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皇天不负,让他们最终得了生机。
    想起大娘告诉他的林喻乔是如何辛苦的将他带到这里,如何辛苦的照顾他的,他的心里十分温软。
    他明白,她是一直娇养长大的侯门千金,能做到如今这般已经是相当不易的。若不是因为他,她何至于要受这些苦处。
    将饭碗挪到一边,刘恒动手将她的身子扶正,看着她脸上瘦了一圈,小巧的下巴更加尖了,有些心疼,嘴里却道,“披头散发的,不像样子。”
    听着这般煞风景的话,林喻乔嘴嘟了起来,这个人还是老样子啊。不是说爱情能让人改变么,他怎么也没为她改变一下啊。
    大娘在一旁听着他俩的话,轻笑了起来,这个郎君明明心中爱怜,说话却口不对心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过世的老头子。
    “快过来吃饭吧,小娘子,下午我领你去采药,回来给你夫君用上,几天就能下床啦。”
    吐了下舌头,林喻乔起身跟着大娘去吃饭,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住,回过神快速的在刘恒脸上亲了下。
    刘恒看着她随意呼噜了一下头发,歪歪扭扭挽了一个最简单的環髻,就过去坐着吃饭了,心里有些好笑,莫不是她不会挽发吗?
    待吃过饭,林喻乔抢着去帮大娘刷碗收拾。虽然有些笨手笨脚的,但她在现代时是一个人独居的,这些基本的家务活都熟悉。
    摸着她嫩白细腻的手,大娘问道,“小娘子不常干活吧,一看就是娇养长起来的。”
    “是啊,我娘很疼我呢,不舍得我干活吃苦头。”林喻乔点头,她在这个时代确实不常干活,而且就没干过活。
    “我要是有你这么俊的小闺女,也是不舍得。”
    大娘的话让林喻乔有些不好意思,心里也因为想起母亲来,眼底有些灼热。
    “我嫁出去后,已经好久没见着我娘了,很想她呢。”
    “出了门子,小娘子就是外姓人啦。你还是小人儿呢,等以后自己有了娃娃,也就不想娘了。”
    有孩子啊,林雨乔想着,她明年才十六岁,还是挺遥远的事呢。
    和大娘一起在山间采了几株草药,回来后又费了劲的碾磨细了,林喻乔轻手轻脚的为刘恒上了药。
    “这是怎么回事?”
    上好了药后,刘恒抓过她的手,看着嫩白的手背上青紫了一块,皱着眉问到。
    “没什么啦,碾药时被药锤砸了一下。”
    看着刘恒摸着她的手沉默,林喻乔有些狡黠的一笑,“子平是心疼了?能叫你心疼一下,我这伤也算值了。”
    她手背上的那道伤口,让刘恒觉得很是刺目,望着仍然浅笑倩兮的人,不禁软言道,“尽说傻话。”
    下午回来时,林喻乔烧了一大锅滚烫的热水,好好洗了一个澡。
    等她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走到刘恒跟前时,想起来他的一头碎叶和土屑,忍不住坏心的道,“子平你头发痒吗?”
    然后又详细的给他形容了一下,当时她从他的头发里清理出来的树叶和泥土,甚至还有青苔,还神采飞扬的给他比划着。
    最终看着刘恒的脸色越来越黑,她也不敢继续闹了,立马认怂,赶紧补救,“你就先忍忍吧,等明天你不发烧了我帮你擦洗。”
    被她刚才那么一提醒,刘恒现在是一刻也没法忍下去了。感觉头皮越来越痒,简直脏到他毕生难忘。
    “可是水都被我用光了。”
    听了刘恒坚决要洗头擦身的指示,林喻乔心里二十万分后悔,磨磨蹭蹭找着借口。
    都是她的错啊,只图嘴里一时爽,又来了她的罪。
    烧水什么的,还要先拾柴,还得看着火,添着柴,简直累到不行,偏偏她还不能麻烦大娘帮她。
    人家本来肯收留他们就很好了,怎么好继续劳动老人家。
    见刘恒坚持,无奈的撇着嘴,林喻乔悲伤的出门去烧水,却在门口看到大娘笑吟吟的望着她。
    “你家郎君一看就是个爱干净的,水我已经烧好了,你帮他擦洗一下吧。我找出了以前老头子的衣服,先让他换上。”
    “大娘你真好!”
    激动的上前搂住大娘,林喻乔埋在她肩头不放。
    拍着林喻乔的背让她站好,大娘抱着衣服搁到刘恒榻上,对他笑道,“小娘子娇着呢,像个小娃娃一样。”
    可不是,都嫁给他了,还是长不大。
    刘恒在心里也不禁赞同大娘的话。
    等替他擦洗完了,林喻乔的头发也干透了。披散着头发一身清爽的倚在床上,刘恒让她去要把梳子来。
    “你要替我梳头?”
    林喻乔乖乖搬着凳子坐在他床上下首,感觉到他的双手温柔的穿过她的头发,虽然有些生涩,却很熟悉的将头发弯来绕去。
    等完成后,她端详着铜镜检验刘恒的成果,是比她自己梳的好。却突然想到他怎么会梳女子的发髻,莫不是还为别人梳过。不禁心里有些不快,扭头有些酸溜溜的问他。
    “你以前给别的女人梳过头?”
    看她又醋起来了,刘恒心里无奈,“没有。以前小时候看着我娘梳的,就会了。”
    “哦。”这样也行?
    心里还是有些怀疑,林喻乔又看着他补道,“以前没有,以后也只准给我一个人梳头。”
    感觉到她的独占欲,刘恒犹豫了一息,心头瞬间想了很多,最终还是答应,“好。”
    “那说定了啊!还要盖章!”
    林喻乔所谓的盖章,就是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看着她高高兴兴地样子,刘恒的心里也很暖。
    他喜欢她明亮的笑,也喜欢她毫无矫饰,热烈纯粹的面对他。他想要保护她的这份纯良,以后,但愿她能够一直这么开心的过下去。
    将外面都收拾好后,大娘也进屋来。
    看着这两个人靠在一起,亲密的说着话,她的表情既温柔又怀念。
    “看着你们,就想起我年轻时候的事来。”
    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大娘缓缓的讲起了她的故事。
    在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那些被岁月吞没的,有关青春,有关爱情的往事,都带上了栀子的香气,重新变得生动又鲜明起来。
    大娘姓徐,是山下镇子上的村民,在出嫁的那一天,第一次见到了老头子刘国江。
    那时候她16岁,他6岁。
    还是个孩子的他磕断了门牙,按照当地的风俗,掉了门牙的孩子只要让新娘子摸一摸嘴巴,新牙就会长出来。所以他的伯娘抱着他来到她的轿子前,请新娘子为他摸一摸嘴巴。
    徐大娘那时候还是青春正好的年纪,凤冠霞帔下容色惊人,给还是个孩子的他留下了人生最初的惊艳和震撼,此后经年里,一直记忆深刻。
    岁月荏苒,十年弹指而过。她不再是满怀期待的美丽新娘,成了无儿无女的寡妇,因为被婆母指责克夫而赶出家门。
    独自靠着上山拾野生菌,编草鞋,她艰难度日。而他,则长成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一次救起掉入河里的她时,与她开始熟悉起来。
    后来,他就经常主动的帮她担水,砍柴,照应家务,如此4年,从不间断。
    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也不例外。他的关照,变成了她的原罪,各种指指点点和闲言碎语扑面迎来,她在村里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
    终于有一天,他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里,敲开了她的门。目光坚定又热烈的看着她,让她跟着他一起走。
    “只要我活着,就一直会对你好的。”
    他的话打动了她,他的勇气也鼓舞了她。未来还有那么漫长的一段路,她愿与他一起相携同往。
    此后,他们一起逃到了这深山老林里,过着清苦又满足的日子。
    他砍树,开荒,种田,盖房,忙的汗流浃背,她在一边编着草鞋或者做着饭,一边唱着他爱听的歌。
    “初一早起噻去望郎
    我郎得病睡牙床
    衣兜兜米去望郎……”
    直到后来他先离她而去,她都总是恍惚间,觉得只要她唱起这首歌来,他就在外面抹着汗摇头晃脑的对她笑。
    “等郎君养好伤能走动了,我就带着你们下山。这山上的另一条路,只有我知道。那里每一处阶梯,都是我那老头子,这么多年用铁榔头,一手一手凿出来的。”
    他年复一年的在悬崖峭壁上凿路,只为怕她出门摔跟头。尽管,她这几十年来,下山的次数不到五个指头。
    这一生啊,能和相爱的人白头到老,她也就知足了。现在,她余下的岁月里就剩下回忆和等待了。
    他在那边等,而她,在这边等。
    ☆、第34章 段子
    在徐大娘这里呆了六天,刘恒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是已经能够上路了。他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因此有些归心似箭。
    于是第七天早晨,他们就向大娘辞行,并且循着她的指引,找到了山背后藏着的另一条路。
    望着自上而下蜿蜒着的石阶,林喻乔心中震撼。
    这几千级的石阶全都是一个人几十年里,用手一级级凿出来的,将一辈子所有的爱意,都顺着汗水倾注在这条路上了。
    山阶陡峭,刘恒小心地拉着她拾级而下。
    “我们走了,大娘又要一个人过日子了。”
    路上,林喻乔有些伤感。
    老人善良热情,在他们借住的这些日子里,几乎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以招待他们。
    “等回去,我会找人再上来给大娘送东西的。大娘估计不会下山了,就让人常上山来看看她。”
    刘恒揽着她的腰,为她整了整戴着的帷帽,轻声安慰道。
    也只有这样了,想着大娘目光里的眷恋与温柔,林喻乔心底有些羡慕。尽管老大爷已经离世,可是大娘身上仍然带着,深深的,被爱过的痕迹。
    下山后,他们顺着木桥一直往前走,就来到了大娘说过的叫桫椤嘴的地方。
    幸而临行前,林喻乔还准备了带着银两的荷包,匆忙奔逃间也没有丢。虽然钱不多,可是足够他们暂时路上的花销了。
    在村里雇了一辆马车,两人就去往镇上。
    “转道去宁吉县,从那里回京都。”
    怎么回去,刘恒在山上时就筹算好了。宁吉县的长史魏冰是他早年派出去的人,应该能靠得住。
    担心再遇到截杀,在从宁吉县离开时刘恒不仅自己小心行事,也嘱咐魏冰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和安排。
    为了保证安全,林喻乔和刘恒假作行商之名,特意绕了一圈远路,花了半个月时间,才终于快回到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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