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荀忽看了一眼姜姒,而姜姒却是心头一跳。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他们这辆马车本就落在最后,前面的马车则照旧前行。
    这个时候,马蹄声也近了。
    傅臣高坐于一匹乌云骏上,一手指着马鞭,一手拽着缰绳,很快到了旁边来,夜色里也看不清脸上表情。
    他声音沉稳,似乎闲庭信步而来,只道:“姜兄,可否介借一步说话?”
    姜荀坐在车内,却没想到是叫自己,不过他看了姜姒一眼,又忽地笑起来。
    姜姒尚未明白他这一笑的含义,便见姜荀掀了帘子出去。
    姜荀下去,而傅臣也下了马,将缰绳扔给随后过来的赵百,便与姜荀一起站到了街边上。
    赵百将马牵着,回了道边,这里谢方知也在。
    “谢公子不去看看?”
    谢方知手里提着酒壶,正满身醉醺醺的味道,恰到好处,远远看着那边姜荀与傅臣两个人,醉意迷离的眼眸之中含着几分难言的清醒。
    他道:“看什么看?不去看我都知道他们要谈什么。倒是你赵百,跟了你们主子这么多年,竟似一点猜心的本事也没学会。”
    “我们家世子爷的心思哪里那么好猜?”赵百撇嘴,伸出手掐了自己的小指,“世子爷的心思,比女人心思还难猜。”
    “该打。”
    谢方知实则笑得不行,却偏要吓唬赵百。
    “一会儿我去你们世子爷那儿告黑状,你敢这样编排你家爷,真是不想活了。”
    赵百不过是随口抱怨,正想说谢乙是吓唬他,他赵百又不是吓大的。
    可思及这一位那嘴巴刁钻舌头毒辣的程度,赵百就狠狠地打了个寒战,连忙闭了嘴。
    这会儿赵百这聒噪的声音终于停了,谢乙也得了几分清净,拿眼看前面,便见那车帘子掀开了一分,又渐渐放了下去。
    傅臣的心思有什么难猜的?最难猜的还是女人心。
    没一会儿,傅臣便与姜荀说完了事。
    回来的时候,却是傅臣走在前面,而姜荀站在远处,似乎陷入了什么思索,或是复杂之中。
    来到车辕边,傅臣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方才赵百来回,说写那一联的人乃是姜妩,对姜家其余的几个姑娘,傅臣并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一则是她们身份配不上,二则是只有姜姒与他亲梅竹马,他也只中意姜姒一个,旁的人怎么想,他半分不想关心。
    只是今日之事,未免叫姒儿误会。
    斟酌片刻,傅臣将手往身后一背,便道:“小瑶池射联一事,是我疏忽,阴差阳错识错了人……也不过随意赏玩一二,作不得真。”
    傅臣极少对人解释什么,也不喜欢解释。
    他很少犯错,大多数时候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什么。
    从来不解释的傅臣,为了这件事来解释一番,姜姒实则对有些没想到。
    坐在车内,她手指已抠紧了摆着茶杯的方案边角,镂刻雕花精致极了,硌着她指腹,让她能勉强保持平静。
    “本不能当真之事,自然无需在意。”
    话出口,她便觉得太疏淡了,由是又补道:“我并未在意。”
    傅臣眉头罕见地拧了起来,却是低低一声笑:“这口气,半分不似不在意。”
    这一回,轮到里面姜姒沉默了。
    她在意的并非姜妩一事。
    也许是没有听她说话,过了一会儿,傅臣又道:“我与你写信,你也不回,诗集可看了?”
    “看了。”姜姒答了,又道,“你的也看了。”
    她声音很轻很细,似一道醴泉。
    京城夜里听不见什么响,大多数人这会儿已经睡下,大街上冷冷清清,他二人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车外,透着一种静谧。
    然而这样的隔阂相处,似乎又隐约预示着什么。
    傅臣此刻并未察觉,听见她说看了,便道:“某意拳拳如旧,未知卿心可如旧?”
    良久。
    夜里的风很冷。
    车帘被风掀起来一个角。
    姜姒也很冷。
    她启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无声。
    大街上很寂静,能瞧见远处的灯火,可近处都是暗的。
    更夫打更的声音,也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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