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唯愿正打算扎一个猛子冲到地下车库去,刚要迈步下台阶就被人抓住了手。扣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五根手指干净修长,带着些微微的凉意和一层薄薄的水汽不容置疑的拦住了她的脚步。
    接着,就看到了纪珩东略带愠色的脸。
    褚唯愿现在用特别狼狈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裙摆*的垂在她的腿侧,额前的头发尽被浇湿贴在脸颊上,睫毛上还能清晰的看到不断往下掉的细密水珠。纪珩东瞧见她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手上略微施了力将人半强迫的拽了自己的跟前。
    “这么大的雨你作什么啊?车呢?鞋呢?”
    褚唯愿见到纪珩东大脑空白了几秒钟,本来下意识的想乖乖跟他解释,可是转念一想才觉出不对。她褚唯愿是谁?是一个有骨气的小姑娘,就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和欺负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来报仇的人,纪珩东忘了那档子事儿她可是没忘,于是小姑娘梗着脖子啪的一声打掉了他钳住自己的手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就好像压根没看见他似的。
    偏偏两个人都是拧脾气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纪珩东嘿的一声老大不服气的跟了上去又把人扯了回来。
    “我问你话呢!”
    广场上多是由大块的青石板铺设的路,经过雨这么一漫冰凉无比。褚唯愿蜷着脚趾哆哆嗦嗦的转过身来一字一句的顶他,小脸煞白。
    “我不用你管!!”
    他的车就那么大敞四开的扔在灯岗前堵在路中央,绿灯亮起的时候后面大面积的车都被阻碍的不能走,一时路中响起一大片刺耳的喇叭声,听的人没由来的心烦。正是雨势最大的时候,纪珩东身上的休闲棉衫也被迅速的打透了,原本一贯精致骚包的纪小爷此时也是有点狼狈烦躁的很。
    “跟我走。”
    “不跟。”
    纪珩东抿着唇显然是有点生气了,一下子冷下声音。“你走不走?”褚唯愿把手中有点残破的箱子在怀里掂了掂,不字还没说出口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纪珩东大头朝下的扛在了肩膀上。
    血气顿时倒流憋红了褚唯愿的一张脸,广场上不时有匆匆走过的路人朝着两人的方向看上一眼,褚唯愿觉着自己此时尊严颜面外表神马的全不见了,小姑娘忍不住气急败坏的伸出两只胳膊在纪珩东背上又打又抓。
    “我箱子!!箱子!!你给我捡起来!!!”
    纪珩东被她闹的不行,耐着性子只得一只手死死的锢住她乱踢打的腿另一只手艰难的捡起她那只破破烂烂的纸盒箱。
    驾驶室和副驾驶的两个人皆是如出一辙的扑克脸,纪珩东偷偷用余光扫了她一眼,抬手将车里的暖风开的大了些,方向盘一偏将车停到辅道的路边。
    纪珩东的招桃花的一张脸在城里是出了名的,格调高也是出了名的。常年混迹于声色场的纪少爷为了防止自己出现今天这样的意外状况,他名下的几部车里都备有一套完整的救急设施,换洗衣物洗漱用品一应俱全,从对服装品牌到生活用品他近乎偏执变态的选择了自己惯用的,车里的东西都是新的还没开过包装,纪珩东顶着雨在箱子中翻出条浴巾直接扔给了副驾驶上的人。
    浴巾是abyss的长绒系列,宽宽大大的质感十分柔软舒服。褚唯愿拿过来左右翻了翻,满脸嫌弃的扔了回去。“你的东西我不要。”
    纪珩东忍无可忍的倒抽了一口气直接把浴巾罩在褚唯愿头上狠狠揉了起来。“小爷有洁癖都还没说嫌弃你你倒还不乐意了?不要我的东西,我怎么看着你身上背这个包就是我上回去意大利给你弄回来的啊?好说歹说的等了一个星期花了我小十万的时候你怎么没说不要啊?”
    褚唯愿虽说被蒙着头却丝毫不影响战斗力,听到他这么说更加愤怒,抬手就把肩上的包朝他打了过去,一双手在他脸上胡乱抓着。“翻后账什么的最讨厌了!!还给你还给你!!!”
    纪珩东一边躲着她的爪子一边用毛巾给她严实的裹了起来,心想着这丫头还真是像周嘉鱼说的那样是个小狗脾气,一句话说的不对都不行。车里的暖风烘的人舒服极了,褚唯愿原本苍白的脸色经这么一闹也红润了很多,鼻尖粉粉的,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
    纪珩东知道她还是为了上回的事儿生气,有点心虚的牵起她垂在膝盖上的手搁在手心里捏了捏。“不生气了行吧?”
    这一句不生气,似诱哄一样的带着纪珩东性感清冷的声线一直蜿蜒到褚唯愿的心底。略微上扬的语调里有他特有的道歉方式和一如既往对她的没皮没脸。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两个人无数次的战争里,这一次纪珩东又不出人意料的做了先低头的那一个。之前的时候两人爆发的战争不在少数,偏偏褚唯愿又是个被从小娇惯着长大的,几乎是每一次都是纪珩东厚着脸皮去跟小姑娘要抱抱求撒娇,遇上矛盾大了或者小姑娘心情十分差根本不想原谅他的时候,纪珩东就鞍前马后的跟在她身边做好几天小奴才或者放放血送她个什么新玩意儿,不出多久,这城里的两个害群之马准又勾搭在一起嘻嘻哈哈。
    有外人不明白纪珩东为什么这么做,也会不明所以的问他,其大概之意就是您纪少爷身份地位这么尊贵相较他褚家也并不逊色什么,为何又这么降下身段去哄一个黄毛丫头?每每听到这样的话,纪珩东就挑着眉把话说的不轻不重,让人听不出态度,但是那话中却分明多了对褚唯愿极大的放纵。
    “也算是我半个妹妹打小看着长大的,不宠着她还能宠着谁?”
    其实这一次,纪珩东也是真的被褚唯愿激怒了的,毕竟是她无理取闹朝他连吼带叫的,原本想着好好冷落她一段时候矫矫她的坏脾气,谁知半个月里她还真的就这么有骨气的不联系他不出现在他的生活氛围里,吃饭的包厢里没有她,午夜的狂欢场里也没有她,到还真是空落落的。直到刚才他顺着女伴的指尖看到那个赤着脚在雨夜里狂奔的身影的时候,纪珩东才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混到家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超越他底线的没超越的,大大小小他都已经对这个小姑娘低了多少次头,何必要在这一次较真钻起牛角尖?褚唯愿这三个字,不管她成长为如何的样子,她都是那个睁着圆圆的眼睛背着家里给挨揍的他送救济口粮的小女孩,亦是那个会在自己被家里发送出国留学时抱着自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傻姑娘。
    听到纪珩东半告饶似的道歉,褚唯愿鼓了嘴小声的哼哼。“那天说狠话的时候不是挺酷炫的么?不是说谁在管我谁就孙子么?”
    纪珩东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下嘴角十分无奈,眼中的笑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我错了,那天不该把你一人儿扔到医院里,以后你就是拿着小棍儿赶我走我都不走了,好不好?”
    褚唯愿沉默了半响没说话,车厢里静的让人心虚,正当纪珩东心里有些没谱的时候她忽然伸出手狠狠的拧住了他一只耳朵放开嗓子吼开了。“那天我是借钱回去的你知不知道哇!!!人生第一次啊就这么拜你所赐没有了!!!你个大混蛋!!!”
    纪珩东疼的嘶嘶直吸气,十分不满的皱眉重新把她的爪子攥到大掌里。“什么就人生第一次没有了?乱说什么啊。”
    褚唯愿这才发现俩人想的根本不是一件事儿,被他这一句话弄的有些尴尬,纪珩东浑然不觉的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那个破破烂烂的纸箱子,向后指了指。“你今天到底干嘛去了,那箱子里什么宝贝?”
    褚唯愿顺着他的话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心里有点难受,有关毕业和学校的那些情绪纷纷涌了出来,半天才闷闷的回了一句。“今天毕业,那是毕业作品。”
    听完这话纪珩东心里咯噔一下,懊恼着自己怎么把她这么大的事儿都给忘了,一改刚才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神色。褚唯愿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却也不愿意他再说出口,忙收敛情绪岔开了话题。
    “对了,通知我去面试的那家杂志社还是你老情人的地盘呢。”
    纪珩东下意识的愣了,“我哪个老情人?”褚唯愿石化了几秒,幽幽的念出一个名字。“沈妩啊……你们俩当初还上过报纸头条呢。标题是什么来着?哦对了,娱乐新贵携手时尚女王的情感大爆料。”
    纪珩东面皮一热,脸上有点挂不住。“什么情感大爆料,那是她借我炒作求着我上专栏,小爷我还不乐意呢。”一想到褚唯愿要给那个眼线画到耳根的女人打工他就有点心里不舒服,“怎么去那儿啊,你要是想接这行回欧洲跟达夫弄工作室不更好吗?或者……”纪珩东笑的一脸无耻,凑过头去。“你求求我,四哥给你把那个杂志社兼并下来让你当老板?”
    褚唯愿看着他不怀好意的脸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伸出手把他推了回去。“mola是现在国内具有很大影响力时尚专刊,我喜欢这个也愿意从底层做起,我警告你,不许捣乱啊。”
    纪珩东冷哼,“孩子还挺励志。”
    把车慢慢滑入绿羌的临时停车位,纪珩东下车拿了伞去副驾驶一侧接她。褚唯愿拿着包迅速钻到他撑着的伞下,纪珩东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把她裹紧放在自己身边,一直送她进了单元门。
    隔着淡淡的雨雾,两个人像做着最平常自然的事一样。
    站在电梯门口,褚唯愿接过箱子对他笑的真诚。“四哥,今天真的谢谢你哦,”
    纪珩东看着褚唯愿年轻饱满的脸庞,终是没能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说出今晚一直横梗在心中的话。
    “过去的都过去了,愿愿,你不要再想了。”
    褚唯愿神色一滞,心中酸涩的厉害,她甚少见到纪珩东如此认真的样子,但也只是一瞬间小姑娘就又恢复了之前笑嘻嘻的神色,转身迅速跑进了电梯冲他招了招手。“回去记得要李阿姨煮姜水给你,我上楼啦。”
    还没等纪珩东再说什么小姑娘就关上了电梯的门,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失笑。
    ☆、第七章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
    纪珩东今天难得的回了一次家,正赶上早饭的时候,蒋兰芝跟着佣人像往常一样把厨房准备的菜端上来,还没等上楼叫纪父下来,就听见家里的阿姨兴冲冲的声音。
    “我瞧着好像是东子回来了。”
    阿姨在纪家干了二十年了,从小看着纪珩东长大的,满屋子里除了她和纪珩东他爹是没人再敢唤他一声东子的,蒋兰芝听闻忙放下手中的汤碗往门口看了看,回头冲着佣人吩咐。
    “快上楼请老爷子下来,告诉他儿子回来了。”
    纪珩东把车斜斜的扔在家门口,进了门倒是也不认生,跟着阿姨在门口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就嘻皮笑脸的就抬步往里面走。蒋兰芝看到纪珩东从来都是拘谨慎重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一点儿。
    “珩东回来了?”
    纪珩东一只手玩儿着车钥匙十分漫不经心,朝蒋兰芝点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蒋姨,你们吃你们的,我就是没事儿回来看看。”
    正在铺餐桌的佣人听见纪珩东这话都默默抬头彼此心照不宣的看了一眼,其实纪家的人都知道,若非年节,纪珩东平时根本不会回到大院里,也就是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回家来看一看,说是看看,无非就是想惹怒纪伯龄泄一泄心里的情绪。因为每年的八月十六号,是纪家夫人纪珩东亲生母亲柳江南的忌日。
    蒋兰芝回头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纪珩东,还是横了心走上前去。“我知道这事儿我说是不合适的,前一阵子天气变热,老爷子犯了两回心脏病,想着给你打电话的,他也不让,这回回来了你们爷俩就好好吃一顿饭,我和他们去花园拾掇拾掇。”蒋兰芝穿着一身旗袍话说的温和有礼,年轻的时候好歹也是京剧名伶,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嫁到纪家跟了纪伯龄,如今算算也该四十了,这些年里纪家早就认下她这个续弦的儿媳妇。
    纪珩东听闻眼中嘲讽的笑意一直渗到了心里去。“老爷子犯病找大夫治就行了,跟我说也没什么用。再说了,我陪他吃这顿饭他就能好?我看也不见得。”
    纪伯龄费力的咳了两声从楼上下来,声音沧桑洪亮。“不想吃饭你就走,别难为你妈。”
    蒋兰芝听见声音忙过去扶,悄悄扯了扯纪伯龄的袖子生怕父子俩吵起来。“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别这样,珩东,来,过来吃饭。”
    瞧见两个月没见的亲爹,纪珩东倒是也不恼他刚才的话,只站在客厅好整以暇的问了句。“难为我妈?我倒是想问问您我妈在哪?要不是我把她从南边接回来恐怕您每年哭坟都得坐飞机吧?”
    一句话说的屋里的人都暗自抽了口冷气,纪伯龄气的一把将手中的青花茶壶朝他打了过去。“你混账!!”
    纪珩东都懒得躲,只微微低了头看着地上的碎片笑的愈发深了。“您看看,这岁数大了打我都不如以前勇猛,看见您老没什么事儿身子骨也还硬朗我也就放心了,成,这饭您就和我妈吃吧,我也不在这碍眼了。”妈这个字,被纪珩东咬的刻意很重很重。
    纪伯龄气的浑身发抖,蒋兰芝在一旁给佣人使了眼神示意他们快些收拾好这一地狼藉,转而扶着纪父到客厅的软椅歇了歇。“孩子还小,不懂事儿,你不要和他置气。”
    纪伯龄瞪着眼睛声音越来越大,好似吼给门外的人听。“他不懂事儿?二十多岁的人了天天在外头胡作非为,回到家就给我说些这不阴不阳的话,谁惯的他这副毛病!你入门都多少年了,他什么时候对你尊尊敬敬的叫过一声?连孽子他都不如!!!从此以后,只当这个家没有纪珩东这个人!!!”
    蒋兰芝盈盈给纪父斟了一杯茶,仍旧好言好语。“你看你,年纪大了脾气也跟着长了,孩子都回来了你还提称谓这样的事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何苦惹孩子伤心。”
    纪伯龄好似刚才用的元气都散了,听着窗外传来轰鸣的发动声眼神也跟着灰败下来,嘴里轻声喃喃道。“我原以为这些年我纵着他在外头胡来也算是还我欠他娘俩的债,可是……欠了就是欠了,这小子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记着,我欠江南的,到死,我也欠着江南的。”
    蒋兰芝不忍再听,忙用手掩住了纪父的嘴。“快别说了,珩东年纪小想念母亲难免伤心,再过两年一定会好的,啊,一定会的。”
    纪家头一任夫人,闺名柳江南。
    柳江南,人如其名,江南小镇走出来的女孩儿,人像小镇里的河水一样蜿蜒清澈,性子像小镇里的山城一样坚韧豁达。纪伯龄当年随着领导南下的时候对这个小镇姑娘一见钟情,两人在南方拜别女方父母之后柳江南就随着纪伯龄一路回了北京。当时纪伯龄远没有现在这样有地位身份,纵然有纪家老爷子在他需要历练的东西还是很多,柳江南也不怕吃苦,二话不说随着他辗转多个城市工作,直到五年后又回了北京安居。一年以后,怀了现在的纪珩东。
    其实纪珩东小的时候远不是现在这幅鬼畜样子,柳江南在他咿咿学语的时候就教给他古文诗词,念给他做人道理,所以还是儿童时期的纪珩东也算是个白白净净的知识儿童。变故出现在他十七岁那一年,柳江南四十几岁的时候忽然患了精神方面的疾病,每天不说话不吃饭,只神神叨叨的拽着儿子说纪父外头有了别人,不要她了。当时纪珩东正是年轻爱玩儿的年纪,也不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纪伯龄当时正处于工作的上升期,忙的不可开交,加上每天被妻子缠的精神压力巨大,于是便命人送她回江南疗养,纪珩东在母亲走后觉出父亲不对也义正言辞的问过纪伯龄,他是不是像妈妈说的那样。纪伯龄随即大怒,可是柳江南还没送过去一个星期,就得出脑出血死亡的消息。
    得知母亲死讯以后,纪珩东在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就像变了人一个是的,家中的老太爷都被惊动了,后来才知道纪伯龄当初在外头确实和一个京剧名伶走的很近,老太爷不忍心见儿子和孙子亲情破裂,便把孙子接到身边来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纪珩东变得乖戾任性,离纪家严实中正的家风越来越远。但是纪家一脉的人都知道,不管纪珩东最后是何境地,他都是纪家最重视最名正言顺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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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珩东一路把车开的飞快,到达葬着柳江南墓地的时候才不过十点的光景,这一片私人墓园依山而建,是纪珩东当初花了大价钱才找到的。
    柳江南的墓由白玉通体建造而成,奢华的令人咋舌,高大的墓碑上不染纤尘,矮阶上放了一把柳江南最喜欢的矢车菊。花朵饱满,正是最新鲜的样子。很明显有人在纪珩东之前来过这里,而纪珩东已经习惯了自己看到的画面,每一年都是如此,哪怕他问过这里的管理员都不能得知究竟是谁先他一步来过这里。
    俯身把花并排的放到柳江南的墓前,纪珩东盘腿坐在草地上像个孩子一样陪母亲聊起了天。
    “每次都是谁先我一步来看你啊?纪伯龄吗?”
    提到这三个字大概自己也是觉得可笑,纪珩东讽刺扯了扯唇。“应该不会,自从我把您接回来他可一次都没来过,今天早上我还跟他吵了一架呢。”
    墓碑上柳江南的照片还是她二十几岁的样子,温婉美丽,唇角略微带了些笑,如一个慈母般的看着这个不懂事儿的儿子。大概是能猜到母亲会如何回答自己,纪珩东仰起头有点委屈的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语气十分不情愿。
    “我也不愿意和他吵架,妈,纪伯龄是真的岁数大了,连打我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也知道我这样做你一定会生气,但至少这样做了,我这里会安稳一些。”纪珩东伸出手很重的拍在了心口上,眼中有让人捉摸不透的隐忍。“你教我君子不妄动,不徒语,不苟求,不虚行,可是妈,你儿子长大以后遇到的人都是虚我骗我求我的人,与其做君子,倒不如做个小人实在。”
    纪珩东有点酸涩的闭了闭眼,一双深邃内敛的眼睛内分明有晶莹滚烫的水滴。只是一会儿,纪珩东撑着地站了起来,随手将母亲墓碑上的几根飞叶拂落。“您睡吧,我走了。”
    他这一转身,刚好与一身白裙的萧文茵撞了个正着。
    纪珩东脸上低落阴沉的神色还未褪去,萧文茵见到他也不惊慌,轻轻拢了拢耳侧的头发坦然的与他对视,眉目如春如画。纪珩东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母亲墓碑上的另一束花,言语中有些不确定。
    “是你?之前……一直是你来看她?”
    萧文茵倒是也不急着回答,只不慌不忙的走到柳江南的墓前轻声说了一句话。“柳阿姨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她的忌日我也从来没忘,哪怕我不在这里的时候,我也没忘。”
    纪珩东脸上带着墨镜让人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可慢慢沉下的唇角却泄露了他的心神。萧文茵径直走到他的身边捉起他垂在一侧的手,一如多年前她离开的样子。声音婉转,不卑不亢。
    “纪珩东,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第八章
    圈子总共就那么个大小,谁出了什么事儿有了什么大新闻不出两天的功夫就能人尽皆知,所以纪珩东和萧文茵一起在母亲忌日共去扫墓的事儿当天晚上就传了出来。
    褚唯愿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熬夜准备明天杂志社的入职,咖啡机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滚了起来,她却怔怔的的盯着手机上“纪珩东和白莲花破镜重圆了”这几个字丝毫未觉,直到咖啡溢出来浇在手上的时候,她才惊觉不对猛地扔了手机。
    滚烫的咖啡烫红了了褚唯愿一大片手背,看着水龙头源源不断的冷水流出来,褚唯愿有点低落的想,破镜重圆……他们俩当年,能算在一起过吗?
    其实萧文茵和纪珩东当初那点事儿,完全可以算作青少年时期的爱情种子正在萌芽的阶段,萧文茵在大院里这一方天地里才女的名声响了十年之久,每每几家孩子放了学凑到一块玩儿的时候,纪珩东就对着褚唯愿,周嘉鱼几个女孩子一脸嫌弃的啧啧啧,指着刚上完钢琴课聘婷袅袅的萧文茵说,“你们看看人家,看看,比起你们几个不学无术的不知道先跑了多少个来回。”
    纪珩东少年时期的品味远没有现在这么口味繁杂,目的单纯目标单一,总觉得萧文茵就是他那个时期女神的不二人选。可是萧文茵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食人间烟火,高冷矜持的厉害。对于纪珩东死不要脸的讨好追求人家姑娘从来都是不正视不回应,他们在院子里玩儿的时候,萧文茵就乖乖的在自家阳台上练琴跳舞,萧文茵十七岁那一年拿了国家级的比赛一等奖,纪珩东带着一帮人在赛场门口等她给她庆祝,当晚又是玫瑰又是啤酒的,萧文茵在酒精的催促下脸红的不得了,于是顺理成章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能看到纪珩东牵着萧文茵的手耀武扬威的走过各家门口得瑟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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