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小桌边坐下,一边端起黄豆提浆的米粥来喝了一口,一边说道:“看魏妈妈的脸色,这事只怕不一般。若只是裴家的家事,与我们无关,魏妈妈也不必跟我多说,横竖我们远来是客,我今日就打算禀了夫人,搬出去住的。”
    “自然是跟娘子无关的,只是……夫人突然病倒了,这节骨眼上娘子怕不能就走。”
    姜采青听得一惊,忙追问道:“夫人怎的突然病倒了?昨儿寿辰还好好的呢。”
    “夫人……气的!我瞧着夫人那情形,这回只怕凶多吉少了。”魏妈妈说着拿帕子抹泪道,“前阵子张官人夫妻故去,夫人一病几个月,如今才刚刚康健了些,再经这一回……”
    随着魏妈妈斯斯艾艾的叙述,姜采青竟才知道这一夜之间裴家已经弄得鸡飞狗跳了。起因就在昨晚,裴三、裴六兄弟两个把酒赏弯月之后,裴三醉酒便在书房睡下了,薛小娘子送完了裴六,经过小书房好心来看看他,丫鬟檀香和薜荔一同去后院的小厨房烧醒酒汤,耽误了半天回来,一进书房,便看到薛小娘子衣衫不整、酥.胸半露地躺在裴三身旁,正嘤嘤哭泣。
    酒后乱性?姜采青脑子里把裴三的形象举止过了一遍,总觉着……难以置信。裴三那样的阴险奸诈之徒,性情内敛,行事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母亲寿辰一时高兴,喝醉也是有的,怎的就能把未过门的弟媳抱上床强了?
    这事……总觉着有些怪异。且不说裴三的性情,就算他是个酒后乱性的无状色鬼,可那薛婉华没醉呢吧?就算那薛小娘子抵抗不了,裴府这样的人家,屋里还能不留个丫鬟下人伺候?就眼睁睁看着醉鬼和弟媳上了床?
    姜采青思忖推理半天,归结为一句——要你管呢,横竖是他家的事!
    “檀香和薜荔也是年纪小不经事,两人惊慌失措一嚷嚷,引来了值夜的几个婆子,这事就走了风了,夫人大半夜的被惊扰起来,到书房一看便气得当场晕倒了,薛小娘子哭哭啼啼回了自己院子,如今关着屋门谁也不肯见,只说要寻死上吊……”
    “那三爷和六爷呢?”姜采青对着抹泪的魏妈妈,十分清晰地问道。
    “三爷醒来只是不说话,老爷震怒之下,夫人再一病,也没顾上处置,这会子三爷还在祠堂跪着呢。六爷……”魏妈妈说着脸色有些怪异,迟疑地说道:“六爷半夜睡得沉,竟没人去叫醒他告知他,一早他醒来才听了这事,半天沉默地没说话,这会子……老奴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裴六竟没发狂闹一场?姜采青心中暗暗称奇。
    “此事,魏妈妈怎么看?”
    “哪里是老奴怎么看!”魏妈妈边哭便唉声叹气道,“裴家这样的人家,最最紧要的就是脸面,三爷的名声更是关乎前程,如今檀香、薜荔和那几个值夜婆子已经被关了起来,可昨晚她们惊慌失措一路跑去禀报夫人,下人里头只怕不少听到了的,哪里是关几个丫鬟婆子就能掩住的?再说了,经此一事,六爷也不可能再娶那薛小娘子了,三爷……谁知道又怎么弄?如今就看老爷怎么发话了。”
    “还能怎么发话!”姜采青摇头道,“这婚约只怕是要换人了。横竖肉烂在锅里,那薛家小娘子还是他裴家的人。”
    魏妈妈听了半晌默默无语,老半天才说道:“婚约换人,必定是叫外头的人议论诟病,三爷总归是要拖累名声了。如今不光夫人,老爷对家族的寄望都在三爷身上呢,也气得伤了身子。我看这薛小娘子就是个祸根。”
    听这话音,魏妈妈也是怀疑裴三“酒后乱性”实情的,可又能怎样呢,事实已成,说不清道不白,终究还是丑事一桩。
    “夫人这一病,我们倒真不好今日就走。“姜采青微微蹇眉,有些懊恼地说道:“魏妈妈,你先陪我去看看夫人吧。”
    第55章 托付
    张氏急病,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静悄悄侍立着,陈氏、宋氏和裴珍、裴敏、以及几个妾侍也守在院里侍疾,一个个愁云满面。还有裴家大房那边的几个儿子和儿媳、女儿得了张氏急病的信儿,也纷纷过来问安了。
    姜采青进屋请了安,见床上的张氏微闭着眼睛,面色蜡黄,却也不好多说话,只安慰了几句宽心养病之类的,想想自己终究是个外人,跟人家的家丑搅和什么呀,便很快告退了出来。
    “张家娘子,母亲这究竟是怎的了?昨儿晚间吃饭时还好好的呢!”姜采青从屋里出来,八娘裴珍忙迎上来,一脸担忧地拉着姜采青询问。
    “我也刚得的信儿。”姜采青含糊了一句。七娘裴敏过来拉了裴珍一把,劝道:“八妹莫要担心,我姨娘已经去佛堂跪求菩萨了,我们也去求一求吧,菩萨保佑,母亲定会好起来的。”
    姜采青瞥了裴珍一眼,心说都这会子了,你还没忘了给你姨娘表功献好!
    昨夜那丑事如今还捂着呢,起码没人明着说出来,对外也只说张氏突然犯了旧疾。大户人家那些个弯弯绕绕,至于这满院子的人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那可就难说了。
    姜采青扶着花罗的手,抱着个肚子从张氏院里慢吞吞走出来,走到门口,迎面遇见福莲引着一个三十几岁、穿青布直缀的男子进来,见那男子身后跟着个拎药箱的小厮。知道是郎中。按着礼教规矩,遇见陌生男子自是要回避的,姜采青便转过身去,低头略站了站,那郎中也忙的低头避开,匆匆走了过去。
    姜采青等那郎中过去,才继续往外走。
    “夫人这回病得急,时家大爷虽说尽快来了,也不知能不能管用。”魏妈妈唠叨道,“早间时家药堂已经来了个郎中,怕是夫人这病他不敢定夺,必定是赶紧把时家大爷叫了来。虽说时家大爷医术极好,可年纪到底轻些,偏偏时家两位老辈都不在家中,出远门进京去了。”
    “刚才那个是……时家大爷?”姜采青诧异地停住脚,忙扭头看去,那郎中的背影看着斯文恭谨,已经进了院子。她不禁有些懊恼,时家大爷不就是棠姨娘有私情的那个人么?记得棠姨娘说他被家族送去了京中,怎的时隔不久,他却在裴府出现了?
    姜采青心里打了个问号,自己一边走,一边慢慢把问号拉直,临离开张家时,她还特意问了菊姨娘,得知棠姨娘仍旧躲在山下小市镇待产,根本没见谁来管她,这时家大爷既然人在沂州,却没去管棠姨娘,怕是推诿骗人的了。棠姨娘……
    姜采青扭头恨恨挖了一眼,却见那郎中已经进了张氏住的正屋。
    姜采青只好沿着花木小径慢慢往回走,心中各种烦乱,有心去后园散步,想想裴家如今这乱子,张氏病着,叫人说她还有闲情游园就不好了,还是回自己院子呆着吧。
    转过必经的那片竹林,姜采青讶然看到裴六面朝着竹林,微昂着头,负手站在青石小径上。这位刚刚被夺了未婚妻的六爷,却如此平静地欣赏竹林来了?姜采青跟魏妈妈交流了一个眼色,步履不变地走过去,来到裴六背后,微微福了福身。
    “六爷!”
    裴六转过身来,脸色有些铁青,眸光中带着几分戾气。他看看姜采青,又看看魏妈妈,开口问道:“母亲怎样了?”
    “夫人……不是太好。已经请了郎中来诊治了,相信会好起来的。”姜采青斟酌着答道,“六爷为何不自己去看看?”
    “我若去了,母亲看到我必定情绪不稳,心疼忧思,反倒更加生气。”裴六低声道,“母亲身子本来就差,这些年过的辛苦,旁人不清楚,魏妈妈却是都知道的。这事情且撇开不说,眼下母亲的身子最要紧,上回张家表哥突遭横祸,母亲差点没能好过来,这一回……只拜托你多去照管吧,这府里那么多人,个个看着焦急关切,我竟不知谁能放心。”
    姜采青看着眼前的裴六,面色铁青冷凝,思虑周详沉稳,哪还有半点纨绔浪荡的样子?姜采青对裴六的印象一直是纨绔任性不着调的,她方才还在想,青梅竹马的未婚娇妻跟胞兄不清白了,这位爷大约要摔酒坛使性子颓废一番的吧?可眼前的裴六,却冷静自若的这一番话,立时叫姜采青为之改观了。
    “六爷放心!”姜采青欠身一福,算是承诺,跟着问道:“六爷眼下做什么打算?”
    “我如今还能做什么打算?”裴三带着些嘲讽反问道,瞥了眼魏妈妈又说道:“三哥那里……魏妈妈好歹看顾一些,除了母亲,他最是跟你亲近了。”
    这话透着一种浓浓的怪异感,这位爷明明被夺了未婚妻,听口气他竟还关心给他带了绿帽子的胞兄了?
    感受到姜采青异样的眼神,裴三自嘲地嗤笑一声,缓声道:“不论这事情孰是孰非,他都不能倒。”
    姜采青本打算回自己院子的,跟裴六这一番交谈,便觉着自己这置身事外的心态有些自私了。张氏那儿还病得重呢,亲生两个儿子都不能到跟前,看着满院子人在跟前伺候着,可难保各自肚肠,有几个是真为张氏担忧的?对于裴家来说她是外人不假,可事有特殊,她就这么置身事外,还真是不能心安。
    既然答应了裴六,姜采青回到自己的院子喝了口蜜茶,便又叫上花罗、翠绮和魏妈妈,带着自己的人手,很快杀回了张氏的院子。既然受人所托,张氏待她也算很好的,更是福荫了张家几个姨娘,那么从这一刻起,姜采青决定守在这儿了。
    不就是宅斗么,有什么牛鬼蛇神,尽管放马过来吧。
    待姜采青走后,裴三原地站立了片刻,忽然叫道:“朱骁!”
    他的长随朱骁应声从竹林后边转了出来,裴六也没看他,依旧凝视这眼前青翠扶疏的竹林,吩咐道:“去安排人看着薛小娘子的院子,不论她自己还是那院里的丫鬟婆子,谁也不准去打扰母亲养病。再给她院里添几个有眼色的婆子,且不可叫她出事,别叫人趁机搅了浑水。你这几日就守在府里,多加注意,万一有事,你便去找那姜采青,听她的差遣处置,不必再跟着我了。”
    “六爷……”朱骁面有惊色,刚想说话,裴六却一抬手,低声道:“不必多说多问,你去照做就是了。”
    “是!”朱骁单膝跪地,用力一抱拳,随即身形一长,便飞身投进花木丛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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