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颐眼角耷下来,顾之洲却打了胜仗也似,逗了妹妹一会儿便笑容满面带她往明间走,边走边道:“瞧好吧,他这自负的脾性迟早能改掉,首先从你的态度起,别叫他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念颐再不济也有我这个堂哥呢。”
    她勉强露齿一笑,仍有些低迷,顾之洲的声音却猝的停下来,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拐角的墙角有人。那里是一处死角,按说应当无人经过逗留的,念颐抖了抖精神,眼前浮现四个大字——非奸即盗。
    兄妹两个是同样的想法,俱凝神屏息,留神听了,传出的窃窃女声却居然是六姑娘。
    “我实在不甘心每日看她春风满面,分明是这般不堪的身世,何以匹配太子?!”
    另一个男声也开口了,嗓音刻意压得低沉,“我警告过你,你非要不识大局么。”
    念颐几乎在瞬间认出这是顾之衡的声音,她更清楚,他们此刻在谈论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他们说她是不堪的身世,说她配不上太子……?
    顾之洲的震惊不比念颐少,他怕她有动静叫他们发现了,便捂住她的嘴巴。
    那厢六姑娘的声音又响起来,含着一丝怨毒,“有道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此言果然非虚。你还不晓得么,念颐本事大着呢,在皇宫里时便同承淮王有所牵搭,如今不知到了哪一步,这样的姑娘,果真堪配太子么?”
    ☆、第47章
    顾念兮满以为自己兜出了念颐的大秘密,正在暗暗得意之时,忽而注意到顾之衡变了脸色,简直是一瞬间铁青下来,声音像是坚冰,又硬又脆劈头过来,“你若再提到我母亲,我必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管好你的嘴,念颐出了事,你面上便光彩了么?”
    “有其母必有其女”,这样针尖麦芒死的形容,乍然听到事实鲜血淋漓从念兮口中说出,他险些失控,还能站定同她说话已是最大的容忍。
    顾念兮却一时不曾料到顾之衡竟有这般的反弹,自幼幸福的人,哪里能切身体悟到旁人的隐秘禁忌。
    顾之衡最是在意自己母亲一事,其次便是打小就戳进眼窝子里的念颐,他看着长大,却从没有过表示,长久以来一遍遍问自己能不能接受她,到底该以怎么样的心态来面对她。然而一直到了现如今,他也没有理出头绪。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人,努力规避着母亲与大伯有染的事实,努力叫自己以为顾念颐不存在,她不是自己的妹妹,他是顾之洲的妹妹……可是,人时常如此,并不能顺应自己心意,他对念颐终究还带着些与生俱来的亲近,掩饰的再好,当设计她安危利益时不免为她考虑。
    “顺应大势,你是聪明人,万不要做下糊涂事。”他对两颊发白的顾念兮浅浅而笑,嘴角的弧度却十分凛冽,“从今往后都不要提及此事,此番是最后——”
    “唔!”
    一个短促的女声突兀地插。进他的声音里,顾之衡唇角紧抿,顾念兮却瞳孔放大,视线经过他,落在他身后的两人身上,她神色几度转换,忽的发笑,“一场好戏就要开场了,五哥哥,这可不是我敲锣打鼓宣扬出去,十二妹妹她自己听了这壁角,只怕怨不得我了罢?”
    念颐的嘴还被顾之洲紧紧捂着,他闹不清发生了什么尚在观望,她却异常敏感,顾念兮的话言犹在耳,含沙射影隐喻的竟是……
    她混乱极了,生出一股蛮力来挣脱了顾之洲,正在拉扯之际,顾之衡看了过来,念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停止了动作,讷讷地望着他,口中喃喃,“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顾之衡没有开口,他向顾之洲打眼色,让他带她走,顾之洲却泛起一丝犹豫,适才念兮的话是投入湖中的石子,涟漪已然波及自己,那句“有其母必有其女”,这暗指的说什么?倘若她认为念颐同承淮王有首尾,一面又与太子定下的亲事,那么,由此说来故去的二太太竟然——?
    这种事情不能细想,细思极恐,当务之急拉走念颐显然才是正确的选择,尽管顾之洲自己内心里也想弄清真相,他手上才要用力,念颐却游鱼似的滑了开去,她径直掠过顾之衡停在念兮跟前,这样的气势,倒仿佛她才是姐姐,念兮咬着嘴唇,不知什么话会从她嘴里蹦出来,想想都叫人心悸!
    “六姐姐,你有什么话不妨亲口告诉我,我的身世…我是谁?”
    话毕都来不及逼问,手臂就叫顾之衡拖住了,他把她向后拽,声音仿佛自喉咙口压出来,“跟我回去!”
    关键时刻念颐不是吃素的,这事早在前一回就埋下了根源,她今日又撞见是天意,若再不弄清楚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运道,哪怕明知将要面对的不是什么好事。
    她死死顿在原地不肯再移动,眸中楚楚望着他道:“是我想的那样么?我的身世,我不是爹爹的女儿,我是娘和大伯——”
    “住口!”顾之衡的脸孔上突然狰狞起来,他素来是翩翩的风度,念颐骤然见哥哥如此,话也难以为继,眼眶里不知何时蓄起热泪,滚滚流下来。
    他的反应是最好的侧面印证,顾念兮果然就是那个意思了,她觉得这个世界恐怖极了,亲人忽然之间全然颠覆,颠倒了她整个世界,而她的母亲,她虽然不曾得见但一直敬重珍视的母亲,居然与大伯私通,置父亲于和何地?
    这在世家里是如何的罪孽,她是她的女儿,自然没有资格置喙,然而……
    念颐脑海里翻江倒海,她力竭蹲下去,也不是想哭,只是看着周围晃动的人影,他们的声音她一个字都听不分明。她不再是自己曾引以为傲的身份了,甚至没有资格做太子妃,还有须清和…他尚不知晓她的身份。
    幸好他不知道。
    他知晓了,看她的眼神也会变吧?仿佛此刻六哥哥的眼神,到底不似往日纯粹了,依稀夹带着什么。
    她像是猛然被隔离在世界之外,这样的身份只有她一个人,他们都不是,即便他们都是她的亲人。过去总弄不懂爹爹和哥哥对自己冷淡疏离的原因,如今身处其中轻易便瞧明白了,这份明白她却承担不起。
    她失去了同父同母的兄长,在二房是尴尬的存在,在大房亦然。念颐绕过他们,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她觉得自己也不在乎这些了,是不是最亲厚的兄妹,有没有人真正在意她,都不重要了。
    天上云层稀而薄,日光*辣照射在身上,热意蒸出满头的汗水,念颐擦擦汗,木然地仰头看天穹。方才大伯便是如此仰面望天,他看到什么了呢?
    她一直是个听话守规矩的孩子,父兄的忽视没有击垮她,继母的冷漠她不在意,而今现实的残忍却压得她脊梁颤抖,天空的蓝越来越浅,越来越白,某一个瞬间化作一道白光,她蹙眉执着地望着,倏地眼前晕眩栽倒下去。
    只感觉一个臂膀在身后接住了自己,念颐没有晕倒,只是潜意识里厌世的情绪作怪,她闭着眼睛不想动,哪怕自己就这么一觉睡死过去也是好的,醒来后春光明媚,母亲坐在窗前绣花,窗缝里桃花灼灼,迎风飘落的花瓣里哥哥和爹爹在院中对弈,间或有爽朗的笑声传进屋中……
    都是奢望,从前是,现下连想都不敢想。
    顾之衡把念颐搂了搂,顾之洲仍在怔然,他忖了忖,道:“你们先去屋里见老太太,什么也不要说,更不要露出异样,至于念颐——只说她这几日身子不适,被我路上碰见送回去了。”
    念兮咬着唇还要说什么,顾之洲看她一眼,颔首道:“我们知道了。”不觉看着念颐蜷缩着躲在顾之衡怀里的模样,心头绞了绞。
    他有什么可说呢,事实既然是如此,他们要做的唯有接受此一条路可走。只是苦了念颐,她与他不同,她自幼便是个坚强乐观的孩子,纵然父兄不待见,却也没叫她养成个阴郁的性子,如今真正的身世揭开,父兄似乎都换了人,母亲又……
    受伤的小兽只能独自舔舐伤口,外人介入不了。顾之洲不再看念颐,转身便走,屋里老太太那里不好耽搁太久,他还得进去遮掩,想来,长辈们苦心遮掩十数年,并不希望他们知晓。
    ***
    念颐躺在床上,两眼无神望着帐顶,屋里的骚动强行在顾之衡的气势下熄灭。
    几个丫头都退出去,他在床前站定,高大的人影投下灰长的影子,念颐不想见到他,她连自己也不想见到,拉着被子渐渐蒙住了脸。
    顾之衡看着那一块凸起,她仿似没有呼吸,“你要把自己闷死么,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
    石沉大海,她不作反应,他对她从没有好言好语,一时竟不知如何待她。便是要安慰,他却难以启齿,谁又来安慰自己呢。
    “你已经十三岁,难不成还把自己当作个孩子么?”顾之衡去拉被子,她没有抵抗,白生生的小脸露出来,眼瞳碌碌地转向他。
    这一眼,铁石的心肠都要化作绕指柔,顾之衡新房筑起的厚壁响起崩塌的碎响,他手指动了动,背回身后,沉声道:“爹爹面前不要暴露出来。他从来嫉恶如仇,当年连看我的眼神都是满满不虞,既然能疑心我的出身,遑论是你。”
    念颐眼睫颤了颤,肤白若雪,蝶翅一般的剪影愈发惹人怜爱,揪着被角沉默不言。
    过了良久,她唇畔抿出个细弱的笑弧,“哥哥,你以后一直对我这么好,好不好?”她对他有执念,从小就有的执念,如果父亲那里指望不上,那么眼下即便是同母异父的兄长,她也会像落水的人抓紧浮木一样抓住他,寻得一丝慰藉。
    难的得心有灵犀,尽管不擅长,顾之衡还是僵硬地帮她掖掖被角,手指偶然碰到她的脸,他顿下来,轻轻抚了抚,“待青花大缸里的冰块融了便不要缩在被子里了,免得闷出毛病来。”
    被子其实很薄,念颐垂下眼,既不点头也不说话,顾之衡坐了一会子,以为她睡着了便要起身离开,谁知她不知是什么时候拽住了他的衣带,牵一发动全身,他忙拉住,回头带着三分疑惑看住她。
    “哥哥,你小时候是不是讨厌娘亲……”她若有所思,嘴唇微微启合,“现在仍旧讨厌么?她已经不在了,我都不曾有机会见到她。哥哥,娘亲欢喜的人是不是爹爹,还是难道是大伯么。”
    顾之衡的面色冷下去,他听不得她碎碎念上一辈的肮脏事,眼前不自觉出现母亲和大伯在一起的场景,眉头紧紧蹙起来,不屑地道:“便是喜欢大伯又如何,身为女子,莫要忘了自己的夫君是谁——”
    他忽然想起什么,眼神一利望着她,一字一顿地道:“念颐,你明白么?”
    ☆、第48章
    “明白…什么?”她两眼闪烁,“哥哥说的什么,显是误会了,我与承淮王殿下并不相熟,不过是……略见过几面,说过话,除此外再无瓜葛。”
    顾之衡勾了勾嘴角,“每一句都像是在骗我。”
    他估计不信,双目如炬,一看就不好糊弄。只是他约莫是不想同她计较,开口道:“没有瓜葛便好,你这里不能出差池。父亲将你的婚事看得极重,这也是你表现的机会。”
    念颐咕哝了句,顾之衡看在眼里,便换了副声气与她道:“如今家中的光景你也看到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宫中圣躬欠安,太子继位是眨眼的事,这样关键的时候,你要出岔子给家人添堵么?”
    她又拉着锦被盖住了脸孔,只有额角露在他视线里,须臾,被子里传出嗡嗡的声响,“哥哥多虑了,这事…我一早便拿好了主意,不会叫你们为难。”
    有她这句话,他还有什么不放心呢?横竖她便是内心里其实是不乐意的,而今也是由不得她,开年婚嫁在即,等嫁了人,心就踏实了,偌大的侯府也有了稳固的保障。
    顾之衡往外走,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念颐望着屏风上的花鸟出神,她从前不明白世上因何有那许多身不由己之事,直到切身联系到自己身上,才发觉出当中的滋味。唯有庆幸疏远须清和是自己先前便做好的决定,是自己作出的决定,她可以安慰自己,她并不是被逼迫的。
    须清和,须清和……
    往后是再碰不得的名字,连睡梦里也不能提及分毫。
    所谓的春闺梦里人,他于她便是罢。
    还有娘亲,思及此念颐忽而心酸,以手障面,眼角流出温热的透明液体,怎么也止不住。她从小就不爱哭,因为知道为别的都不值得,父兄不在乎她,哭了没人看也没意思。
    只是故去的娘亲,她身上原来有这样一段波折,如果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那么念颐当仁不让。她不曾见过母亲一面,对她的爱却不会比天底下任何与父母朝夕相对的人少,反而是长久的不得见,让她在母亲身上加诸了更多美好的特质。
    哪怕这样为世人所不齿的事发生在母亲身上,念颐也怪不了她,说来说去,不都是命么。
    海兰喜珠采菊三个打帘绕屏风一路进来,她们没收到风声,自然不晓得发生了何事,不过都是打小儿一起长过来的,姑娘心情不愉她们一眼便瞧出来,且瞧她不单是不愉那么简单,没瞧见五爷走时那神色么,面色分明冷沉同往日无二致,却叫人无端生出他哪里变了些的怀疑。
    就像今日他抱着姑娘回来,这在海兰看来简直犹如晴天下冰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这就是发生了。
    喜珠把冰碗放进海兰手里,同采菊两个缄默着退出去了。这屋里三个大丫头,终究念颐倚重的是海兰,喜珠过去还有些不甘心,如今也看开了,出了门就和采菊门神一样守在门首,交由海兰为姑娘解开心结,和她说说话,或许心情能好些。
    海兰见四下无人,便将盛着西瓜汁水的冰碗在案前放了下来,这种时候,念颐必然什么也不想吃,她脱了鞋盘腿在床头坐下,缓慢说道:“姑娘和五爷是怎么了,我瞧着五爷今儿不大对头,临走前吩咐我照顾好你,临到院门口还回身朝里屋看,也不知在想什么,气色都是差的。”
    念颐同海兰当真是没什么可隐瞒,抱膝靠在床栏上,纨扇硌了脚,顺手便拿起有一下没一下扇起来,徐徐将今日发生的说了。海兰骤变的脸色她不去理会,撂下纨扇,翻身郁郁地躺下了,“今天我什么也不想吃,晚饭也不消叫我了。”
    “不吃怎么成呢?”
    海兰担忧她,在她肩膀轻轻推了推,她轻舟一样被推的动了动,却没别的反应。海兰叹了口气,便道:“事已至此,不是姑娘你的过错,我也知道,姑娘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事,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倒是六姑娘那儿,往常愈是端和的人,咬起人来愈是不手软,太子妃一事在前,父兄一事在后——”
    嘴上不能说,她在心底却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念颐是嫁给太子,往后的身份只要高于六姑娘,压得住她,便不信她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太子殿下人好,等闲不招惹他,我瞧着殿下都是个和气的人,”海兰潜移默化之下,怕姑娘还有旁的心思,不免为太子说好话,贬一贬须清和,“反观承淮王殿下,就奴婢所见的几遭儿,他哪一回不是喜怒无常乖僻不拘,对外塑造的是温文儒雅的形貌,可他是么?”
    她不住碎碎念,却不知自己起了相反的效用,念颐整个脑海里都是须清和,闭上眼睛是他,睁开眼亦是他。他的笑貌,他的嗔怒,他逗弄人时的无辜得意,每一桩都历历在目仿佛昨日,可是昨日已经回不去。
    也罢,就算了吧,再惦念他是苦了自己。
    她其实不恼他的,他那日说出那样的话,叫她先嫁与太子,他日后再拿主意。约莫是这个意思,她当时心烦气盛,压根不想听他说那些梦呓一般的话,痴人说梦也不过如此了,他开口后她就知道他们真的没有未来。
    时如逝水。
    桂花香的季节缓缓过去,秋天更加的短暂,等到了冬日,念颐更是窝在小院里,除却必要的晨昏定省,她简直成了个透明人,活活把自己一个未来太子妃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年后春回大地,当普通百姓们尚在混混沌沌之时,宫中太子的婚事已然张罗起来。太子和诸王爷成亲与别家不同,出嫁女子只当日在府中置办酒席宴客便好,其余一律不必参与。新妇嫁进了皇家,便是皇室中人,一切礼仪自然随皇族的来,与民间不同。
    要进宫的当日,念颐天还没亮就被海兰一众从棉被里挖了出来。
    经过一整年,她如今也十四岁了,出落得花骨朵儿一般,削肩细腰,窈窕秀致,身量亦拔长许多,穿着红衣大袖喜服立在阑干前不言语,优美的侧颊笼在熹微的晨光里,气质略显得朦胧忧郁,活脱脱像是画中走出的人物。
    海兰在窗口唤她进去上妆,点朱唇,扫峨眉,成亲最是多的繁琐细节,念颐“嗯”一声,挽袖复进去。宫里来了好几个嬷嬷,据说都是来日近身在东宫伺候的,念颐由着丫头们装扮,待戴上沉重的凤冠,珠帘垂下之际,忽然发觉其中一个嬷嬷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掖着手立在靠近门首的地方,视线曲折地从铜镜里看着她,那样仿佛观察一般的眼神看得念颐很不舒服,她转头假作看风景去打量她,却发现这嬷嬷的神情与另外几个不无不同,甚至是更为庄重的。
    是看错了吧,铜镜里映出的她自己都是蒙昧的,她又怎么能断定别人居心不良。
    念颐恢复成没什么生气的模样,人偶似的被带着往外走,沿途铺了厚厚的红色氆氌,脚踩在上面丁点声响也无,宫嬷嬷丫头宫女们跟了一长串,礼乐齐鸣,锣鼓涛涛,她出嫁是浩浩荡荡的排场。
    进宫的凤鸾软轿停在垂花门外,顾之衡身为嫡亲兄长,在众人的注视下背着念颐把她放进花轿里。
    轿子里都是红通通的一片,漫天漫地的红。她觉得窒息,拂开盖头却见顾之衡还未出去。他神色不若适才表现的欢喜,一如老太太之人,趁着还有时间叮嘱她道:“切记,不要同承淮王有纠葛,哪怕他来找你也不要有反应。”
    念颐直觉地点头,突然又摇头,红唇轻抿着道:“眼下是这个地步,他不会再找我了。况且,我和他本就……”
    事到如今她仍要抵赖,顾之衡从去岁夏日起便留意了承淮王,堂堂一位王爷,他私底下的动作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究竟事实如何是嘴唇一闭一张几句话便能搪塞过去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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