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哲当然不想承认,又因为常年应酬张嘴胡扯的功夫越发精进,他便信口胡诌:“我可没刻意等,我看旁边一个大爷练剑看的太入神呢,大爷剑法太高超了,金鸡独立还能蹬腿刺,我光顾着给他鼓掌喝彩,忘了时间。”
    “大爷没宰了你真是万幸。”
    ……郑哲一边没完没了的跟顾铭发问,一边占便宜似的在顾铭脸上扫来扫去。
    他仔细的审视顾铭的表情,试图从中品出点什么来。
    郑哲很希望他眼里会有一点点热情,或者笑意,起码证明他还挺喜欢跟自己独处,然而顾铭实在是没表情,笑也不笑,郑哲只能转而欣赏顾铭的脸,看他嘴唇红润亮泽,睫毛浓长,像是一抹浅色的黑雾,终年笼在他的眼睛上,隐蔽了眼神,郑哲望不穿,也看不透。
    俩人认识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平静的站在一起聊一些废话。
    郑哲跟他说话并非是想刻意讨好,他本是抱着顾铭肯定又开始会跟他吵嘴的心态,就跟以前,甚至更久的以前一样,可令人意外的是,顾铭居然没有走的意思,甚至还在身后的哀嚎和吵闹声中很有耐心的跟郑哲聊了很久。
    郑哲觉得这可能是顾铭另类的表达谢意的方式,一个生性话少,不爱聊天的人聊了这么多,在饭局上那是应酬,为了赚钱拉关系,可顾铭都不需要这些,所以只能是在表达谢意。
    郑哲就这么成功的压住了自己乱撞的心,挺平静的享受跟顾铭在一起的时间,偶尔也在顾铭说话的时候开个小差,因为顾铭的衣服穿的实在匆忙,领子松松垮垮,露了一大片红痕点点的皮肤,不过郑哲也没色情的盯着他的领口看,时间隔的不久,他还记得衣服下面的身体,腰侧的肌理,长直的双腿,圆翘的屁股。
    可惜郑哲没能享受太久,顾铭就接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并不是打到他手机上,他的手机关机了,是武儿递过来的手机。
    武儿还处在一个亢奋的状态:“大哥,张春天有话跟你说。”
    顾铭接过电话就往旁边踱步,那旁边刚好站了崔茂银,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害怕似的往旁白一躲,但没有走,只是垂头丧气的继续站在一边等。
    郑哲这才发现秃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弄走了,屋里面寥寥的几个人,那他也没必要在这边呆着,便叫了武儿过来把俩人的衣服调换,准备回去了。
    张春天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接到了电话,他在往现场赶的时候正好路过酒店,便顺其自然的进去把房间退了。
    反正顾铭已经安全了,张春天没理由火急火燎的赶过去,最后还因为忘记办事挨顿砸。
    事情的结果实在是另张春天有些意外,意外的他都等不及赶过来告诉顾铭,直接就打了电话。
    郑哲换好了衣裳,蹬上皮鞋,跟身边的武儿打了个招呼便准备走人。
    他走之前必然会看看顾铭,碰巧顾铭也转过身正在看他,只是他这回有了情绪,像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眼有惊怒。
    顾铭挂了电话,没有上前,反而往后退了两步,立定了,接着阴恻恻看了郑哲一眼,语调发平:“昨天是你!”
    郑哲几乎是瞬间就反映过来了。
    这人要是心虚,原本没干系的事都会想上很久,更何况顾铭这样开门见山。
    郑哲快走两步,待离得远了,又远远的看了顾铭一眼,看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脸上起了一层胭脂色,像是上了妆。
    第章
    午后艳阳,自楼道窗口里没遮没掩的露进来,虚化了顾铭那浮着光的红脸蛋儿。
    郑哲看了他好一会,像是瞧见了一匹烈马,他驯不服,骑不得的,可他就是驯过了,也骑过了,顾铭现在一副要尥蹶子的样,反而让他觉得十分痛快,甘之如饴,比先前顾铭对他好的时候要让他舒坦的多,因为顾铭乖起来他又要懊恼,又要重新憧憬一遍,蠢蠢欲动一次,最后失望一回。
    他没有像从前一样应景的跟着暴怒,他像是被磨出来似的,眼里蕴含了一丝笑意,但更多的是别的意思:“是啊,小宝贝儿,你要弄死我么?”
    武儿本来还笑嘻嘻的跟郑哲挥手告别,但听见小宝贝儿这个词儿后也着实愣了一下。这小混子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试图从附近找出一个女人来,而他到底也找不到女人,只看见他大哥咬着后槽牙盯着郑哲。
    武儿看看郑哲,又看看顾铭,一头雾水,他觉出来顾铭生气了,但又觉得这气生的实在不同寻常,他跟了顾铭这么多年,知道顾铭生气的时候从来不表现在脸上,都是直接动手,不像现在这样,立在一处,不动作,只错愕。
    郑哲才不想等顾铭上来揍自己再跑,不过他走的很慢,一步三回头的看,看顾铭的脸越来越远,他到底也没有追上来。
    在回去的路上郑哲对顾铭这种不寻常的反应做了几种猜想,认为除了顾铭脑抽没反应,和爱上自己这两种极不靠谱的猜想之外,他觉得顾铭要么是碍于他刚救了他所以饶他一回,要么就是实在是恶心,打都懒得再打他,再或者也可能还比较能接受这个人是他?然后因为有这种想法他本人也震惊了?
    想到这里郑哲一边开车一边笑,笑的车都开不稳,在马路中间晃悠。这使得路过的司机都怒目而视,一副见了马路神经病的模样。
    郑哲笑够了,荒唐之余又自圆其说,想着顾铭那天还是有享受到的,在床上喊不要滚开那都是给双方助兴呢,顾铭要真是不爽后来也不会直哼哼啊,说不定他其实也有点食髓知味呢。
    因为前一晚已经想好了,也做了心理准备,所以郑哲并没太受此事影响,除了出门小心点,平日里还是该干嘛干嘛。
    他去宾馆找了几次平安扣,没找到后,还为此忧伤的站在阳台上抽了整整一包烟,看了一晚上的星星,简单的在内心里告别了自己的青葱见证物。
    接下来那两天他定了回去的机票,联系他妈商量将郑言送回去的事,他得罪了顾铭,并不想让郑言因此而受牵连。
    但贺兰兰在电话里的表态很让郑哲意外。
    她跟她的新丈夫在县里看不好,打算来市里治病了,不用郑哲去送郑言了,他们已经租了一辆车在市里的路上,打算在市里住上一阵子。
    因为那男人要住院,郑哲便建议他妈跟他弟暂时住他哪儿,毕竟他也要回去,就算她妈一直要住在这里,他如果回来再找地方就行,都是一家人,怎么方便怎么来呗。
    郑哲打这电话的时候,郑言正撅在地上给他擦皮鞋,整整七双,连郑哲脚上那双都没放过,郑哲知道他在讨好他,也知道他想留在这继续去找顾铭,但郑哲想不通更深层的意思,郑哲也懒得想,谁没事琢磨傻子想什么呢。
    郑哲挂了电话,穿上郑言给他擦好的鞋去见了一趟吴江舟。
    这老家伙最近找郑哲的频率少了很多,最主要还是因为郑哲老回绝他,他这会儿见了郑哲也格外的亲切,拉着他跟一个土大款凑了一个饭局。
    几个人落座后,吴江舟便朝郑哲显摆说他跟最近忙了一件大事,跟区政府签了一个协议,打算搞点药材种植,丹参,金银花什么的,磨成粉出口海外,国外极认中国药材原材料,特别是日本进口最多,这不他还没等种呢,第一批订单都到手了,那意思眼下就万事俱备,只差资金,说完还掏出一摞子合同材料来,像模像样的在大家面前抖。
    郑哲被他抖的直翻白眼,心想他俩都是同行,吴江舟忽然开始大搞种植,跨行如此劈叉,也不怕豁了裆,然而吴江舟又不是顾头不顾腚的二愣子,既然在大款前这么不要脸的吹,又说想融资,俩人相交一场,那郑哲就帮他圆圆谎,骗骗土大款。
    郑哲装模作样的研究了半天合同,一边怪吴江舟有这么好发财的机会才告诉兄弟,一边问他资金缺口多大。
    俩人对着喷了半个小时,土大款终于听的心痒,积极参与细节讨论,最后跟吴江舟当场就拍了板,愿意入上一股。
    从酒店出来后,郑哲问吴江舟到底想干什么,吴江舟也很诚实,说他想种植是不假,但银行带不出来足够的款,只能跟人借,这年头融资多难,他磨那土大款好些天了,那土鳖也没松口,到底是看郑哲跟着抢才觉得稀罕了,准备出钱。吴江舟还说他那个老厂子准备出手套现了,带着那块地,问郑哲要不要,要是要的话贱卖给他,价格绝对便宜,他老吴不坑自己人,也当时谢谢郑哲。
    郑哲一听价格还真是便宜,但也没立刻拍板,只说他考虑考虑,回东北的机票都定了,搞不好还不回来了呢,别再买了没用呢。
    吴江舟很奇怪:“你怎么还不回来了,你前一阵子不是也赚了点么?”
    郑哲往车上走,他疑神疑鬼的望着四周,生怕半路窜出个西瓜刀战士,所以他两条大长腿紧倒腾,抬起手晃了晃车钥匙,算是跟吴江舟再见:“哥们不小心在本地混上了,得罪了一位老大,正准备跑路呢,不然容易被阉。”
    吴江舟自然当是玩笑话,他拎着装合同的牛皮纸袋子跟在郑哲背后,笑嘻嘻的:“你这人不行啊,又当江湖侠客又当制造商贾,得干一行爱一行啊。”
    郑哲钻进车,离老远冲吴江舟来了一句:“哪儿啊,我是爱上侠女了,要不谁闲着没事混去啊。”
    “拉倒吧,追女的还用特意去混?这年头还有不爱钱只爱浪子的女的么?”
    郑哲没回答他,只跟吴江舟摁了摁喇叭,算是告别。
    可却一路上都在想吴江舟那这句话。
    他认为自己十分悲惨,毕竟自己曾是浪子,现在也有钱,可顾铭就是哪点都不爱,他俩永远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除了被揍到落花流水,这花跟水就没别的交集。
    郑落花被这种念头折磨了一路,他总要时不时的这么纠结一下,毕竟他也是正常人,年纪不小,既然明摆着没戏,他当然不可能一门心思的扎一汪流水溺死,所以他也要偶尔犹豫着是要重新死灰复燃,还是决定继续心如死灰,这种纠结就像他的大姨夫,一月折磨他一回,有时候不调也几十天一回。
    第章
    踏上家乡的土地后,郑哲看哪儿都亲切,听口音也舒服,特别能适应这个温度,在山东总觉得热死,大家也围着他不停的扇凉风,说是去一趟山东都把他们郑总给晒黑了,也有说那边不是有海么,肯定是给海风吹黑的,去一趟挺遭罪,幸苦幸苦。
    待黑黑的郑总被员工迎进了公司,得了消息,连工厂的工头都出来了,大家围坐一团,跟上动物园看大老虎似的,连端详带摸,还七嘴八舌的问郑哲在那边吃了多少煎饼卷大葱,高粱饴粘牙不。
    郑哲半天都说不插一句话,好容易说一句山东不吃煎饼卷大葱,大家又纷纷感慨说郑哲说话已经有了山东味儿,有点胶东感觉,东北话不纯正了,可惜可惜。
    郑哲对此很不认同,他一直认为自己说的是普通话,跟播音员没什么差别,不掺杂任何口音,但大家一致认为他之前说的是东北普通话,现在是东北山东普通话两掺,从纯种变杂交,不幸不幸。
    郑哲到家第一天便舌战群儒,饭也是在公司吃的,直到晚上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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