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姜姒竖了一根手指,勾唇浅笑,只道:“可不是我作的,是你作的。”
    “我知道,看我的。”
    这二人已经商量好了,冯玉兰满口地答应,便咳嗽了两声,朝着那边正要上马车的顾芝走去,朗声道,“顾芝,京城里都说你乃是大晋朝第一才女,却不知是否徒有虚名呢?”
    顾芝其实从不曾将冯玉兰放在眼底,听她此问,只觉她葫芦里有药要卖,却也不惧,便嗤笑一声答道:“我是否虚有其名,要你多言?绣花枕头,也敢来置喙于我?”
    “只怕这小瑶池会之后,第一才女的名头就要落到旁人身上了。”冯玉兰又开始戳她痛脚,得意洋洋得很,故意激怒她,“也不知哪位姑娘深藏不露,竟然在今日一鸣惊人,接连被四支箭射中,却不知顾芝你可有?”
    这冯玉兰真真好没教养,一口一个“顾芝”,她哪里来这样大的脸面敢称呼自己?
    “那是因为我的上联无人能对。”
    顾芝睨视着冯玉兰,下巴微抬,便说出了这一句。
    若说实话,这上联的确不好对,然而真的没人能对?
    这话,说得太大。
    顾芝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太大,可今时今日,此时此地,却是找不出人能对上的。
    闺阁女子之中,无人能出顾芝之右,而男子之中不曾有人射她那一联,也就默认无人能对出顾芝的下联。
    所以,寻常情况下,顾芝此言毫无破绽。
    只可惜,她今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姜姒面前说什么“一丘之貉”的混话。
    她自个儿既说了,姜姒倒不好不与冯玉兰同流合污,好歹也要做个“一丘之貉”才好。
    人活一世,无法讨好每一个人,能成为朋友,姜姒珍惜;不能成为朋友或是只能成仇,姜姒也只能深表遗憾。而她还真不怎么忌惮顾芝,须知才华横溢本是好事,恃才放旷又无高卓智谋撑着,终究华而不实。
    文才斐然之人不定能做官,诗词写得好的不定通晓官场门路。
    而反过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姜姒阎罗殿里走过的人,虽在某些事上还困顿不解,可到底比前世通透不少,也清醒不少。
    她只在这里看着,而那边的冯玉兰已是一声讽笑。
    顾芝皱了眉,暗道冯玉兰指不定要狗急跳墙,听她笑,她心里不舒服,不悦道:“有何可笑之处?”
    “处处可笑!”
    冯玉兰斩钉截铁,真是体会到了有朋友的好处。若是以前,只有她自个儿,还真要被顾芝气得吐半碗血。可今日,她胸有韬略,虽是姜姒所给的主意,但她们乃是一条线上的,却是一定要顾芝也吐一回血,再丢一次脸不可!
    “你真以为自己上联无人能对了吗?”
    “至少你不能对。”
    顾芝不欲再与冯玉兰多费唇舌,冷笑一声,便搭了丫鬟的手,踩上了凳子,要上马车了。
    然而这时候,冯玉兰却是嗤之以鼻:“眼高于顶,目中无人!顾芝,你今日且听好了!”
    她这声音颇大,以至于还没从楼前离开的人,以及刚刚从里面出来的人,都听见了她的声音,又听清这一句话里藏着的意思,涉及到京城第一才女顾芝,竟然有人敢说顾芝“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乖乖,他们莫不是耳背了?
    可定睛一看,那不是素来与顾芝不和的草包冯玉兰吗?
    萧纵傅臣一行人也正好走过来,于是看见了。
    谢方知一挑眉,连忙站住脚不动了。
    赵蓝关仔细打量着他神色,道:“这不是那个顾家姑娘吗?”
    一回头,谢方知又是那要笑不笑的表情,或者说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就你知道,你聪明。”
    旁的人一句话没有呢。
    这边站了一群,还没下楼,只听着外面动静。
    这冯玉兰虽不算是大字不识一个,可要跟顾芝比,真是地下的泥跟天上的云比,差了一个天和地的距离。
    现在冯玉兰竟然这样叫顾芝“且听好了”?!
    甭说是顾芝,旁人早都愣住了。
    顾芝转身便要钻进车内,然而冯玉兰已在这一刻开了口,盯着顾芝的身影,冰冷又讥诮,竟是将姜姒的模样学了个三五成。
    “似蛾扑火除不得,焚身乃止;如猩饮酒贪无了,嗜血方休!”
    好联!
    好句!
    好毒!
    毒,真是个毒透了!
    有文人已忍不住拍案叫绝:“这下联真真有气势!”
    岂止是有气势,意思也足,再看冯玉兰这表情,活脱脱便是在讽刺顾芝啊!
    顾芝一句飞蛾扑火,那是她以飞蛾自比,暗藏自己对谢方知的爱恋,结果冯玉兰这一句,真可谓是当头一棒,哪儿有这样狠的姑娘家,竟连出这样一副高绝的对子来?
    便是才华卓绝如傅臣谢方知等人,亦是稍稍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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