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儒一听心里就先生了三分的气,他也是好面子的,俗语说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这砸的哪里是钱金银的铺子这明明打的是他的脸,当即就道:“是何缘故,你细细说来。”
    钱金银遂道:“今儿个小婿去铺子里盘账,那些地痞冲进来就砸,我吓的了不得,躲在一边由着他们砸,砸完了我还捧上银子给他们压惊,我就问是谁和我过不去,那地痞我之前也是打过交道的,他一时大意就露了口风,道是受了宣平侯府的银子。”
    宣平侯哪里还坐得住,当下就站了起来,“这不可能,要是我们府上做下的,我今儿个怎么会来给你们赔礼道歉。”
    钱金银一抹眼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两面三刀。”
    “放肆。”洛文儒一声喝,钱金银跪在地上不吱声了,委委屈屈的低着头。
    “既有人证,老侯爷,莫不是府上人没经过你同意干的?您还是回去查问查问吧,来人啊,送客。”
    宣平侯再厚的脸皮也有点挂不住了,忙道:“我家的孩子我知道,万没有这样不讲理的,我今儿个先回去,明日再来讨饶。”
    “起来坐着吧。”人一走,洛文儒端坐上首端起茶来要喝,发现茶泡的都没味儿了,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就道:“你的铺子真被砸了?莫不是和你岳母商量好的吧。”
    可见真是知妻莫若夫了。
    钱金银左右一瞅,见高几上有个瓷瓶,瓷瓶里插着几支海棠,忙一步过去将花拔|出来扔了,把里头的清水倒在手心里就往眼角上抹,不注意,一根尖红的辣椒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
    洛文儒禁不止嘴角上扬,为了维护威风忙又隐去,敲敲桌子道:“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钱金银笑道:“这不是为了逼真一些。不过,今日是真有人去砸小婿的铺子,只不过是小婿和那地痞有些交往,他提前透露给我了,不仅如此,还买了我的命。”
    这就不是普通的泄愤了。
    洛文儒沉下了脸,“想必你已先见过你岳母了,但凡不触犯律法,你们做什么我不管,也别告诉我。宣平侯自有我来应付。”
    “多谢岳父成全。”
    浮云卷霭,明月流光,华灯初上。
    “家里男丁我都问过了,这事都不是他们做下的。”宣平侯坐下后道,“你那里问的怎么样了?”
    宣平侯夫人道:“我也问过二儿媳妇了,她说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那样的本事。”
    宣平侯捋了捋自己的羊角胡沉吟半响儿后道:“筠哥儿被辱最气恼的莫过于二儿媳妇,可她说的也对,她一个妇道人家是没有机会认识外头的那些混账男人的,但是难保她手底下的陪房不会钻营,我明日再去一趟鲁国公府陈情,鲁国公洛文儒但凡不想和咱们府上闹绝,这一次也该妥协了。”
    “唉,也只能如此了。都是二儿媳妇闹的,若不是她非要把筠哥儿送到她娘家养那几年,也不会和人家小姐产生私情,若无私情,哪里有今日的事儿。”宣平侯夫人气的抚心,又道:“也是他们府上的小姐不知自重。最混账的还数二儿媳妇,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儿女,又是她的亲侄女,娶了家里来又怎的,人家鲁国公夫人,堂堂一品的诰命,亲自来给她下跪,她还拿捏着……”
    “你说什么?”宣平侯抠了抠耳朵。
    “我说什么,我说要怨就怨二儿媳妇不会做人,人家都那么求她了,那还是她的亲嫂子呢,但凡发点善心,哪里又有今日的罪受。”
    “怎么求的,你方才说鲁国公夫人给二儿媳妇下跪了?”
    宣平侯夫人呆了呆,点头道:“是,二儿媳妇恨不得让全燕京的人都知道,她嫂子给她下跪了,狠狠下了鲁国公夫人的脸面。”
    宣平侯原本忧色的脸一下子雨过天晴了,重新拿起蟋蟀草来扫弄蟋蟀的触须,并哼起了曲子,把个宣平侯夫人看的一愣一愣的,推他胳膊一下道:“你是怎么想的,跟我说说。”
    “这事和咱没关系,是人家姑嫂斗法呢。但咱们是筠哥儿的祖父祖母,该为他做的还是要做,我明儿照样去鲁国公府,你照比昨日,增三成的礼。”
    宣平侯夫人点头应是。
    便听那宣平侯拉着五音不全的调子唱道:“那个人呀,无,百日好;那个花呀,无,千日红……”
    把个宣平侯夫人直接唱跑了。
    芭蕉叶上,露水被渐渐升高的朝阳一晒羽化成烟,这又是清新明媚的一日,洛瑾瑶推开窗子,伸个懒腰,深吸一口香气氤氲的晨息,转过身去在梅瓶里抽|出一根孔雀翎,坐在床沿一下一下的搔弄钱金银的鼻子,他睡梦正酣,情不自禁打个喷嚏,一下子醒了,脑袋还处于混沌中,平素看起来犀利直穿人心的眼也似蒙上了一层雾岚,流光溢彩。
    洛瑾瑶捂着嘴笑,一把扔了孔雀翎,提起裙子笑着跑开了,他这才彻底清醒,翻被子跳下床,只穿了一条裤衩就去逮人,“臭丫头你给我回来。”
    “傻子才回去呢,啊,你别过来,你没穿衣服。”
    他所过之处,正端着洗脸水进来的丫头们皆脸红红的低下了头,唯独秋梦淡淡瞧着,唇角有笑,美目里有羡慕却没有嫉妒。
    用过早膳,洛瑾瑶跟着周氏看她是怎么处理家务的,半途有丫头来报宣平侯又来了,周氏挥退正在禀事的媳妇们,道:“走,咱们娘俩去宣平侯府。”
    那日宣平侯夫人是怎么打上鲁国公府的门,这日周氏便是怎么打上宣平侯府的门。
    宣平侯夫人得了宣平侯的嘱咐,态度十分的好,周氏待他人也并不盛气凌人,唯独对洛琬宁,她直接低睨着她道:“昨日我女婿的绸缎铺子被人给砸了,我原说过,不管谁动了我那女婿,我只找你说话,现在你既做了初一我就做十五,明儿一早我就把债条子呈给顺天府,我就告赵筠一个聚众豪赌,那三万两的白银就是铁证!依律,犯赌者一律砍手,我倒要看看没了手赵筠何能给你个状元娘当当,二姑奶奶,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你、你这是要毁了筠哥儿一辈子,你怎么忍心,那可是你外甥。”洛琬宁又慌又气。
    “当初你怎么不也想想阿瑶是你外甥女?现在又跟我提亲戚的情分了?做梦!阿瑶,咱们走。”
    “嗳。”洛瑾瑶响亮的答应一声,娘两个雄赳赳的走了。
    坐在车上,洛瑾瑶便道:“阿娘,看见姑母那个样儿我心里可痛快了,哼,当初竟然那么羞辱你。”
    “羞辱了我的,我都让她十倍还回来。”周氏冷笑,浑身一股傲然气。
    洛瑾瑶整个小身子都贴在周氏的身上以表示她此时佩服的五体投地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11点还有一章。么么哒。
    ☆、第52章 以牙还牙(二)
    “老太太,您可要给咱们筠哥儿做主啊。”洛琬宁跪在地上哭道,“您听听,她狂的这个样儿,是打定主意要毁咱们筠哥儿的前程,老太太您倒是说句话呀,筠哥儿不也是您的孙子吗。”
    彼时大厅里还有洛琬宁的大嫂张氏,也跟着劝道:“是啊,不管怎么样儿,总不能让人毁了筠哥儿一生的前程,老太太您想想法儿。”
    宣平侯夫人不急不缓淡淡然道:“老二媳妇,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当初你怎么对的人家,自己好好想想,能救你儿子的只有你自己,你求我也无用。”
    洛琬宁揪扯着帕子恨恨道:“想要我给她磕头那是不可能!”
    宣平侯夫人一听气笑了,“行,你有志气,那就等着你儿子被毁了前程吧。”
    洛琬宁咬牙切齿道:“我就不信她敢!”
    宣平侯夫人彻底无语了,纳闷的问:“你怎就知道人家不敢?我知道的鲁国公夫人,荥阳大长公主的掌上珠,还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你当初把一个那么傲气的人羞辱到那个地步,你还觉得她不恨你恨到骨子里?你只生了这一个儿子,她想对付你,拿你儿子先杀杀气你又能奈何的人家?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硬气,你硬气给谁看?论出身你有人家高贵?论嫁的夫君,人家夫君是世袭罔替的公爵,对圣上曾有过救命之恩,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你的夫君呢,不是我看轻自己的儿子,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扪心自问,你的夫君能跟人家的夫君相比?老二媳妇,你哪一样又比人家强?你怎么就不知道个眉眼高低呢。”
    洛琬宁嘴硬的辩解道:“我有,我有一样比她强,我生了儿子。”
    宣平侯夫人觉得已经没法儿和她沟通了,遂道:“是,你也就这一点比她强,可明日过后,你生的那个儿子有和没有就没啥区别了,一个废人。”
    洛琬宁气的两眼泪流,瞪着宣平侯夫人道:“我的太太,那可是您的亲孙子,纵然你最疼的是允哥儿,可也不能厚此薄彼至此啊,难道是因为二老爷常年在外为官,没在您跟前尽孝,您就全然把他忘了?看那真真的是您的亲儿子亲孙子啊。”
    宣平侯夫人连连冷笑,重重的以拐杖敲击地板,“我原本是不疼他的?可你看看他都做了什么事儿,竟然给人家下那种下三滥的药,若非他被人做了局吃了苦头,你看我,甚至侯爷打不打死他。就这样也还不算完,等他好些了,侯爷已开口了,让他到祠堂里跪上三日三夜,抄写一百遍的家规。”
    这一下子可把洛琬宁打落谷底了,但她还不死心,抹去眼泪道:“你们不管筠哥儿的死活,我管,我不求你们。”
    遂草草收拾了自己一番,乘车来鲁国公府见老夫人万氏。
    早上还是个大晴天,午后太阳就被阴云给挡了去,到了此刻,天际滚起响雷,并伴随着闪电,风乍起,落雨如针,行人纷纷举起袖子或往家里跑,或在别人家的屋檐下躲避。
    雨打梨花,落地染泥,残红片片。
    慈安堂里,洛琬宁趴在老夫人怀里几不曾哭到断气,“娘,你要为我做主,当初我私心里是愿意娶阿瑶的,可您不让,说什么要先搓弄死了小的,再搓弄老的,可现在呢,不管小的还是老的,都活的好好的,不仅如此还来气我。我不管,娘,这事是你惹出来的,你必须给我做主。”
    老夫人气的捶她,推开她道:“你现在又埋怨起我来了,当初难道是我要你折腾着她下跪羞辱的?”
    洛琬宁张口欲辩却生生无词,赖道:“那也是您不让筠哥儿娶的,早知如此,还不如顺其自然娶了阿瑶回去,有阿瑶在我手里,她周蕙娘还不任由我搓揉捏扁。再至后来阿瑶没用了,我有的是法子让她无声无息的病故。”
    老夫人气的肝疼,秀容忙端了参茶来喂给她,老夫人喝了一口缓过气来,道:“我还能害筠哥儿不成?你个傻子,女子头嫁重要,男子的头娶难道就不重要了?哪个正经八百的名门贵女愿意给你儿子做继室?她眼瞅着就是活不成的,白白让她占去了筠哥儿正配的位子?你同意我还不同意呢。”
    洛琬宁无话可说,又哭道:“反正我死也不去给她下跪。”
    “那你就去死。”恨的老夫人也口不择言了。
    洛琬宁一听心凉了大半,本就哭肿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浑身颤抖道:“我就知道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你心里最偏的还是那个和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大哥。”
    “啪”的一声,整个慈安堂都安静了。
    老夫人望着自己挥下去的手,老泪纵横,却忍耐着道:“今日你死也要去给她磕头,你求不到她手里的债条就别认我。”
    洛琬宁硬气道:“不认就不认,反正你也从没真心疼过我。”
    眼瞅着谈话又要僵持,秀容出来打圆场道:“二姑奶奶,现在不是讲志气的时候,人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小女子就更该如此了,谁能知道往后您没有找补回来的机会呢?您说呢?一切都是为了表少爷。”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不知道她,老夫人冷笑道:“撑着赵彰升了从二品的巡抚了,她尾巴就翘起来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在陕西你可能是第一夫人,可在这皇亲国戚遍地走的燕京,你算个什么东西。尽快收起你在陕西的那一副做派吧,想称王称霸,还早着呢,心里有什么都给我忍下去。”
    万氏可比宣平侯夫人这个婆婆骂的还狠,对洛琬宁来说不啻一次醍醐灌顶,一屁股坐在毡毯上,整个人都有些傻。
    自己的女儿自己疼,万氏让秀容把洛琬宁搀到自己身边坐着,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古今成大事者都是能忍的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忍一时赚一生,你自己好好想想。”
    “今儿老大休沐,他在家,我让他陪着你去,有老大在,周氏不敢太折磨你。秀容,你亲自去请。”
    “是。”
    秀容穿上木屐,打上青花纸伞来至瑞华堂,在正堂上拜见了,摆出一副贴心偏爱的模样来。
    “姑娘坐。”
    秀容只在绣墩上坐了半个屁股,左右瞧瞧无人,便道:“大夫人,您一定知道二姑奶奶来了吧,正向老夫人告状呢,老夫人发火了,要过来质问,我好说歹说给拦下了,这会儿又要找国公爷过去说话,怕是要用国公爷来辖制您,您小心着点。”
    周氏笑道:“多谢你的好心,正巧,国公爷会友去了,说是明儿一大早回来。”
    秀容脸色不变,拍怕胸口道:“那可好了,我真担心您吃亏。咱们那位二姑奶奶张狂的太过了,您是该狠狠收拾她一顿。”
    说罢起身道:“老夫人那里离不开我,大夫人,那我就回去了。我是被老夫人派出来找国公爷的。”吐了吐舌,故作娇憨。
    红薇笑着把秀容送出院门,回来后便撇嘴道:“这一位的心难不成是左右各两个?”
    周氏淡笑道:“且看着吧,忠的奸的总有分出来的那一日。”
    慈安堂,秀容站在后面给万氏捏肩,万氏道:“看来老大心里是对我起了疑了。现在也没法子了,想救你儿子的前程你就去跪着,若是擎等着你儿子变成一个废人,那你就继续硬气。”
    洛琬宁梳洗了一番,用冷水泼了脸,这会儿已清醒了,一咬牙就道:“我去跪,当初她给我磕了三个头,我大不了还她。”
    说罢,顶着雨就去了,一路风风火火,令后头跟着的打伞丫头都跟不上。
    却不想,她到了,院门却紧闭,洛琬宁摸一把脸上的雨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砸门一边喊道:“嫂子,你给我开开门,我错了,求你原谅我,给你外甥一个活路吧。”
    听着声儿,周氏吐口葡萄皮,笑了,涂着蔻丹的指甲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红薇,我小睡一会儿,一个时辰后叫醒我。”
    红薇笑的那个样儿,将薄毯子盖在周氏身上,轻轻应声。
    山明水秀阁的地势高,站在回廊上远远就能瞧见瑞华堂的光景,自然也能瞧见跪在雨里的洛琬宁的惨样儿,洛瑾瑶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阿娘那个性子,也敢想羞辱她,我真不知该怎样评价这位姑母了。”
    钱金银将披风披在她身上,笑道:“这还只是个开始。”
    “是啊,还只是个开始。”洛瑾瑶回头对他一笑,仙容玉貌,明净似水。
    他浑浊的心便觉一清,眉眼俱笑。
    雷声阵阵,雨水越下越大,洛琬宁冻的嘴唇乌紫,身子颤颤发抖,此时院门开了,打着伞的红薇道:“呦,二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何故跪在咱们院门口,看您冻的,赶紧屋里请。”
    洛琬宁踉跄站起来,猛的推开红薇就闯了进去,周氏就站在廊檐上等着她,笑盈盈道:“淋的自己跟个落汤鸡似的,二姑奶奶,有何贵干啊。”
    洛琬宁心里恨死,脸上还要强撑出笑来,“嫂子,原谅我这一回,您高抬贵手就放筠哥儿一马吧。”
    “我瞧这雨啊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索性回去再睡一脚。”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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