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医便是上次在宫中替思归治箭伤的太医,知道思归的底细。因他擅长治外伤所以这趟便随驾同行,预防狩猎,比武时有人受伤。
    苻祁早就关照过周太医,严令他不得将莫提督的事情泄露出去,打算今后思归只要有要用着太医的地方就全都用他了。
    思归遵命去找九公主,九公主自思归上场后就提心吊胆地替她担心,一场比试看下来,几乎眼睛都没眨过,待到思归得胜,纵马在场上风光高举手中长枪时,九公主才觉出自己眼睛都已经瞪酸,只是还舍不得使劲眨,盯着场中那个一身豪气的人为之心醉神驰,倾慕不已,拉了贴身宫女的手慨叹,“莫提督当真厉害!”
    那宫女大概和她感觉差不多,一样被莫提督的豪气坚韧所折服,满眼沉醉,轻声自语道,“我的天!这么有气概的人!就算他是宦官我也嫁了!”
    九公主诧异,“你说什么?”
    宫女自知失言,不过她在公主身边日久,十分亲厚,倒是不怕,只红着脸尴尬笑,“奴婢光顾着看场子里面的情形了,自己也不知道乱说了些什么!胡言乱语的!”
    九公主哼一声,“别胡思乱想了!”脸上却有点发烧,心中道我也有点这么想呢,真是可惜了,莫提督如此人才却……
    其实若轮到对这种打斗后伤者的照顾,思归去九公主处不如去找赵覃,小侯爷常年练武,处理跌打损伤之类的伤势肯定比九公主身边的那些宫女在行。
    不过思归此时的心情还在亢奋中,意气风发,只想去女人堆里找找感觉,不想去受赵覃那个大男人的揉搓,于是依照陛下的吩咐去找九公主。
    到地方时才发现手里还拿着那支漂亮硕大的鹿角,刚才要将它献给苻祁,陛下也没说要。于是便接着送人,举在手里对九公主笑微微道,“臣把这鹿角送给公主。”
    九公主欣喜,“这是你好不容易赢来的,多么荣耀一件物事,怎么平白无故就送我了?”
    思归道,“我听说北方部族中有勇士在比赛中赢了彩头就要献给族中最美丽女子的传统,公主殿下当之无愧是这里最美的女子,这个彩头自然是送给你了。”
    公主被她哄得脸色微红,心里十分喜欢,“你这话说得太夸张了!”到底也没说不要,命侍女将鹿角小心抱在手里,然后让赶紧去请周太医,又命传两台坐辇来,和思归离席,回去治伤。
    思归受了点内伤,周太医给诊了脉之后就开出方子,让煎几幅药吃,不必外用伤药,只好生休息几天,静养为主,不要活动量太大。
    思归惬意靠在软榻上等公主的侍女给她煎药,心道这就是做宦官的好处,否则这会儿肯定只有去对着赵覃那五大三粗大男人的份儿,哪里能到公主的地方来享受软语温柔。
    喝过药后苻祁便匆匆赶来,“莫提督怎么样,要紧吗?”
    九公主代思归答道,“没事,太医说吃几副药,休养些时日便好。”
    陛下松口气,“那就好。”正想要说说思归,下回不可再这样硬拼,一转眼,却见旁边架子上摆了个硕大的鹿角,还被仔仔细细地摆在了架子正中间,明显是将其它摆设移开,特意腾了个很郑重的地方来摆放,苻祁一愣,“这鹿角——?”
    九公主满眼高兴,“就是莫提督刚才在场上赢的那支,他转送给我了!”
    苻祁郁闷,心道这不是刚才才要献给我的吗!
    看看刻漏道,“时候不早,明兰该歇着了,莫提督跟朕走吧。”
    思归留恋着公主身边几个秀丽小宫女那崇拜的眼神,颇想再享受一会儿,推脱道,“臣身上还有些酸疼,能否再扰公主片刻。公主只管去歇着,我就在这里靠靠,等有力气了就走。”
    苻祁看她一会儿,“朕找人来背你吧,瑾莲力气挺大的,应该能背动你,否则你等一会儿还是得自己走。”
    思归立刻起身,“谢陛下关心,不用这么麻烦,臣这就走。”心道,开玩笑,让瑾莲那个宫女来背她!她明天还要不要见人了!
    出来之后觉得苻祁好像有要把她带回睿明殿的意思,忙道,“臣也不扰陛下了,这就回自己住处。”
    苻祁倒也没勉强,不过还是把女官瑾莲给思归派了去,方便照顾她。
    思归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随驾出行不便带侍女,她的身边又是只有顺平一个伺候,比起粗手粗脚的小子,思归肯定还是更喜欢被温柔细致的女子服侍,只不过在享受瑾莲那细致妥帖的照顾之余,总要不时盯着她纳闷,这么端庄守礼的姑娘为什么要叫‘金莲’呢?!!
    思归在自己的住处静养了两天,每日都有不少人前来探望,到第三日傍晚,她竟然见到了纡尊降贵,亲自前来探望的毓王。
    “毓王爷有事找我?!”思归看到他便升起一丝防备。
    毓王看面目,还是老样子,十足一个俊朗贵气的青年,只不过从前身上那股张扬肆意的气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稳重谨慎,看着比从前有城府了不少。
    “莫提督日前英勇击败百夷的大王子,人人为之赞叹,本王听说你受了点伤,便特意前来探看。”
    思归觉得毓王别来找麻烦她就很满意了,实在不敢劳烦他来探看自己,“毓王太客气了,我已经没什么事。”
    毓王不是来和她寒暄的,坐下后听思归说了这么句不痛不痒的话便微微一笑,不再多说,只是盯着思归上下看。他举止言行都算得稳重,但眼神十分炽烈,看得思归有毛骨悚然之感,皱眉道,“下官身上有何不妥之处?毓王使劲盯着我做什么?”
    毓王忽然转开头轻嗤一声,“还真他妈的带劲!”
    思归沉下脸,“王爷说什么?”
    毓王身上那在人前刻意做出来的稳重谨慎之气慢慢敛起,眉目间有了些当初将思归强掳回府时的放荡迫人神气儿,低声道,“你和我装什么正经!咱两个什么没一起玩过!论起那些淫邪玩意,你可比本王在行多了!”
    思归左右看看,伺候的人都规矩守在门口应该听不见,便也低声道,“王爷慎言,那种事情怎好拿到桌面上来说,况且那时是你强行把我抓回去,我不陪你玩行吗!”
    毓王撇撇嘴,“皇兄还真有艳福,那日你在场上打败了鑫赫时的模样当真勾人得很,亏他能忍住让你回来养了这许多天的伤!”
    思归觉得这毓王就是来挑战自己忍功的,深吸一口气压住就要冒上来的火气,“毓王殿下除了总想着风流快活就没点正事了?!要是这样咱俩定然说不到一块,恕不奉陪,还请王爷去别处另找同好之人。”
    毓王被她下了逐客令也不生气,一笑起身,“看样子莫提督恢复得不错,本王心中甚慰。明日再来看你。”
    ☆、第七十七章
    毓王第二日还真来了,并且不是空手来,他还给思归带来了一小壶药酒。玲珑精巧的小壶由整块青玉雕成,玉质溜光水滑,温润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能被这只壶装在肚子里的酒肯定也颇贵重。
    果然,毓王坐下后便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十分亲切道,“这药酒是用许多奇珍药材泡的,活血化瘀,强身健体,喝一点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思归心说,借我一个胆子也不敢喝你拿来的酒阿!
    推辞道,“王爷太客气了,下官本就没受什么重伤,休养了这几天已经好得差不多,就不浪费王爷如此珍贵的药酒了。”
    毓王十分不见外,“此酒有病治病,无病强身,伤好了也能喝。况且给你喝怎么算得浪费?莫提督相貌俊俏,风姿动人,这个——勾引人得很,本王一直心向往之,喜欢还来不及,区区一壶酒算得什么,你便是喝一坛本王也有。”
    思归很是头疼,她就知毓王对着自己说不出好话,所以一坐下就把伺候的人都遣开了。但她只能管到自己的手下,毓王身后还稳稳站着两个侍从,思归奈何他们不得。于是那两人便一起面无表情地旁听了他们王爷肆无忌惮地调戏莫提督之词。
    思归揉揉额角,尽量心平静气道,“七王爷,我知道,当初是我趁你不备将你劫去了太子府,害你在那里一住数月,要紧关头半点手脚也不曾施展开,咱俩之间的仇怨颇深,你肯定不能喜欢我。不过你那时对我也很不客气,况且我是太子的属下,这样做无可厚非。现在事已至此,你再来一而再再而三的逞这些口头之快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下官脾气也不是很好,没人时尽量忍忍你,但若是被别旁人听到,我肯定也是不会白白让人当了笑柄去的,到时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何苦来!”
    毓王油盐不进,还是那副和思归毫不见外的样子,“莫提督此言差矣,本王怎么会不喜欢你,应当是喜欢得很才对!”又问,“莫提督用过晚饭不曾?”
    思归皱眉道,“王爷来得不巧,下官刚已经用过了。您还是回去自己吃吧。”
    毓王嗤笑道,“看你那小气样,本王才不是来蹭你饭的,不过那么一问。”说着示意身后侍从拿出两个酒杯来摆在桌上,“用过饭正好喝这酒。”
    思归见他连酒杯都自带,可见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己喝他带来的药酒,更加警惕起来,“都说王爷太客气,下官真的不需要喝药酒。”
    毓王勾嘴角,脸上露出点坏笑,“怎么?怕本王在酒中给你下毒?”
    思归板起脸,“哪里,王爷说笑了。”心中却道:可不是嘛!
    毓王提起酒壶,亲自斟了两杯酒出来,那酒应当如他所说,是珍稀药材泡制的,倒出来后便溢出浓浓的药味。毓王自己端起一杯,“不用怕,本王陪你喝。”一仰脖就痛快灌了一杯下去,然后空酒杯微倾给思归看,“你看,本王已经先干为敬了。”
    思归自然不能被他这一手就糊弄住,桌上连酒杯带酒壶全套东西都是毓王带来的,他若是先抹点药在自己的杯子里怎么办?!因此淡淡笑,“王爷的盛情下官心领,不过周太医嘱咐我这几日要清淡饮食,不能碰酒,今日这杯酒我还是不喝了,不如留在此处,等过两日下官能喝酒时再喝不迟。”
    毓王啧啧摇头,不留情面戳穿,“这是才想出来的借口吧!还是不放心?怕这酒有问题?”端过思归面前那杯,又是一饮而尽,喝完后就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怎样?”
    思归顾左右而言他,“王爷酒量不错。”
    毓王不满,轻哼一声,从身边拿出块丝帕来擦擦嘴角,又抖开来,仔仔细细将双手都擦了一遍。
    思归先是觉得毓王那帕子香得呛人,然后对他像个有洁癖的女人般使劲擦手的举动十分无语,心道你不就是喝了两杯酒,至于吗?
    这毓王看着阳刚帅气,是个人模狗样的俊朗青年模样,其实内里十分变态,喜欢玩小太监不说,还十分重口,爱玩sm;爱玩sm不说,还有十分诡异的小习惯,譬如随身带能香死人的丝帕,好似还有洁癖!!!
    仿佛是要坐实思归的腹贬一般,毓王擦完手后竟还甩着帕子在思归眼前挥了挥,问道,“莫提督,想什么呢?”
    思归忍住眼角的抽搐,以及要打喷嚏的欲望,面无表情,“没什么,要不要下官让人送盆水来,给王爷洗洗手顺便再擦把脸。”
    毓王倒是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莫提督是不是觉得本王这样子有点奇怪。”
    思归继续木着脸,“没有。”就是觉得你有点像个青楼里正在揽客的女子,竟然还往别人脸上挥帕子!
    毓王将丝帕随手丢给了身后侍从,又变戏法一样,从怀着取出一个小巧沙漏,倒过来往桌上一放,“等它漏完便能见分晓。”
    思归微觉不对,“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不等毓王回答便提高声音唤人进来给七王爷上茶。
    不一会儿瑾莲就托着茶壶茶盅走进来,刚被思归遣走的几个侍从也都回了来,不过不得莫提督吩咐,便不敢进来,只站在了门外候命。
    思归心中稍定,瑾莲是宫中很有些身份地位的女官,有她在跟前毓王总要收敛着点。
    毓王知道她的心思,讥讽道,“本王吓着莫提督了?这可不好意思得很,我原以为莫提督胆量奇大,天不怕地不怕呢。”
    思归实在觉得毓王今晚有些古怪,但一时又看不出他到底想干什么,越发提醒自己要打起精神,小心应对才行。只是好像是有些困了,身上暖融融的涌起阵阵倦意。
    毓王深深看她一眼,再去盯着桌上正在漏沙的沙漏,不一会儿,上面的沙漏完,毓王一笑,“好了!本王打扰了许久,这也该告辞回去了。”
    思归将信将疑,心道毓王这是看自己太过提防无法下手,所以准备放弃回去了?起身相送,“时候不早,下官就不多留王爷,王爷慢走——”站起身时脑中猛然眩晕,脚下发软,身子晃一晃,险些软倒在地,连忙用力撑住桌子。
    这阵眩晕来得太不正常,思归心惊,明明没喝他的酒怎么好像还是被下了药的感觉!使劲晃晃头,瞪向毓王“王爷是怎么下的药?真是好手段!不过太过鲁莽,若是你来一趟之后本官就被人药倒,那你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
    毓王本是作势要往门外走的,这时又转回来,到思归面前审视着她,似笑非笑,拖长声音道,“莫提督此时是否有天旋地转,手足无力之感?是否还有丹田火热,口干舌燥,想要脱掉衣服凉快凉快之感?”
    思归额上渗出一层薄汗,猛然明白过来,怒道,“你的丝帕有问题!!!”
    毓王得意笑出来,“不错,莫提督脑子挺快,这便想到了。本王知你肯定不会喝我带来的药酒,所以没在酒中加东西,只不过用它来引开你的注意。那其实真的是一壶上好药酒,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可惜本王好心好意地拿来了你却不肯喝。”
    思归对毓王的评语瞬间由变态上升为阴险的变态,强撑着气势不倒,“毓王殿下果然料事周密,只不过下官依然要说你太过鲁莽,你就算今日毒死了我,也不过痛快一晚,明日朝廷追查,就算你是王爷只怕也难逃罪责!”
    毓王这番干脆笑出声来了,“都说了本王是真喜欢你,你偏不相信!放心吧,我哪里舍得毒死你,不过是给你闻了点助兴之药罢了,等一下你就会儿欲火攻心,神智迷乱,须得和人颠鸾倒凤大战一晚才能舒爽,明日起来,最多是屁股痛腰痛而已,不会再有其他更严重的症状,朝廷难道要为莫提督的尊臀不适来治本王的罪?!笑话了吧!”
    冒险靠进思归点,低声戏谑道,“小美人,你还忍得住吗,要实在受不住,本王就委屈一下帮帮你。”
    思归身上难受之极,咬牙怒喝,“滚!!”抄起一旁的椅子就砸过去。
    毓王惊险避过,背上瞬间出了层冷汗,定定神,阴险笑道,“莫思远,别这样大动肝火!这世上的事情本就是风水轮流转的,当初你在鹿韭诗会上用迷药迷倒本王硬将我劫到皇兄府中时难道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因果报应,自己也被人药倒?”
    思归愤然又一椅子夹着风砸过去,“你个下流东西,我可没用春药!”
    毓王十分灵巧地躲闪,强词夺理道,“迷药春药有什么大区别?反正都是药!”
    思归忍着头晕怒道,“混账王八蛋,区别大了!!你有本事站着别动!老子今天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变态东西!!”
    毓王一来觉得思归手里的硬木椅子被轮得虎虎生风,要是不小心挨一下只怕吃不消,二来他没和人吵过架,经验不足,只怕再吵下去要落于下风。看看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耽搁,对思归道,“站着别动可不行,本王想起还有点事儿,这就告辞了。”
    谅思归也不能公然追出来殴打当朝王爷,毓王带了两个侍从稳步离去。
    先还走得昂首挺胸,满脸傲色,待离得莫提督的住处远了后,便不由自主怅然叹口气,脸色也平淡下来。
    毓王身后一个细眉长脸的侍从有点担心,问道,“王爷,莫提督现在在朝中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您这样给他下药会不会有麻烦?”
    毓王哼一声。
    那侍从忙低头道,“是小的多嘴。”他们王爷自从新皇登基后就十分压抑阴郁,脾气不好,身边伺候的人从早到晚都提着小心。
    毓王叹息,“吴怀义,你也跟了本王多年了,我知道你忠心,不用一天到晚在本王面前噤若寒蝉的,想说什么便说吧,我现在的处境尴尬,也的确是需要有个人能时常提醒着别出了差错。”
    吴怀义立刻微红了眼圈,深觉主子不容易,“王爷,您这段日子实在是苦——。”
    毓王摆摆手,懒得听他伤春悲秋的感慨,只道,“那点春药最多让他难受难受,不会有什么大碍。本王早就想收拾收拾莫思远那小子出气了。”
    一个小太监由远处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禀报,“王爷,皇上已经往莫提督那边去了。”
    毓王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挥手命他到后面去跟着,只和心腹吴怀义低声道,“上次皇兄找本王去旁敲侧击的问了不少奇怪话,我才知他对莫思远竟然一直都没得手!这看看又好几月过去了,那小子还大刺刺的独住在他的提督府,据我所知,一次都不曾去宫中留宿过,可见皇兄那边还是没什么进展呢,皇兄在这种事情上可是够木讷的,看得我都替他急,这次收拾姓莫的小子顺便还能给皇兄帮个忙,也算一举两得。”
    吴怀义陪笑道,“正是呢。”心中却很有点黯然,知道主子嘴里说那么轻巧不过是在掩饰心中的无奈,新皇登基后毓王的处境就十分凶险,好容易能出来露面了,皇上还要变着法儿的派给他一些诸如接待百夷大王子之类出力不讨好的差事,试探之意颇重,毓王这也是没办法,在“婉转”向皇兄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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