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伙儿没办法,就拨了一个电话,郑哲接了电话,听出顾铭的声音。
    郑哲一肚子的话想问他,可张了嘴,却冒出一句:“你到底怎么了?”
    电话里的声音低轻,听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不同,然而又似乎有很大差别:“你过来一趟。”
    郑哲正想问话,那边便传来一阵忙音,接着他将手机还回去,二话不说上了车。
    开了一个小时开到城郊,周遭都是树杈子和野地,等下了车,郑哲看见路牌才知道是个省道路口。
    不是高速路口。
    前面的小伙儿一回头:“哥,到了。”
    郑哲看见顾铭的时候他正在喝水,身边站着几个人,可都离他不算太近。
    顾铭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子灌了一大口瓶,接着低头吐出来,武儿也在一边用矿泉水浇毛巾,弄完后又稍攥了一下递给他。
    顾铭没有接,而是弯着腰继续吐,起初郑哲一直以为他在漱口,后来走进了才发现是在呕吐。
    周围没一个人说话,只有顾铭一个人哇哇的吐,吐完了漱口,而后又一股酸水反出来。
    顾铭的已经吐的吐不出来,可嘴里永远都是一股挥之不去,混杂着烟草臭,肉膻,血腥,黑皮的,死人的,他永生难忘的味道。
    冲动的代价是整个事件的失控。据自己人说原子已经死透了,黑皮顾铭不能确定,他在逼他打电话放了郑言后,追着那满脖子血的老家伙又跑了几十多米,最后又在黑皮头上补了两枪托,只是顾铭在砸的途中就被自己人拖走,因为守在外头的人来了信儿,说客人报了警,警察很快就会到。
    顾铭不是没做好弄死他俩的准备,他每次办人之前都会周密的计划,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这次有个意外,因为这个意外,顾铭被怒火冲昏了头,在包间里开了很多枪,又追着黑皮满楼层的窜,把背地里干的事搬到大庭广众之下,想捂都捂不住,还给客人报了警,这下他不但得罪了田二,牵连了酒店后台,甚至还引来了警察,事到如今,顾铭是收拾不了这个场面的。
    人算不如天算。
    他自来草菅人命,侥幸高枕无忧,肆意妄为,与日残忍,如今终落得当头一棒,敲得他痛彻心扉,眼下算是彻底清醒了。
    郑哲手不敢伸,话不敢说,他看一眼旁边的武儿,武儿面无表情,只是单手举着一块湿毛巾。
    郑哲觉得好像不大对劲,可一时半会儿也反映不过来,直到身边的呕吐的人直起腰,郑哲才反映过来是哪里不对。
    少了一个张春天。
    但郑哲还不至于不识趣到去问顾铭张春天在哪儿,于是他闭了嘴,看顾铭直起腰身,接过武儿手里的毛巾开始擦拭他自己。
    借着微弱的路灯,郑哲着才发现,顾铭的脖子,里头的衬衫全都是血,然而顾铭却没有擦血,竟是拿着毛巾劈头盖脸的一顿擦脸,而后顾铭停了手,将脸埋在毛巾里,手脸不动,肩膀却是抖了一下。
    郑哲盯着顾铭看。
    接着便抓着顾铭的领子把人塞进怀里:“怎么还哭上了。”
    武儿将剩余的半瓶矿泉水搁在旁边汽车的雨刷上,领着身边的人上一边,聚在一起抽烟。
    肩膀上的毛巾从湿冷便成温热,顾铭的声音发闷,带着很重的鼻音:“后悔。”
    郑哲听不明白,也不想问,只是把下巴埋进他头顶:“没事没事……”
    他摸顾铭的头发,抚上他湿冷的刘海,接着取下他脸上的毛巾,帮他擦脖子上的血迹:“别哭,没事……”
    郑哲捏着顾铭的下巴,在仔细检查顾铭的伤势间,在四目相对里,郑哲看顾铭眼皮儿红,鼻子红,眼周斑斑淡粉,一副哭狠了的模样,却一点也不难过,相反的,这个毫不知情的男人兀自在内心缓慢的膨胀着自己的爱意,他缓缓清洁他的脖颈,擦他的眼泪,刮他的脸蛋儿,在内心慨叹着如果周围没人的话他还会吻一吻他,亲他的脑门,直到把他的小可怜儿哄好为止。
    这时候旁边开了一辆逍客,跟顾铭身后这辆比起来逊色不少,上面下来四个人,两个人去了后备箱,其中一个拿了一个纸兜过来,到前又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
    顾铭看见了,任由郑哲给他擦脖子和肩膀,他则把自己下半身脱的只剩下个小裤衩,穿上了武儿递给他的休闲裤,连鞋子也踢掉了,换成了舒适的黑匡威。
    郑哲给他擦的差不多后,顾铭三两下脱掉西装,衬衫,把自己扒了个溜干净,最后将纸袋里拿出来的套头帽衫穿妥了。
    武儿将纸袋里的帽子拿出来递给顾铭:“大哥,齐了,现金,地图,三个身份证,还有汽车套牌都在车里了。”
    顾铭摘下腕上的名贵手表,扔给武儿,长吁口气,整个人的装扮看着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郑哲不是傻子,看这阵仗已经完全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拿着毛巾傻站在一边,神态僵硬,他那盛开的爱意迅速的凋零,结冰,他周身一股寒意,眼看着顾铭看了他一眼,他以为顾铭要跟他说些什么,然而顾铭只是跟周围人交代几句,最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上车了。
    在顾铭发动汽车的时候,郑哲两步上前,他拍顾铭的窗户,直到里头的人将窗户降下来。
    郑哲笑的真是很难看:“哎,你不是要走吧?合着这是跑路现场啊?到底怎么了你要跑?”
    顾铭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望着前面。
    郑哲弯着腰,手攥在半降的玻璃上:“那你既然要走,那叫我过来是为什么?寻思看哥们哭呢啊?”
    顾铭侧过脸,盯着他:“不是,就想看看你。”
    郑哲强装镇定,强压恼火,可他越压越火,越压越浓烈,简直要喷出心口,以摧枯拉朽之势,作个撼天动地。
    然而他到底是忍住了,尽量平静的说了两个字:“几年!”
    攥着玻璃的指节发白:“我要等你几年?一年?两年?五年?”
    “……”
    “别走了呗,你就是坐牢了也没事儿,我一定能天天去给你送好吃的。”
    “……”
    “你要是走了,那咱俩只能完了,你以为我真会等你那么些年?我他妈还是当初那傻小子么?咱俩在一起才多长时间,几天,几个星期,几个月,这么一点记忆我能撑得住么?小顾铭,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爱你的份儿上,你也稍微爱下我?”
    郑哲这一次等了很久,等的情话成了笑话,表白成了独白,一字之差,千里之距,远的他的爱意被付之一炬,他声音艰涩,心都成了灰烬:“我今年都三十了,顾铭。”
    “我再等头发就真要白了……我这次是真等不下去,也真等不了了……”
    顾铭伸出手,推开郑哲摁在窗边的手。
    他升起车窗,盯着外头他红着眼,硬着心的男人:“不用等我,如果以后你还是单身,我来追你,你要是结婚了,换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卷二还有一章,卷三会非常短。其实这章没写完,可能会再补充一下吧。。。哎呀困死了啊。。
    第83章
    人就这么跑了,没有犹豫,没有留恋,相当潇洒。
    回家时已是深夜,郑哲在外头晃了一圈,忽然就生出点思乡的情绪来。
    朋友就是平时的时候想不起来,一旦有事才觉得离的远了。
    艾金已经从老家回了深圳,肖亮这个点估计也早睡着了,再说都是有家有业的人,郑哲也不好大半夜的给人打电话折腾。
    于是他独自在外头抽了很多烟,接着就回家睡觉。
    正愁不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日子,不成想第二天一早郑哲就被叫到警查局问话。
    郑哲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人,就怕警察,一想起他关到14年才能出来的二叔就更害怕了,所以他在去的路上就寻思着警察问他什么他都要如实回答,坦白从宽。
    结果警察大哥上来就问他跟犯罪嫌疑人什么关系,一屋子人男女老少都眼巴巴的盯着他,拿个小本准备记录。
    说实在的,郑哲真是有点尴尬,他沉默半晌,慢吞吞的蹦出两个字,朋友。
    问话的警察是个圆脸胖小伙,年纪不大,他拿着一支圆珠笔敲着桌面儿,咧嘴冲郑哲一笑:你挺大个人撒谎脸都不红,我问你,你就当我不知道么,多少个人的口供都说了你是谁了。
    郑哲一看,行啊,也别要脸了,就照实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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