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脚步声越来越远,严豫冷冷笑着,没有急着去追,而是伸手拦住了欲追出去的严恪。
    “阿恪,你放手吧。就算再一次毁了她,我也不可能将她拱手让人。”
    他不是林辉白那样的无能懦夫,展宁一句不爱就能打发。她死也不做他的人,殊不知,他活着一日,便不能让她投入别人怀抱。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然。
    而且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用死来逃离。
    严恪因为严豫的话而愤怒不已,却也注意到他用了“再一次”这样的字眼。面对严豫势在必得的强硬宣誓,严恪强压下心头的愤恨,冷声笑道:“四哥,难怪阿宁对你避而远之,看来你真的不会爱人。”
    说罢,他不再理会严豫的阻拦,抽身大步离去。
    展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的侯府。
    她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以至于在自己的听雪楼里,都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被摔破,血迹弄脏了裙摆,腿上疼得厉害,可心里似乎更要疼一些。
    其实身处今日那样的局面,她并不是不能反驳严豫,毕竟这一世的她与严豫并无苟且。
    可是在严恪面前,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些虚假的谎言,他一贯坦诚对她,护她助她,即便是最初对她有所成见之时,也不曾刻薄于她。
    她做不到对他虚伪。
    而且她心底深处,对于与严豫的那些曾经,也是心魔难消。
    那么多的不堪,连她自己都不愿去直视,严恪又如何能接受得下?
    展宁想起不久之前,也是在这听雪楼里,她与严恪紧紧相拥,那时候只觉万千情意绵绵,连过往的风都带着甜香,这一刻,却只觉阶前白露如霜,月寒似水,满心都是苍凉。
    不知如何解释,也不知如何面对,面对紧追而来的严恪,展宁做了最愚蠢又最无奈的举动。
    她拒绝见严恪的面。
    即便不知情的汪氏和张氏出面劝说。
    最后,不愿将事情闹大,惹得汪氏和张氏怀疑,严恪不得不撒谎,道是自己惹展宁生了气,让展宁先冷静两日,才黯然离去。
    展宁在汪氏的怀疑苛责和张氏的担忧询问里,始终沉默不言。
    之后,她在冷寒的夜风里坐了大半夜。心中凄惶,且急怒攻心,展宁的身子虽较以往好了许多,但底子仍然若,这段日子大喜大悲起起落落,受了凉之后,竟然高热不退,大病不起。
    惯替展宁母女看病的刘大夫不在京中,京城里其余有名的大夫来来去去瞧了不少个,却都没有什么用,展宁接连两日都烧得浑浑噩噩的,连人都不大认得了。
    张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甚至想要给远在江南的展臻去信,最后被汪氏拦了下来。
    “臻儿远在江南,远水如何救得了近火,何必徒惹他担心?我瞧宁儿这病来得凶猛也蹊跷,恐怕除了身子弱以外,还有心病的原因!”
    汪氏想着展宁病前与严恪的古怪,心中存疑,索性死马当做活马医,派了身边得力的嬷嬷,往汝阳王府上跑了一趟,只道是展宁突然病得凶猛,旁敲侧击地想问问严恪,他与展宁当日到底闹了什么不快。
    严恪被展宁拒之门外这些日子,心里也是极不好过的。
    他并不是圣人,谁都有嫉妒心和独占欲,对于自己心上之人被他人染指之事,没有人会不在意。
    他之前一直给予展宁全部的信赖,可展宁那日在云外水阁的反应,以及之后的逃避,却让他没办法不想起严豫所说的那些露骨的话。
    难道展宁与严豫有过那些过去?
    可他在对展宁动心以前,就查过展宁的底细,和严豫所说的并不相符啊?
    为了求个水落石出,严恪吩咐连安再去查展宁和严豫的纠葛。连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查了好几日,却发现在展宁女扮男装参加科考以前,她和严豫并没有什么来往。
    越来越多的疑惑笼罩在严恪心头,就在他这厢找不出真相的时候,靖宁侯府的人就上了门。
    听闻展宁重病不起,又听靖宁侯府中人谈及心病,严恪心中立马就联想到,展宁这场突然起来的病症起因在何处。
    他心中担忧,当下再顾不得别的,忙随侯府来人匆匆赶往靖宁侯府。
    这一次,不管汪氏、张氏等人如何,也不管合不合礼法规矩,他坚持要见展宁。
    严恪来到展宁床前的时候,展宁刚巧被喂过药,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给烧得通红,原本诱人的唇瓣干得起了皮,一双璀璨的星眸紧闭,再瞧不见半点平素的清透灵秀。
    他心里微微发疼,忍不住从瑛儿手里接过沾水的丝绢,一点点润着展宁的唇瓣,一面轻声唤了展宁的名字,“阿宁,我来瞧你了。”
    也不知是唇上沾染的湿润的缘故,还是真的听见了严恪的声音,展宁微微掀了掀眼帘,带着混沌光芒的眼眸缓缓投向床边人,待看到严恪,她怔了一怔,哑着嗓子唤了一声严恪,下一瞬,两颗水珠跟着滚出了眼眶。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展宁眼角滑落的泪滴,如同滚烫的火焰,灼得严恪心底生疼生疼的。
    他少有体会这样的感觉。
    这种恨不得代展宁将所有的苦痛承受,只要见她展欢颜,而不要见她伤心难过的心疼感觉,对他而言,其实是挺陌生的。
    他出身尊贵,可自幼丧母,与父亲又不亲密,自小被养在太后身边,除了太后和温茹等少数的几个人,他并未如现在这般珍视过谁。
    平常人都道他性子沉稳,少年老成,其实他自己知道,自己实则是有些冷情的,他的严正性子,不过是少有人和事能令他动容。
    可如今展宁面色苍白,一脸憔悴落泪的模样,却让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让他在怜惜展宁的同时,对严豫生出了十成的怨怪。
    “阿宁,别哭。”
    微凉的丝绢润湿了嘴唇,又擦去眼角泪痕,展宁昏昏沉沉间,见着面前严恪的容颜,看着对方眼里的疼惜与担忧,一时间恍惚似在做梦,一时间又觉得这梦过于真实。
    严恪怎么还会来瞧她?
    就算来瞧,也不该是这样的表情吧?没有半点厌弃和鄙视,也没有失望和难过。
    这还是在梦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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