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看谁有病。”
    “谁看谁傻逼!”
    “是的呢。”
    “看来你也是个有层次的人。”
    ……
    他俩一唱一和的骂,奈何文化水平都比较有限,词汇量少,也骂不出什么花样来,很快就都没话了。
    不过倒是把气儿全撒出去了。
    郑哲跟顾铭骂完了,对视半晌,都微微一笑,觉得对方又有点顺眼了。
    第 5 章
    郑哲发现这小子白天里生龙活虎的就知道玩,一到了晚上就跟死了亲爹一样忧伤。
    这不自己才迷迷糊糊闭上眼睛,那边又开始抽搭起来,好几天晚上都是这样,起初郑哲很烦,扯着脖子张嘴就骂,一骂身后的人就消停了,一点动静没有,只是小肩膀子一抽一抽,抖的跟叶子一样。但俩人毕竟一被窝睡了好些日子,多少过出了点感情,所以这天郑哲便忍着困压着火,举着伤手翻过身去拍他,一边拍一边嘴里还振振有词,那意思无家可归也没啥,哲哥愿意养着他。
    郑哲安慰半天也没安慰好他,倒是把自己那点困意都说没了,他睁开眼,望着眼前的蜷缩的黑影:
    “小伙儿,我还不知道你多大呢?”
    “十八。”
    “你连毛儿都没长齐你还十八?老子才十七,你看看你比我矮多少?”
    顾铭不想告诉他自己真实年龄,总怕暴漏了,回头警察就来抓他:“就是十八。”
    “跟我装大呢?”郑哲翻了个身:“还有,你怎么能没家呢?人总要有户口吧,你户口上在哪儿了?亲戚家么?你就这么跑出来你家人不找你么?……”
    郑哲问了很多,但顾铭始终一句话也没有,他只是在郑哲最后沉默的时候干干的打了两声呼噜,表示自己不想谈这个话题。
    郑哲摸着顾铭露在外头的膀子,揪着被头就往上给他撩,后来又不知怎么忽然变了主意,直接坐直了身体,伸手就拉开了墙边的灯绳。
    顾铭眯着眼,只觉得眼前身体的一闪,整个视线都亮起来了。
    昏黄的灯泡映着郑哲起伏的椎骨,他身上就一套背心裤衩,由于在被窝滚了半个点,从上到下都是褶子,还露了半片屁股蛋子,膈应的顾铭赶忙把脸儿别过去。
    郑哲缩着脖子开了床边的衣柜,那衣柜是最老式的,木框子里头是玻璃,里头还贴了一张刘晓庆的挂历,他一头扎在里头翻了半天,接着扯出一件衣裳,回手就扔在床上。
    “以后睡觉别光膀子了,你穿我的,”郑哲顶着一头黑乱的短发往床上窜,“就是稍微大点,比没有强。”
    被褥里伸出两个白细的胳膊,待找明白了领子后,顾铭才坐起来把那白棉布的背心往自己身上套,他穿上后发现的确是有点大,领子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胸前,这玩意主要就是遮两点的,可到顾铭这儿非但遮不住,还两点俱露,一点实际作用也没有。
    郑哲钻进被窝裹紧了,目光在顾铭露出的嫩头儿上刷刷的扫:“明天我给你找两个别针把肩带别一下行了。”
    顾铭肿着眼睛打量自己身上的新背心,脸上有了点笑摸样:“你家要是有针线,我自己就能缝。”
    郑哲刚才背心裤衩的在外面耍到没什么,进了被窝反而冷的是上下牙直打架:“我都给你找衣服穿了,你能别哭了么?”
    顾铭拉了灯绳,挺高兴的躺回去:“恩,我现在也不想哭了。”
    俩人好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起来又吵起来了,原因是顾铭醒的早,又不肯闲着,屋里屋外的玩,大耗子似的弄出不少动静,一会盆儿响一会鸡打鸣的,吵的郑哲一大早不得安生。而郑哲又是个爱睡懒觉的,自然不肯忍,眼睛还没睁开就虎啸似的吼,用力之猛,连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顾小红!你他妈再出声我弄死你!”
    吼完了也就没动静了,翻个身继续睡。
    顾铭猫着腰揭开锅,拿饭铲子把热好的剩饭挖出来放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嚼,连菜也不吃,填饱肚子后便轻手轻脚的阖上门就出去晃悠。
    顾铭来了好多天,这还是头一次出门,以前不敢出去是怕自己走了,郑哲把门一锁自己就回不去了,但现在不一样了,郑哲虽然拳头很硬,心肠却很软,这个顾铭很知道。
    顾铭没上大街,因为身上还穿着偷来的衣裳,自己还刺了那个卡车司机一刀,总怕遇上,于是便只在小道里游荡。
    顾铭发现这儿跟老家那边一点也不一样,平房很多,而且家家都顶着一个小烟囱,一到饭点就冒烟咕咚的往出飘香。顾铭路过一个集市,兴许是因为冷,所以人不算太多,即便是已经临近年关,街上有不少摆摊卖春联年货的,每个人都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这让顾铭有点害怕,因为在老家的时候就听说过东北人是好战人群,互相多看一眼都能打的头破血流,所以顾铭一直很小心的管着自己的眼睛,看见人影赶忙把眼皮一耷拉,等人走了在抬起来。
    他穿的上半身穿的像个棉花包子一样,腿脚却是细长,手跟脖子都露在外头,还光着个脑袋,加上又是个浓眉红唇的形象,惹不少路人都斜眼瞅他,甚至还有个卖冻梨的老大娘闲着没事问他冷不冷。
    顾铭自来脸皮很厚,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这时候却是被瞧的有点惊悸,顺着墙根就躲进胡同里。
    胡同里有一家狐狸养殖专业户,养了十来笼的银狐,这会儿正好在院里剥皮,那东西本来味道就大,此时更是腥臊扑鼻,加上宰狐狸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顾铭的眼睛。
    他站在铁门儿外,眼看着那一院子的鲜血淋漓,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顾铭在这地方找了这么久的乐子,终于找到一个他真正感兴趣的事。
    那狐狸通体银白,给个莽汉子踩在脚底下,抡起木棍砸的鼻口出血,紧接着就挂在木头桩子上,从屁眼开豁,割骨去皮,手法巧妙的将一整张皮从那下往上血淋淋的扒下来。
    顾铭能觉出来自己头发竖了一下,却并非害怕,反而胸腹里热血翻涌,蠢蠢欲动,很想上去试试,可又明知不可能,只好趴在门栏上干过眼瘾。
    杀狐狸那家很快发现院外看戏的半大孩子,本来吓唬两声想把人撵走,结果仔细一看,发现是个丫头摸样的人,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春风满面,不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顽劣小子,让人烦不起来,就随他看了。
    倒是院子里的大狼狗不乐意,发疯的对着顾铭咆哮,一副要挣脱锁链的架势,可顾铭依旧不管不顾,趴在门栏上看的目不转睛,直到肚子咕噜一声,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回家做饭。
    ***
    郑哲到了是没睡成懒觉。
    顾铭走没多久,艾金一行人就翻墙过来,连带着一尊关公,一桶老白干和四只粗瓷大海碗,土匪似的进了院。
    因为顾铭走的时候只给大门上了锁,这帮人直接推门进屋,也没等郑哲起来,噼里啪啦的把那些破烂一顿摆放,就差在郑哲床前烧香磕头了,把郑哲给烦的,衣服都没穿利索就跟他们急头白脸的干。
    肖亮是最后一个进门,他对此的解释是他对象很烦这一套,他也没办法,只能把结拜仪式搬郑哲这里,因为他家最方便,没有媳妇也没有娘,哥几个想怎么作怎么作。
    不过在正式结拜之前,四个人还是商量了一下解决王达吹的事。
    此事迫在眉睫,这一个老流氓祸害的大家都不安生,在这么拖下去怕是要找上门儿,肖亮已经给盯上了,多少天他跟他对象连家都不敢回,生生在他姥姥家赖着住,还说下一个不定就要轮上谁了。
    此言一出,当场就给张驴儿吓出一个屁,放完了死活要搬去艾金家避难。
    艾金妈是出了名的彪悍,当年还加入了红卫兵,跟他爸两杆三尺挠子在文革晚期中武出了一片天地,名气满贯东方红和星星火两条大街,特别是他妈,因为是满族,坊间都盛传她是想复国,要不是艾金爸在一次武斗中死了估计还打呢,所以有这样的妈一般人不敢惹艾金。
    艾金不想要张驴儿,坐在郑哲旁边就开始劝他上自己家来。
    郑哲没搭理他,只顾着跟肖亮说正事,他前一阵子把王达吹家在哪儿,周围的环境什么样,全都调查了个底儿掉,这哥们有一台幸福250,一个人的时候基本上都在摩托车上,是个人都撵不上,虽然他回家的时候会下车,但他弟是搞五金的,他家的门洞里摆了许多铁锹,而且他弟也有可能在家,所以最好不要选择在家门口动手。
    幸而他家周围有个小学,一到放学期人流量很大,加上两边摆摊的小贩,骑自行车都得下来推就更别提摩托车了,而且他通常回家就是放学那个点,旁边又是省道,附近有一大片庄稼地,十分适合动手。
    肖亮赞许的点点头,抬手拧开装酒的塑料桶:“就这么定了,谁让他敬酒不吃吃拳头呢,不过话说回来,倒时候大家下手都悠着点,把这事了了就行了,可别失手杀人啥的。”
    张驴儿坐在床头上分香:“肖哥,你咋还倒上酒了呢?”
    肖亮头也不抬:“这都要中午了,我得回去给你嫂子做饭,就寻思赶紧把结拜这事先办了吧,对了,今天几号?”
    “十四号。”
    “有点不吉利呢……”
    “哎呀,就今天吧,你要选日子你早问啊,酒都倒出来了,眼儿那么小咋灌回去啊,赶紧的吧,”艾金一边翻着白眼一边依偎着郑哲,“你说是不是呢,六哥哥?”
    郑哲叼着烟,厌恶的搡了他一把:“你怎么跟个‘贴树皮’一样,你再这样我一脚把你踹大门外去!”
    艾金笑着往旁边坐了坐,也不生气,反倒神色娇憨:“你就是一脚踹进我大门儿里……哎呀人家好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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