暗道这些事儿朕我也很想和她一起去干阿!
    ☆、第一百零八章
    思归心事重重地出宫,有一个十分要命的想法在脑海中逐渐成形。
    走到固安门时迎面遇到了宋正言宋中丞。
    宋中丞是得了王尚书的传信,一大早赶进宫来的。看到莫提督正往外走,就晓得她昨晚一定是留宿在宫中了,暗自一皱眉,微一颔首就想过去。
    思归看到他却是心中一动,宋正言宋中丞与元辰元大将军两人一文一武,是陛下最心腹之人,苻祁有什么重要事情定然不会瞒着他们俩个。
    于是迎上前劈头就道,“督察院都御史办事十分不妥,惹得陛下不快,他是宋大人的女婿,宋大人回头可得好好提点他一番才行。”
    宋正言一愣,“他如何惹陛下不快了?”
    思归道,“他将葛俊卿的家眷安排在一个好似富贵人家宅院的住处,好吃好喝地供着,伺候的仆从都不曾少一名。这如何使得?若是被传了出去,百夷人岂不是要起疑心,葛俊卿在南疆就要暴露了!”
    宋正言答道,“话虽如此说,但葛侍郎为了我大擎朝身犯险境,我们又如何忍心亏待他的家小?况这事是陛下派他去之前就答应了他的,绝不会让他的母亲和妹妹真受了委屈。”
    说完后又审视思归,“莫提督不是一直与葛侍郎交好,不帮着照顾他的高堂幼妹也就算了,怎地还能挑唆陛下挑剔这个?!却也太不应该了吧。”
    思归脑中嗡嗡作响,原来如此!!果真如此!!!该死的!怎么竟会如此!!!!!
    定定神,朝宋正言一拱手,“宋大人教训得是。”
    原地一个转身,快步往回走去。
    宋正言扬手,“哎,莫提督,你干什么?”
    思归已然走出去老远,遥遥传来的声音里含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情要问问陛下!”
    宋正言眼睁睁看着她大步流星,最后干脆发足疾奔了起来,跑去的方向正是自己也要去的正殿,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陛下派葛俊卿去南疆之事万分机密,没几个人知道,因莫提督与葛侍郎交情匪浅,所以苻祁还特意说过不必让莫提督知道,现在怎么又忍不住告诉了?
    思归只觉得一颗心被气得怦怦乱跳,一路飞奔,冲去了正殿。
    她到的时候苻祁正在和燕落公主大眼瞪小眼,两双美目“深情凝望”,互不相让,颇有些要较较劲儿的意味。
    燕落公主是在勇敢直视着这位大擎朝最尊贵强权的人,要为了自己那才萌芽的美好情意奋力一搏。
    苻祁则是在面无表情地开动脑筋,想着要如何才能把:你想得美,朕的宝贝蜜桃,凭什么让给你!这么句有点没风度的心里话说得冠冕堂皇些。
    思归忽然冲进去,众人都是一愣,思归正在气头上,也不管殿上的君臣之仪了,几步上前,一把拉了苻祁道,“陛下过来下,我有句话要问你。”
    她抓着苻祁的手好像铁箍,陛下微一蹙眉,跟着站起身来,挥退了几个正要上前阻拦的殿前侍卫,低声问,“你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晚点再说?”
    思归狠狠瞪他,也压低了声音,问道,“是陛下命葛俊卿假意归顺鑫赫大王子,随他回南疆的?”
    苻祁垂眼看她,淡然道,“不错。”
    思归气道,“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他和我——有过那般关系,你就要让他去送死!!”
    苻祁实在是不喜欢思归提到葛俊卿时的焦虑样子,口气更加淡漠了几分,“朕没有正式下旨义给他,他也可以不去,只不过他若不去又怎能向朕证明他忠君爱国,绝无异心?朕又凭什么恕他无罪?”
    思归,“他有什么罪?”
    苻祁理所当然,“敢染指朕的人,自然是死罪!!朕这是给他一个证明忠心,将功赎罪的机会。”
    思归怒道,“这样九死一生的事情,万一他回不来了怎么办?”
    苻祁,“自然要他有本事回来,立下大功朕才能恕了他。”
    思归忍无可忍,重重推了他一把,“你害死我了!我本来不欠他什么!!!————”这下欠大发了,只怕卖身都还不清!!!
    她这一动作有点大,立刻有殿前侍卫上前,“放肆!”
    思归谁也不理,扭头就走,脚步重重,衣裾带风,用一副略嫌瘦小的身姿硬生生走出了雷霆万钧之势!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莫提督来冲陛下发了通脾气,然后甩手而去,均有点不知所措,一起愣在当地。
    虽听不到思归和苻祁刚才说了些什么,但从两人表情看,明显是思归气势更足,有点咄咄逼人。
    苻祁半晌不语,最后轻轻吁口气,无奈转向燕落公主,“莫提督凶成这样你还要?”
    燕落公主正心襟摇荡,她本就觉得思归与众不同,是个特立独行的潇洒人物。兼之清秀温存,风度翩翩,身上还总带着那么点强硬的男人气儿,很有主见却并不武断,一股温柔中带着风流劲儿的气质让人实难抗拒。
    没想到他与苻祁相处时也这般硬气,并非如外人传言那样屈辱不堪,燕落公主方才被思归气势十足的言行帅得几乎晕倒。
    答道,“我——”刚想说我当然还要。
    思归却忽然又转了回来,对着炫铭太子和燕落公主歉意点头,“抱歉,我方才有点着急事要和陛下说,打扰了两位殿下,实在不好意思,你们方才在说什么,继续说就是。”
    炫铭太子在心中翻个白眼,暗道他们在说如何分你之事!
    思归又对苻祁道,“臣不该因私事冒然打扰陛下与炫铭太子殿下,陛下别生气。”顿一顿又道,“不过陛下怎么在公主面前说臣凶,这个臣可不敢苟同。”她自认为在女人面前向来风度都好着呢。
    说完又再离去,众人一起无语,这下全看出来了,陛下对莫提督的宠爱非比一般,都能容他如此率性而为,那定然是不会将他让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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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小候爷府上。
    思归又是意兴阑珊,端着酒杯独自凭栏,对着一池子碧绿荷叶默默不语。
    众人这两次每次见到她都是这个样子,都有点见怪不怪了,褚少东还难得揶揄了思归一句,“思远兄弟这又是怎么了?难道又与哪一位美人失之交臂了不成?”
    思归黯然摇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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