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巨人:“以后常来常往啊!”眉飞色舞地朝白姬抛了个媚眼。百里默默祭出骨杖,被山河君一把按住:“人家只是热情好客罢了!”
    下一秒,百里将骨杖指向了他,他连忙改口:“哎呀,我打架也很厉害的,要不要我帮忙呀?”
    白姬实在懒得理他们,专心致志地打量起两道的宫檐殿宇,应该是仿古早的制式,比起后世一味追求的精致淫/巧,这些房子显得古朴大气,又不失端庄奢华,十来排圆柱拔地而起,红漆上描金画了许多白姬前所未见的珍奇异兽。高高的檐宇下悬挂一溜古铜色的风铃,迎风摆动,发出叮铃脆响。
    白姬望见回廊里站着一道熟悉的背影,少年身姿挺拔柔韧如修竹,一头如雪的银发齐齐束入紫金冠中,他穿着雪青绣暗云纹的对襟长袍,脚蹬白靴,纤尘不染。身边还有个女孩,从头到脚一袭黑衣,比起中原女子稍显黑的肌肤散发出蜜一样的色泽,五官更是高鼻深目,明艳动人。这二人并肩站着,小伙子牵着女孩,似是低头与她说了什么,脸上带着和煦的笑。
    他俩,可不正是鹿青崖和巫咸?!
    白姬脚步一顿,眼中促狭:啧啧,当日离开须弥额山时便感觉鹿青崖和巫咸之间有点暗潮涌动,想不到时隔半年,竟真郎有情妾有意起来。
    她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未表露分毫。这时,百里亦注意到了鹿青崖一行,牵着她便走了过去。
    鹿青崖听到脚步声回头,清俊的脸上蓦地一喜:“百里,白姬!我就知道你们会来!须弥额山一别,有半年不见了吧?”
    “正是。”百里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道:“看来你这半年来过得不错。”
    鹿青崖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反手捶了一拳:“云来怕生,你少说几句吧。”说着朝巫咸招了招手:“这是百里和白姬,你应该记得他们吧?”
    原来巫咸的名字叫做云来,倒是十分风雅的名字。
    云来朝白姬他们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鹿青崖无奈道:“打招呼的时候是要说话的。”说着手便在云来头顶摸了一把:“乖,要叫人。”
    白姬明显看到云来撇了撇嘴,随即老老实实打起招呼:“百里、白姬。”
    百里随意点了点头,转身与鹿青崖讲话去了,留下白姬与云来大眼瞪小眼。她还是拿着那把巫咸专用的手杖,大抵是在鹿青崖的抗议下,衣服是按照中原女子的穿法,只是袖子卷起来一截,露出光滑的小臂和刺青。不远处,仲源正和山河君互相奉承着,白姬琢磨着也该寻个话题与云来交流一下,谁知她竟先开了口。
    “那个人找你了没有?”她说话带着些许异域口音,听起来别扭生硬。白姬连日来悠闲的心情一拥而散,倒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想到了司南离。
    云来见她不说话,又道:“我看不清楚那红发男人的来历,他很危险,你们一定要小心。”
    白姬点头,眼前一下掠过敖恒的脸,迟疑片刻,又问:“那你可曾看见那红发男人身旁还有谁?”
    云来眯眼,巫咸天生便具有沟通天地的能力,且过目不忘,当初她在灵境中看见那红发男人时便被他身上滔天的杀孽所镇住,到未曾留意他身边可还有人,如今回忆了一下,她斩钉截铁道:“那男人是骑着一条黑龙来的。”
    白姬心里咯噔一下:“你确定是黑龙?”
    “确定。”
    这下敖恒与司南离的勾结是没跑了,更恐怖的是,司南离才是这起阴谋策划的大头。
    “还有——”云来环顾四周,蹙眉道:“这几天我总睡不踏实,睡着了便老是做梦,恐怕这次继任大典不会顺利举行。”
    白姬拍拍她的手“哎”了一声:“既来之则安之,继任大典那三天诸神降临,即便有事,也是他们头疼。”
    云来一脸“你确定”的表情,似乎对诸神的实力完全不信。
    两人交头接耳一番,女人凑在一起无非就是八卦闲聊,相互吐槽了一下彼此的配偶,说到动情时,白姬和云来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相逢恨晚同仇敌忾道:“不错,他们实在是太禽兽了!”
    “什么禽兽?”
    百里和鹿青崖春风满面地走了回来,白姬和云来齐齐冷哼一声手挽手地走了,他俩碰了一鼻子灰,只得讷讷跟在后头。
    傍晚,霞光涌现,暮色四合。
    族长还在沐浴焚香,因而长老在正殿前的太液池设宴款待来宾。池边栽了一排花树,杏花、桃花、梨花争奇斗艳,绯白粉红煞是好看。似乎仙妖之地总是如此,树上开着花结着果仿佛永远不会谢,池塘里游着的鱼道行也比你深,在座一席唯有白姬和云来来自人间,凑在一起格外有共同语言。
    看着林中竖起一面面华盖锦幛,云来蹙眉道:“骄奢淫/耻,铺张浪费。”
    白姬点头,表示她早就习惯了。
    百里前天告诉她,她用来洗脚的盆子是个古董,值两千两银子,她也只是略略挑眉,没觉得有什么。
    考虑到会有神迹降临,因而天狸族宴请的皆是占据一方山头有名有来历的妖仙,都是见过世面的,看见天神也不会显得太寒酸。不同山头的妖怪围坐在一起,白姬遥遥望见有面打着青丘旗号的锦幛杵在那儿,不由好奇:“这些是九尾狐么?”
    “可不,”仲源凑过来,指着正中央的妖娆美妇道:“那是阿荣的姨母,啧,奇怪,我明明给阿荣送了请柬,怎么没见她来?”
    ☆、第100章 继任大典1
    白姬心想:阿荣现在最怕看见狸仲炎,来了这里岂不是触景生情,况且狸仲炎若是当了天狸族族长,以后就算小皇帝跑回来认亲,他俩之间也很难再续前缘啦!
    “阿荣在忙别的事,恐怕不会来了。”
    仲源委委屈屈地低下头:“都是我不好,若非我,阿荣和表哥之间也不会产生那么大的矛盾,搞得现在老死不相往来。”
    也是,你要是出息点,就不会被阿荣追得满山打滚,狸仲炎更不会为了护你而和她结下梁子,结果成就一桩孽缘。都怪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啦!
    白姬背过身,就着百里的手喝了口茶,懒得理仲源那番长吁短叹哼哼唧唧。
    “喝慢点,小心呛着。”百里用手抚去她唇畔遗留的水渍,问道:“还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夹。”
    好不容易能够指使邪神大人一回,白姬就坡下驴道:“恩,我想尝尝那盘水晶糕,还有黄金饺。”百里一个响指,山河君面前的两样就蓦地飞走了,可怜他筷子伸到一半,面前已经空空如也。
    百里端了盘子转身喂白姬:“好吃吗?”
    白姬点点头,他目光一扫:“我看那红烧肘子味道也不错,你尝尝?”语落,正准备退而求次的山河君发现肘子也不见了。
    他:“……”
    左边是百里和白姬亲密喂食,右边鹿青崖正拉着云来的手窃窃私语,啧啧,这个恩爱秀的,山河君顿时觉得面前的菜也不想香了,风景也不美了,人人都有伴儿,就他一个孤家寡人。
    山河君自怨自艾地坐了一会,忽然看见眼前闪过道熟悉的影子,他霍地起身,惊喜道:“阿寂!阿寂!”玄衣仙人本想装作没看见径直走掉,无奈他哈巴狗一样追了上来,可怜兮兮地揪着自己衣角不放,玄寂没了办法,只得由他拖着走到百里那一桌上,面无表情地坐下。
    “想不到你也来了。”百里瞅他笑笑。
    “恩。”
    玄寂扫了一眼桌子,发现大半的菜全部都摆放在白姬面前,再瞥了瞥山河君怨念的脸,心下了然。他边喝茶,边不动声色地变了几盘在山河君面前。
    山河君不疑有他,只当是百里大发慈悲,喜滋滋地吃上了。
    玄寂继续喝茶,无事百里递来的别有深意的目光。
    月上中天,宴席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各个山头的妖仙都是海量,尤其是阿荣的姨妈,愣是将隔壁山头的老大喝到桌子底下,脚边垒了十好几个酒坛子,可她脸上半分酒意不见,神色清明得很。
    “不愧为女中豪杰。”山河君抱着膝盖嘿嘿傻笑。
    白姬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暗含鄙视。她杯中的酒早被百里换做了茶,他说这酒后劲特别大,若非修为深厚,一般人根本抵挡不住,只许她尝一口。
    他自己倒也浅尝辄止,白姬记得他平时有对月独酌的习惯,怎么在这却拘谨起来。而且,这可是天狸族珍藏多年不世出的醇香好酒。
    百里摇摇头,目光停在她脸上显得悠然深邃。
    他道:“若是让你知道这酒是用什么做的,恐怕你便不会这么说了。”
    白姬越发好奇了:“你快说,这酒是用什么做的?”
    “用百十种毒物泡制而成,再加上灵雾山稀有的药材——”百里话说到一半,便见白姬铁青着脸将头转去一旁,犹豫着要不要把剩余的酒全部都倒了。
    “不打紧。”百里眼里闪过一丝促狭:“这酒喝下去延年益寿,是不可多得的药酒。”
    白姬看看喝得满地躺的妖仙以及抱着膝盖冲玄寂嘿嘿傻笑的山河君,心道百里这人真是太精了,跟了他自己简直是误入歧途呀!
    倦意上头,她掩嘴打了个呵欠。百里顺势搂住她肩膀,“累了吗?”
    “还好。”白姬枕在他膝盖上,与他十指相扣,目光尽头是那灵雾山雾色朦胧的弥蒙月色,点点萤光在空中闪烁旋舞,四周弥漫着怡人的酒香,以及醉酒仙人细如蚊蝇的呢喃。
    多么平和的夜晚。
    百里轻柔地拨弄着她的鬓发,柔声道:“在想什么?”
    白姬闭上眼:“我在想,希望明日祭典时,无论是司南离还是敖恒,希望他们都不要出现。”
    眼皮上传来暖意,是百里的指尖轻轻抚过,夜色中,他低柔的嗓音像是人世间最婉约的絮语:“该来的总会来,你却没必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而忧愁。”
    “恩。”
    她眼皮沉重下来,仿佛只要他在身边,就能轻易卸下所有心防和伪装,安心睡去。
    白姬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天狸族用以招待宾客的房中,月色幽暗,一架山水屏风将内室和外室分开,烛光摇曳,倒映出百里颀长挺拔的身影。他背对着白姬,正用布缓缓擦拭着怀中的骨杖,似乎听到她起身发出的细微动静,侧头轻笑:“醒了?”
    “恩。”白姬走到他身边抱膝坐下,头枕着他臂弯,“五更了?”
    “时辰还早,不多睡一会?”
    “不了。”她歪头,目光紧锁住百里手中的骨杖,那白骨在灵力的浸润下散发出泠泠的银光,她禁不住伸手去碰了一碰,指尖触及到骨杖边缘的一霎,冷光乍起,针扎似的疼痛蓦地传来,等白姬回过神来,她指上落下的血滴已被骨杖尽数吸收,血色渗透只余下一抹极浅的痕迹。
    骨杖像是好不容易吸到血的水蛭不满地发出嗡嗡争鸣声,百里垂首拧眉,警告似的扫了它一眼,跟着抓起白姬的手查看伤势,好在指头只是破了一个小口子,他松了口气,目光里带着一丝严厉:“连她的血你都敢吸,看来我当真有必要将你一折两半拿回去压箱底。”
    骨杖呜呜发出抗议,又被他瞪去一眼,终是消停了。
    白姬捧着手指,已经不止一次看到百里与骨杖之间的对话了,她好奇地问:“你和它不是一体的么?它被折成两半那你怎么办?”
    百里施法替她止住血,解释道:“严格来说,骨杖并非我之本体,当年我不过是依附在它身上借由它本身的灵性化形为人罢了,离了它一样活得了。”
    才安静没多久的骨杖闻言狠狠磕了磕地板,似乎是在指责百里过河拆桥。
    百里睨了它一眼,继续道:“别看它现在装得可怜,当年它可是一心想着要反噬我自立门户呢。”他曲起指尖在骨杖上轻轻一敲,道:“是不是?”
    心中有愧的骨杖悄无声息地躺回地板。
    百里眼露嘲讽,继而道:“它跟随魔君多年,嗜血成瘾,煞气极重。那时我修为初成,根本无法压抑住它,只能想尽办法将它封印起来,才免得被吸干灵力成为一个只供起杀戮的傀儡。”
    白姬恍然大悟,忽然明白了那时司南离在七杀锁魂阵中逼迫百里拿起骨杖的用意,原来他曾一度无法控制骨杖,所以司南离才逼他,那时他伤得这么重,万一祭出骨杖后无法控制反被夺舍,岂不正好遂了司南离的心意!?
    她将自己的猜想与百里一说,他点点头:“正是如此,可惜他的算盘落空了。”
    如今,百里不仅解开了八苦咒并且还死死压制住了骨杖,看来司南离的谋算也并非桩桩都完美无缺,虽然他的身份尚不明了,但谜底总有揭晓的时刻。白姬看着窗外露出一线光亮的夜空,缓缓眯起眼,而这个时刻即将到来了。
    ——晨光穿破云层投射在山脊的那一霎,天狸族新任族长的继任大典便正式开始。
    狸仲炎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庄严肃穆地立于高台之上,无论打扮还是气质皆与白姬头一回见他时大相径庭。冷峻的脸庞被晨光勾勒出一抹极深轮廓,他金眸流转,虔诚地看着台上先任族长们的雕像,眉宇间的桀骜锋芒为内敛所藏,像是一柄入鞘的绝世宝剑。而那些夸张离谱的挂饰也从他脖颈耳垂上取下,一眼望去,飒爽利落,整个人竟如同下凡谪仙般,通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冷然气息。至此,白姬忽然有些明白,为何阿荣会对他情根深种的原因。
    只可惜,此二人有缘无分,擦身而过,实在叫她这个旁观者感到惋惜。
    “在想什么?”百里侧头,用只有他和白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再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狸仲炎,我可是会吃醋的。”
    白姬无奈:“想什么呢?我只是在替阿荣惋惜罢了。狸仲炎这族长一当,就跟受了戒的和尚似的,必须终身守护天狸族不能出灵雾山半步,就算娶妻,也只能娶同族之人,而他散落在外的魂魄总有回归的那一刻,也不知阿荣和沐炎以后该怎么办?”
    百里目光一闪,琉璃色的瞳仁里映照出狸仲炎接受族长权杖的一幕,唇角微勾:“我看未必,世事无绝对,再说,规矩是人定的,指不定哪日就改了。”
    可白姬在心底,还是替阿荣难过。
    如果可以的话,多想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直到终老啊,如今的阿荣立在扶鸾殿内,是不是也在朝灵雾山的方向看呢?
    ☆、第101章 继任大典2
    继任大典行至一半,狸仲炎高举手中权杖指向天空,霎时间,金光迸射四散,有如实质般粼粼而下,忽作万丈光柱齐齐射/向那高台,白姬只觉那光芒势不可挡,便侧头往百里怀中一避,百里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捂住她双眼,贴耳道:“众神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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