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多日,镇国寺香烟缭绕,人声鼎沸。
    大雄宝殿内,德妃萧贵姑虔诚跪拜,口中喃喃念道:“今诸佛世尊,当证知我,当忆念我,我复于诸佛世尊前,作如是言,若我此生,若我余生,曾行布施,或守净戒,乃至施与畜生,一抟之食,或修净行,所有善根,成就众生,所有善根,修行菩提,所有善根,及无上智,所有善根,一切合集,校计筹量,皆悉回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如过去未来,现在诸佛,所作回向,我亦如是回向,众罪皆忏悔,诸福尽随喜,及请佛功德,愿成无上智,去来现在佛,于众生最胜,无量功德海,我今皈命礼。”
    一番礼佛仪式之后,德妃萧贵姑来到偏殿休憩。突然顺圣元妃萧耨斤带着她的弟弟建雄军节度使萧孝穆前来求见德妃。
    德妃萧贵姑颇觉意外,思索片刻还是让萧曷和萧不吕二人将顺圣元妃萧耨斤和萧孝穆迎了进来。
    走入偏殿的一共有四人,头前两人正是顺圣元妃萧耨斤和建雄军节度使萧孝穆,二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武士。
    顺圣元妃萧耨斤在后宫之中的位份比德妃萧贵姑要高,不过此刻她见到德妃萧贵姑,端庄的脸上却浮现谄媚笑容:“姐姐真是菩萨心肠,妹妹我也是来到镇国寺上香才知道姐姐你也来了,特来求见姐姐。”
    德妃萧贵姑在后宫失势之后,十余年来在后宫之中极为低调,非大的节礼日素来不和后宫其它嫔妃走动,和顺圣元妃萧耨斤也甚是疏远,猜不透顺圣元妃萧耨斤为何语气会如此恭谨,试探问道:“妹妹客气了,不知道你有何事与我相商。”
    顺圣元妃萧耨斤眼圈一红:“妹妹有一事想请姐姐相帮。只因我那可怜的孩儿被萧菩萨哥夺去,偏偏皇上偏袒萧菩萨哥,我求姐姐助我夺回孩儿。”
    德妃萧贵姑摇头回道:“妹妹,我乃后宫失势之人,哪有何德何能助你一臂之力,我看妹妹你是找错人了。”
    顺圣元妃萧耨斤着急接道:“姐姐此言差矣,想那萧菩萨哥无论在后宫还是在朝堂之上都是权势熏天,可姐姐你曾是后宫之主,这后宫之中除了姐姐外,又有何人能与萧菩萨哥匹敌。况且朝堂之上,姐姐家世也是不弱,加之萧太后故去,若是姐姐愿意和妹妹联手,加上妹妹家的力量,说不定能和那萧菩萨哥一较长短。”
    德妃萧贵姑听了这番话,心生警觉:“妹妹怕是想多了,姐姐这十几年来早已安于现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况且,就算你我二人联手和萧菩萨哥一较长短,于我又有何好处?”
    顺圣元妃萧耨斤听了德妃萧贵姑前半段话,脸现失望之色,待听到德妃萧贵姑后半段话,心中重燃希望,连忙回道:“姐姐,你我二人联手定能整垮萧菩萨哥,事成之后,妹妹我可重新夺回孩儿,而姐姐你能再掌后宫之位,如何?”
    德妃萧贵姑心中冷笑,这后宫主位早已经是自己囊中之物,又何须与顺圣元妃萧耨斤分一杯羹:“妹妹,我早已经心如止水,无意后宫主位。至于妹妹你如何夺回孩儿,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姐姐我也无力相帮,妹妹请自便吧。”
    顺圣元妃萧耨斤听了德妃萧贵姑这番话后大失所望,咬牙切齿般思索再三,脸上浮现决绝之色:“姐姐,我有一件大礼,若是姐姐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夺回我的孩儿,我就把这件大礼赠送于你。”
    德妃萧贵姑听了这话不以为意,漫不经心说道:“妹妹你那奇珍异宝极多,不知道是何大礼赠予姐姐我啊?”
    顺圣元妃萧耨斤陡然压低声音:“姐姐,我暗自命人从萧菩萨哥那盗得后族乙室部青牛符印,若是姐姐愿意助我,我可以将此符印赠予姐姐。”
    听了这话,饶是德妃萧贵姑努力想保持镇定,却也难掩面上震惊之色,急不可耐追问道:“乙室部青牛符印真的在你这里?”
    看到顺圣元妃萧耨斤点头应承,德妃萧贵姑喜上眉梢,心中默念自己求神问佛果然见效,竟无意中得到了乙室部青牛符印的确凿消息。
    原来萧敌烈和萧屈烈二人这一段四处寻访乙室部青牛符印下落,甚至偷偷绑出宫中宦官严加拷问,却依旧是毫无收获,谁能想到这符印竟是被顺圣元妃萧耨斤窃取。
    这时顺圣元妃萧耨斤说道:“姐姐,若是我献上这乙室部青牛符印,姐姐可愿助我。”
    德妃萧贵姑再也不愿掩饰,点头应承道:“好,若是妹妹将此符印交给我,我自当全力助妹妹夺回孩儿。”
    圣元妃萧耨斤听了这话大喜过望,回头摆手,两个面无表情武士中的一位得令后,从怀中取出一枚符印,上前交到德妃萧贵姑手中。
    德妃萧贵姑接过符印放在手中,细细查看。这枚古朴符印正面雕刻着一头惟妙惟肖的青牛,牛角弯环,牛尾秃速,两眼圆睁,符印背面赫然雕刻着“乙室”二字,可不正是大契丹后族乙室部青牛符印。
    德妃萧贵姑心中高兴,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却没察觉低眉顺眼的圣元妃萧耨斤嘴角浮起的一丝笑意。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大契丹庆州伏虎林内,万马奔腾,大契丹四季捺钵正在此地举行。
    成千上万的宫帐军陪伴着大契丹皇帝耶律隆绪和达官贵人们围场狩猎,山林之中豕突狼奔。兴高采烈的骑士们纵马驰骋,驱赶着猎犬和猎豹,肆意射杀着山中的猛虎和麋鹿。
    傍晚时分,大契丹皇帝耶律隆绪下令收兵,回到营帐大排筵席。皇帝耶律隆绪居中而坐,齐天皇后萧菩萨哥、顺圣元妃萧耨斤、德妃萧贵姑等一众嫔妃两旁坐立。
    往下是七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他们正是大契丹七部乙室、楮特、乌隗、涅剌、突吕不、品、突举的七位老族长。
    再往下是由大于越耶律曷质挑头的文武百官,北院枢密使耶律合卓、南院枢密使王继忠、北府宰相萧浞卜、南院大王耶律遂贞、上京留守萧敌烈、殿前都点检萧屈烈、建雄军节度使萧孝穆、军中耶律敌鲁、萧观音奴、耶律题子等诸将分两旁而坐。
    皇帝耶律隆绪兴致极高,命大契丹武士搏击取乐。觞酌流行之际,德妃萧贵姑突然站起身来,高声喊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在场众文武百官很是好奇,猜不透一向低调隐忍的德妃萧贵姑为何会突然当众喊话。酒酣耳热的耶律隆绪对德妃萧贵姑古怪行径也是颇感意外,好奇地看着德妃萧贵姑。
    德妃萧贵姑缓步踱到场中,猛然转身手指皇帝耶律隆绪:“诸位,你们怎么看我们眼前的这位皇帝?”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德妃萧贵姑接着大声说道:“耶律隆绪他自从当了皇帝,一直穷兵窦武,先是讨伐大宋未果,接着又累次征讨高丽无功而返,害得我大契丹民不聊生不说,更是让各族百姓生灵涂炭。似这等君主,我们为何不早日废除,而另立明君。”
    这话一出,真是石破天惊,在场的皇帝耶律隆绪和文武百官全都惊的站起身来。
    北院枢密使耶律合卓高声呵斥道:“德妃娘娘,你这样欺君罔上,莫非是疯了不成?还不速速退下。”
    德妃萧贵姑脸上毫无惧色,扫视全场文武百官:“诸位文武百官,你们中有谁认可我刚刚所说的,请站到我的身后来。”
    德妃萧贵姑这番话说完,齐天皇后萧菩萨哥、顺圣元妃萧耨斤、北府宰相萧浞卜、南院大王耶律遂贞、上京留守萧敌烈、殿前都点检萧屈烈、建雄军节度使萧孝穆、军中萧观音奴等人尽皆走到了德妃萧贵姑的身后。
    皇帝耶律隆绪大惊失色,颤声说道:“齐天皇后,顺圣元妃,还有你们,你们这帮人竟然都和德妃狼狈为奸,妄图犯上作乱。”
    齐天皇后萧菩萨哥、北府宰相萧浞卜、南院大王耶律遂贞、萧观音奴几人听到皇帝耶律隆绪质问,齐齐垂下头去,不敢看耶律隆绪一眼。
    一旁大于越耶律曷质、北院枢密使耶律合卓、南院枢密使王继忠、耶律敌鲁和耶律题子几人看到场中变故,连忙走到皇帝耶律隆绪身边,团团护住耶律隆绪。
    乙室、楮特、乌隗、涅剌、突吕不、品、突举七位老族长和一众文武百官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慑住心神,个个呆若木鸡。
    皇帝耶律隆绪高声喝道:“诸位族长和爱卿,难道你们也想跟着德妃一起犯上作乱不成?支持朕的速速站到朕这边来。”
    耶律隆绪在大契丹颇有声望,加上又是大契丹皇室正统,七位老族长和一众文武百官踌躇片刻,大部分人就欲走向皇帝耶律隆绪这侧。
    德妃萧贵姑眼看情势不对,若是任由文武百官选择,只怕自己这伙人将死无葬身之地,于是横身拦住七位老族长,高声说道:“几位老族长,我们大契丹八部曾相约,八部白马青牛符印齐出,可号令契丹各部族行兴废之举。几位老族长,不知道可有此事?”
    七位老族长听到德妃萧贵姑这番问话,不由得面面相觑,乙室部老族长颤颤巍巍回道:“德妃娘娘,按照我大契丹族规,若是集齐八部白马青牛符印,当然可以号令我大契丹各族,我等莫有不从。”
    德妃萧贵姑一听之下喜形于色,向身后摆手说道:“萧曷和萧不吕,你们将我大契丹八部白马青牛符印取出来。”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尽皆哗然。
    萧曷和萧不吕很快取了一个精致的木盒返回,德妃萧贵姑昂首说道:“诸位,上天已将大契丹八部白马青牛符印授予我,这些符印就在这盒子之中。我以大契丹先祖神灵的名义号令诸位支持我废除眼前这个昏君,然后另立新君。”
    大契丹各族人等均视八部白马青牛符印为神物,甚至专责护卫皇帝的宫帐军亦是如此。听完德妃萧贵姑这番话,开始有人陆续走到德妃萧贵姑身后,最后竟成络绎不绝之势,哗啦啦在场的一大半人都倒到了德妃萧贵姑这边。
    余下小部分犹豫之人站在皇帝耶律隆绪和德妃萧贵姑中间,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际,皇帝耶律隆绪高声说道:“德妃,朕一向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会背叛朕,如此处心积虑算计朕。”
    德妃萧贵姑蔑然一笑:“耶律隆绪,你当真是待我不薄。我真要感激你剥夺我的后位之后还给我留了一条贱命。不过,你只怕也没想到你宠爱的齐天皇后和顺圣元妃也会背叛你吧?”
    说到这里,德妃萧贵姑轻蔑地扫视了齐天皇后萧菩萨哥和顺圣元妃萧耨斤一眼。齐天皇后萧菩萨哥连忙敬畏地垂下头去。
    皇帝耶律隆绪怒极反笑,突然话锋一转:“德妃,你说自己得到了八部白马青牛符印,口说无凭,眼见为实,你可敢取出来让我们一观么?”
    德妃萧贵姑眼看耶律隆绪还想做困兽之斗,心中一阵鄙夷,摆手说道:“萧曷和萧不吕,你们取出八部符印让大家一观。”
    萧曷和萧不吕闻言,萧曷捧住盒子,萧不吕打开盒盖。突然二人脸色大变,萧不吕惊慌失措吼道:“娘娘,八部符印不见了。”
    德妃萧贵姑听了这话,惊怒之下,连忙奔到萧曷和萧不吕身边,低头看去,木盒之中果然空空如野。
    德妃萧贵姑心神剧颤,身体一晃差点跌倒在地。两旁萧敌烈和萧屈烈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
    皇帝耶律隆绪见到德妃萧贵姑惊慌失措之态,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朕受命于天,海内咸服,岂是尔等屑小之辈能够撼动的。大契丹八部白马青牛符印关乎我大契丹兴衰存亡,又岂是尔等乱臣贼子能轻易获得的。我既上承天命,这八部白马青牛符印自然一直在我的手中。”
    说到这里,皇帝耶律隆绪一摆手,大于越的两大弟子拂郎和文荣立马捧着一个锦盒走上前来。
    拂郎恭敬捧住锦盒,文荣打开盒盖,从里面取出八枚符印,赫然正是大契丹迭剌、乙室、楮特、乌隗、涅剌、突吕不、品、突举八部白马青牛符印。
    在场的七位老族长和一众文武百官见到八部白马青牛符印现身,赶忙跪倒下拜,叩首之后起身纷纷走回皇帝耶律隆绪这侧。小部分犹豫之人此时也不再纠结,也跟着人群走到皇帝耶律隆绪身后。
    片刻之间德妃萧贵姑身后只剩下了齐天皇后萧菩萨哥、顺圣元妃萧耨斤、北府宰相萧浞卜、南院大王耶律遂贞、上京留守萧敌烈、殿前都点检萧屈烈、建雄军节度使萧孝穆、军中萧观音奴寥寥几人。
    局势骤然逆转,德妃萧贵姑气的差点昏死过去。大于越耶律曷质运气冲德妃萧贵姑一干人等朗声说道:“尔等乱臣贼子谋逆犯上,该当何罪?还不赶快束手就擒,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仿佛耶律曷质在众人身边耳语一般。萧敌烈和萧屈烈闻言也是面上变色,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就在这时,顺圣元妃萧耨斤和建雄军节度使萧孝穆突然从德妃萧贵姑身后走出,快步走到皇帝耶律隆绪这侧。
    德妃萧贵姑这才回过神来:“萧耨斤,萧孝穆,你们既已答应助我造反,如今再想投靠这个昏君,怕也难落得一个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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