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岭南南库的时候开始,贤妃就在他身边说要防着汪印了,后来出了虞诞芝儿子贪腐的事情,贤妃话语里都是维护虞诞芝,暗指汪印不遵旨意、擅自行事……
    因此种种,他才会第一次将汪印夺职。
    后来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似乎都有贤妃在身边。
    贤妃离间君臣情谊,是容不下汪印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想到了贤妃所做的那些事情,所暴露出来的举动,脑中忽然有了一丝清明。
    他盯着贤妃,冷冷问道:“你做这些事情……是想朕众叛亲离、让大安朝分崩离析,是不是?”
    贤妃依旧神色惨白,哆嗦着嘴唇什么话都没有说。
    到了这个时候,她真的是没话可说了。
    现在的一切,出现得太突然了,让她有一种奇异的失真感。
    眼前的一切,好像不是真的,只是幻觉而已,她神思茫然,反应迟滞,感觉怎么都回不到现实。
    叶绥看到这样的贤妃,之前那种怪异感再一次冒了出来。
    之前在延禧宫的时候,她就跟叶绪讨论过,因为她觉得贤妃身上有许多地方是违和的。
    譬如,贤妃背后有那么大的势力、蛰伏了几十年,却在最近才对永昭帝下手。
    又譬如,贤妃现在的表现。
    叶绥在行事之初,就知道自己这个计划并不是毫无破绽,她曾经想过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成功,但是事情顺利得出乎她意料。
    贤妃如她所愿的来到了地牢这里,还被她套了不少话,而当永昭帝出现之后,贤妃除了惊慌失措还是惊慌失措。
    贤妃根本就没有任何有效辩白的举动,甚至,其身边的婢女想将自己灭口的举动,反而使得贤妃的处境更加水深火热。
    贤妃及其心腹的应对表现,完全看不出机警灵敏来。
    这真的是那个心思缜密、将半令逼迫得进退不能的贤妃吗?
    此刻贤妃的表现一点都对不上其过去的本事,如果这就是贤妃的真实水平,那么就证明其背后的势力更加厉害……
    “娘娘,您是深宫中的一个妃嫔,就算您是淳戎的公主,但是淳戎已经灭过几十年了,哪里还能有那么大的势力可供娘娘驱使?这一点能量,可否为我们解惑?”
    叶绥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这也是汪印和齐适之最在乎的,不然他们就不会按捺隐忍如此之久,就是为了要引出背后的势力。
    可是贤妃背后的势力隐藏得太深了,即便齐适之已经收买了贤妃身边的那个宫女鸣鹂,居然找不到多少线索。
    叶绥知道此刻在质问贤妃不一定会有答案,但是她还是问了。
    一来,可以让永昭帝知道这个最重要的事情;
    二来,是为了击破贤妃的心房,为接下来的计划作铺垫。
    果然,永昭帝的神色变了变,看向贤妃的眼神无比凌厉。
    实是了,贤妃一个人做不到这些事情,她背后肯定有庞大势力!
    是谁?在哪里?
    叶绥继续说道:“娘娘,难道你就不奇怪吗?你身边宫女的举动,可不像是要救你呢!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背后的势力已经舍弃了你呢?”
    见到贤妃的身子抖了一下,叶绥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无误。
    原先她就对那一截截断刃的威胁力存疑,总觉得贤妃蛰伏不动,并非是因为这个威胁。
    现在看来,是贤妃背后的势力令其不动了,他们之间想必有了分歧,所以她在长春宫的设局才那么容易。
    贤妃将她掳至地牢,想必除了阻止她为永昭帝诊治,还有向其背后势力示威之意。
    贤妃与这股势力既然有了分歧,那么贤妃是不是可能会供出这势力?
    哪怕有一丝可能,叶绥都会追问。
    良久良久,贤妃眼珠子才转动了一下,眼神依然空洞无光,她“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异常尖锐:“叶氏,你设的这些局,只是为了除去本宫而已,本宫能说什么?”
    “皇上,臣妾什么都没有做过,这一切都是汪印叶绥栽赃嫁祸!他们想出去本宫,那么朝中能与纯妃、二十一皇子相抗衡的力量就少了!”
    她“哈哈”大笑了起来,猛地伸出手来指着汪印,大声喝道:“你说本宫想谋权,实际是你自己想谋权!真正想夺取大安朝的人,是你这个死阉人!”
    她跪到在永昭帝跟前,泪流满面:“皇上,你睁眼仔细看看啊,他们若是除去臣妾,那么以后皇上身边的知心人就少了一个!臣妾赌咒发誓,以后大安朝肯定姓‘汪’而不姓‘郑’啊!”
    不知她在装疯卖傻还是机敏应变,但是不得不说,她说出的这些话戳到了永昭帝心底最深处,如同火中浇油一样,使得永昭帝心潮沸腾。
    贤妃这反驳之言,又没有可能是一丝为真的?
    这样的念头,瞬即就被他压了下去:他没有忘记,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眼前这个跪在他面前哭喊的妃嫔,已经残害了他的身体!
    第1162章 停顿
    永昭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沸腾的心绪,大声喝道:“来人,将贤妃带去掖庭局!”
    他现在不想再看到贤妃,不想再看到这张自己曾无比宠幸的脸,他压根就难以面对自己。——朕过去怎会那么愚蠢啊!
    正如贤妃所担心的那样,一旦遮天巨幕被撕裂,更多东西就会暴露出来,永昭帝虽然不像过去那么英明神武,但毕竟还没有瞎没有傻。
    任凭贤妃再如何狡辩,他都不会再相信,但是贤妃究竟做了多少事情、她是怎样做到这些事情的,他还得让韩珠节等人仔细查探清楚。
    汪印和叶绥夫妇在当中做了什么,他同样要查探清楚。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置贤妃!
    他需要时间来冷静,需要时间来思考,所能做到的,当然就只能让人将贤妃押走看管。
    汪印听到永昭帝的命令,随即半合上眼睑,掩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皇上下这样的命令,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这也是汪印所想看到的。
    若不是将贤妃关押起来,怎么引出她背后的人呢?
    不过,鉴于贤妃过去的本事,汪印不可能就这样让她被带走。
    万一最后皇上还是心怜,或是她被人成功救走呢?
    他绝对不会让贤妃再有一丝生机,哪怕最后不能引出其背后的势力!
    这般想着,汪印微微抬起了头,在永昭帝转过身的那一刻,他动了。
    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动作,贤妃只觉得后背一痛,随即眼前一黑,忍不住会“噗”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身子也摇摇晃晃的。
    这个时候,裘恩令两个内侍上前押住贤妃往外走。
    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贤妃嘴角的鲜血,便是注意到了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永昭帝拂袖转身离去,贤妃也被带走,这一处房间里面直剩下汪印叶绥,还有匆匆赶来的一头雾水的魏离弦。
    他被永昭帝任命来处理地牢这里的后续,但地牢这里的事情,他都没有完全清楚。
    汪印是什么时候进宫的?汪夫人为何会在这里?
    他还记得,皇上吩咐过汪夫人进宫是作为人质的,那么汪夫人是不是还得回到延禧宫?汪印呢?
    他茫然地看着汪印,不觉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汪督主,现在该怎么办?”
    汪印是被夺职了,但是在魏离弦及其它人的心目中,汪印还是汪督主,很明显,地牢这里的事情汪督主是知道内情的,皇上没有指示,该怎么收拾?
    叶绥被汪印送回了延禧宫,而魏离弦则令人收拾寿康宫地牢里那些尸体,犹豫再三,还是前去紫宸殿请令了。
    在延禧宫一处偏殿内,汪印与叶绥相对而坐,彼此静默无语。
    从他们离开寿康宫地牢开始,他们就不知不觉陷入了这种静默当中。
    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叶绥张了张口,想问汪印在山东道滕州府的事情,想问汪印为何能那么及时赶回来,但是不知为何,她问不出口。
    眼前的汪印神色虽然一如既然那么淡漠,眼神中依然有着对她深深的担忧挂念,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具体是什么不一样,她却不知道,她唯一能够肯定的是,眼前的汪印心情并不美好。
    她隐约觉得,让汪印心情不美好的人,应该是她……
    她微微调整着气息,想说些什么,汪印恰在这时开口了:“贤妃被带到了掖庭局,掖庭局那里已经布满了守卫,她知道了那么多东西,她背后的势力不会无动于衷。”
    叶绥点了点头,不由得想起了刚才在地牢时汪印的动作,随即开口道:“半令,贤妃她……还能开口吗?”
    她虽然没有看清半令的动作,但是她能感觉到半令离开过,也看到了贤妃口吐鲜血。
    以她对半令的了解,贤妃肯定没有生机了,他们还能从贤妃口中问出什么吗?
    “能开口。”汪印淡淡道:“她还能活三天。”
    汪印的目光在叶绥脖子上掠过,在见到那道明显的血痕后,眸色霎时变得很深。
    让贤妃多活三天,已经是汪印的极限了。
    若不是为了审问贤妃、若不是为了引出贤妃背后的势力,汪印会令其在地牢时就即刻毙命!
    贤妃差点伤害了阿宁,他绝不允许其还活着!
    “哦……”叶绥喃喃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的汪印让她感到压迫,那双幽深的眸子,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怵。
    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让她难以开口。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将地牢的事情仔细说出来,便开口道:“半令,我做这个计划……”
    她想开口解释,不想又被汪印抢去了话语。
    他的语速比平时要快得多,这样说道:“你且暂时在延禧宫,皇上还在震惊当中,半个月之期还没有到。待贤妃此事一了,本座就将你接出宫。”
    “寿康宫地牢那些尸体,缇骑还得换回来,本座先去处理这些后续。”
    说罢,他便站了起来,不待叶绥回应,他便转过身大步离开了,竟然没有回头再看叶绥一眼。
    叶绥看着汪印离开的背影,嘴唇微张着还保持着欲说话的姿势,眼神却有了些许黯然。
    很明显,半令并不想谈这个计划,才有了这些过去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逃避。
    她想起了刚才汪印冲进来紧紧抱住她的情景,她能感觉到汪印剧烈的心跳,也能感觉到他手脚轻微的颤抖,是那种因为内心恐惧而出现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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