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初她判断靖平县状况并不是瘟疫一样,她对自己最后能够为大人解毒,同样有着莫大的信心。
    她不怕以后会遭遇些什么,但是她怕只有自己一个人。
    前一世所遭遇的那些动荡劫难,成为她今生勇气和力量之源,也给了她追求心中渴望的信心。
    ——她无比确定,自己渴望与大人并肩而行。
    只是大人,不是旁的人。
    “小姑娘,我很开心……我相信你。”汪印的手掌轻轻在她脸颊上抚摸着,眼神极为温柔。
    这一刻,他思绪万千,最后都归于深深的感激。
    感激小姑娘能够鼓起勇气,朝他踏近了一步。
    此时此刻,他再无法否认,自己是如此渴望得到小姑娘的心。
    再无法辜负,这一分诚诚心意
    叶绥仰起头,像是在确认一般:“那么,大人,我们以后不会躲避彼此了?”
    她已经习惯和大人在一起了,这样的疏远躲避,实在太难受了,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汪印这样说道,心疼不已。
    他懊恼自己刚才的退却,说到底,他只是自以为对小姑娘好,却还是不明白小姑娘真正想要什么。
    现在,小姑娘将自己的心摊在他面前,他怎么舍得辜负?
    正如小姑娘所说,不管前路有什么困难,只要两个人并肩面对,一切都不足以为虑。
    这天晚上,他们仍然睡在同一个营帐里,中间依然有帷幕相隔,却不再像隔着千山万水,而是真正触手可及。
    看到他们恢复了往日正常的相处,封伯和王白等人一直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主子与夫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并不清楚,但是这些天,他们看到这两人有意的躲避着彼此,实在忧心。
    他们不知内情,就算想破解这种僵局,也无从下手。
    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执行汪印的指令,竭力扫平潜在的危机。
    赏赐圣旨的到来,便是他们尽心的功劳。
    汪印和叶绥解开了彼此的心结,也有心思精力去思考旁的事情了。
    这一天,叶绥听到朱太医说,靖平县好转康复的百姓越来越多了,她心安的同时,也想起了之前忽略的事情。
    “大人,现在瘟疫已经平息了,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此事出现在靖平县?背后投毒的人是谁呢?”
    那几个流氓地痞都已经脱了一身皮,但是招供出来的东西实在太有限,靖平县的事还是陷于浓雾看不清。
    瘟疫本身,代表着让死亡,是让人无比害怕的东西。
    引起大安国朝百姓的大恐慌,这是背后的人制造这一场瘟疫的目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在大安朝其他地方、特别是国都京兆,效果会更明显。
    或者,同时在国朝其它地方投毒,瘟疫四起的话,会让人更恐慌。
    且不论这背后投毒的人是谁,但是瘟疫偏偏出现在靖平县,就足以让人深思了。
    必定,是有什么不得不让背后的人选择靖平县的原因。
    大人能查到这原因吗?
    汪印摇摇头说道:“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他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在靖平县投毒,他找不到一丝线索。
    不对,其实并不是没有线索。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情景,说了出来:“小姑娘,那晚虞诞芝领兵前来焚城,你道本座看见了谁?”
    “大人,是谁?”叶绥好奇地问道。
    大人既然这么说,那应该是有了什么发现,他看见的是谁呢?
    汪印没有故弄玄虚,直接说道:“是碧山君。”
    碧山君怎么会出现在靖平县外?这一下,叶绥真是诧异不已。
    隐姓埋名躲在石府中的碧山君,一直有人监视着,她定时从缇骑那里知道其情况。
    只是靖平县发生的瘟疫以来,叶绥便无暇关注碧山君的情况。
    本该躲在石府中的碧山君,为何会去了瘟疫之地?他不害怕吗?
    “因为瘟疫,本座将雁西道的缇骑都动了起来,对碧山君的监视便放松了。”汪印说出了原因。
    比起涉及靖平县近万百姓的瘟疫来说,小小一个毕碧山君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忽略其情况也是正常。
    但是没有想到,碧山君出现在靖平县外!
    从当时碧山君的表现来看,他是早早就等在那里了。
    或许,他已经提前知道虞诞芝会有焚城的举动,才会去了靖平县外。
    他特意等在那里,是想看本座葬身火海吗?
    以碧山君对熙平公主的迷恋和对本座的仇恨来说,他完全是有可能这么做。
    问题是,碧山君从哪里知道虞诞芝会去焚城呢?
    既是皇上的密诏,当然是密之又密。
    碧山君这样一个石府琴师,怎么可能知道皇上的密诏?是谁给他透露的消息?
    碧山君的背后到底是谁?这一场瘟疫,与碧山君有到底有什么关系?
    看来,本座得顺着这方向好好查一查了。
    第637章 绝望
    碧山君失魂落魄地回到石将军府,内心最深处的期待与现实有着巨大的落差,让他无法接受靖平县的结果,竟然一下子病倒了。
    缠绵病榻的时候,他脑中反复出现的除了熙平公主的倩影外,就是汪印站在城墙上的样子,还有其看过来的眼神。
    汪印的眼神,那么冷,似将他冰封住,令他动弹不得。
    明明是四月末暖和的天气,他却时常冷得浑身发抖,每盖多少床被子都没用。
    严格说来,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汪印的杀意。
    他不知道,汪印竟然是个这样的人,就像杀神一样,吓得他病倒了。
    现在的碧山君,只是石府上一个名不经传的琴师而已。他病倒了,除了对授琴的两个庶女弟子有影响外,与其它人没有半点干系。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碧山君挣扎着爬起来,拿出了他自己一直珍藏的琴。
    当初他离开京兆闺学的时候,除了这一张琴,便什么都没有带。
    这张琴样式古朴,其上刻了他的钤印,其实不怎么值钱。
    但这张琴,对碧山君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因为,他正是用这张琴弹了那首《万壑松》,恰好被意外经过的皇上听到了。
    一首《万壑松》,让他得了“碧山君”的名号。
    这张琴见证了他一生的转变和荣耀,从微末琴师,成为了天子赞颂的琴院院主。
    他曾经以为,自己还有会更大的荣耀以及前途,但是没有想到,“碧山君”这三个字,就是他一生最高的荣耀。
    时至今日,“碧山君”这三个字都没有人提起了,他所有的荣誉,所有的爱恋,都已随风消散了。
    只有琴还在。
    为何他会至今日落魄的境地呢?是因为汪印!
    如果熙平公主当初没有闯进汪府,后来的事情是不是可以避免?
    碧山君并不知道,但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熙平公主被幽禁慈云庵、乃至熙平公主身死,对他来说是致命的重击。
    为熙平平公主复仇,成为支撑他活下来的最大的信念。
    然而,这信念正在逐渐崩塌,他第一次觉得我,信念这东西,并不能支撑他复仇。
    汪印,太可怕了。
    碧山君脸色苍白 但还是抱着琴来到了院中,双手缓慢按在了琴弦上,随即勾起了一个音。
    起音便是雄浑壮阔,仿佛风过万松,也似乎有千军万马而来。
    正是这种豪迈气势,让他得到了皇上的赏识。
    当他再弹起这首《万壑松》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所有的技艺音准都在,还较之前更有气势。
    但是,能够听他弹这首曲子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满怀着希望赶去靖平县,就是想看到亲眼看到汪印葬身火海,哪里想到,会看到汪印赢得威望民心的时刻?
    汪印这种沾满鲜血的侩子手,怎么可以得到雁西卫士兵的尊敬?怎么可以赢得靖平县百姓的推崇?
    他绝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一想到那些士兵们对汪印的信服,他胸口便剧烈起伏,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琴音也越来越急促豪迈。
    “琤”的一声,绷的很紧的琴弦突然断了,细钢丝做成的琴弦向上翻飞,划破了他的手指,随即鲜血滴了下来。
    碧山君怔怔地看着鲜血滴在琴面上,布满皱纹的脸上突然纠在了一起,猛地趴在琴面哀嚎起来。
    熙平死了,琴断了,他什么都没有了,汪印却越来越好!
    ——他心中涌上了深深的绝望。
    这种绝望,从看见汪印站在城墙那一刻便出现了,现在越来越深,他越来越清晰认识到一点: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无法打败汪印。
    汪印位高权重,有那样的本事,还遇上了好运道,就好像老天的站在她内一边。
    这样的人,他能打倒吗?他能为熙平复仇吗?
    他神经质地环望了一下院子,不知道暗处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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