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着人一起到了前厅,进来就看见了年羹尧,年羹尧比张廷玉要年轻许多,虽然跟张廷玉同一年中进士,可年羹尧要小许多。
    一见到石方,张廷玉就有些无奈:“夫人让你来的?”
    石方点点头:“夫人说有什么说什么。”
    “那年大人也有什么问什么吧?”张廷玉索性不管了,顾怀袖既然敢让人出来,想必是已经有对策了,或者就是根本不心虚。
    这么荒谬的事情,年羹尧也敢出来找人,也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大事。
    年羹尧倒也不是非要说要个什么理由,事实上他也不是来闹事儿的,问纳兰沁华的事情不过是顺带。
    “你可与我夫人有私?好好一个厨子,怎的还不娶妻生子?”
    张廷玉道:“我家的厨子娶妻生子不娶妻生子这档子事儿您也管,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京城父母官呢。”
    “张大人,说话何必这样刻薄?”年羹尧就这么一笑,眼神却一点也不能克制了,“今儿这里也没别人,想必旁人都以为我是来您这里叙旧的,毕竟还是同科。可今儿我是来找茬儿的,石方师傅,昨儿听说您见着我夫人了?”
    若现在这里有个外人,只怕是已经要被年羹尧这话给吓得喷茶了。
    怎么有人能这样坦然地问人家一个厨子见没见过自己夫人?
    更要紧的是,年羹尧好歹还是个男人啊,男子汉大丈夫,脸面最要紧。
    不过这一条对年羹尧不适合,脸皮不厚不成大事,年羹尧能出来问,想必早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他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
    石方哪里想到这种事情都能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年大人,石方一心向佛,所以不曾娶妻,从头到尾,也只与您的夫人有过两面之缘。”
    “哦?还有两面啊?”年羹尧一笑,“看样子之前还有了?”
    于石方而言,那一位纳兰氏,真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道:“多年前在顾府的时候,曾见过一回,不过那是石方认错人,还以为是夫人说话。”
    “看样子你与我夫人真是清清白白……”
    干净得很。
    都是纳兰沁华自作多情?
    年羹尧竟然笑出了声来。
    他自问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可好歹还是给足了纳兰沁华的面子,结果那女人跟他说,他根本不爱她。
    真是怪了,平白来说个什么感情?年羹尧最爱的只有权势,到底纳兰沁华是什么想法,现在年羹尧也是不明白的。最要紧的是,他还真不觉得自己比谁差了,好歹你找个人想出墙,你找张廷玉这样的吧?你找他家的厨子算什么本事?
    现在这绿帽子被自己半路给截下来了,那还算是好的,若是迟了,这绿帽子被扣上去了,怕是他年羹尧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好端端的夫人不当,说自己喜欢个什么厨子……
    无非是纳兰揆叙现在是八爷党,又转而支持了十四爷,现在跟四爷水火不容,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关窍。
    管这关窍是有,还是没有,年羹尧这一趟都必须来:“张大人,今日不是我来找茬儿,周道新今儿也要来吧?”
    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周道新的身上?
    张廷玉眉头一皱:“又与他有什么相干?”
    “您甭问了,我现在要拉他去见官,您回头过来就是。”年羹尧顿时觉得自己也是废话多,他给张廷玉使了个眼色。
    张廷玉心里不大舒坦,不过更不舒坦的是石方。
    石方道:“我没错,为何要见官去?”
    年羹尧只道:“不跟我见官,就等着你们一家子玩儿完吧,周道新要来了……”
    “您把话说清楚,人我也不是一定要扣着,该见官是得见官。”
    今日年羹尧这行为,颇有玄机。
    张廷玉眉头拧起来,看着他。
    年羹尧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四爷那边也只是猜,您今儿怕是要吃鸿门宴了,若是周道新来了——”
    “不巧得很,我已经来了。”
    外头忽然有人笑一声,周道新袍子一掀,就走进来了,目光先落在石方脸上一会儿,后面又看见了年羹尧,他手里握着厚厚的一封卷宗,只道,“今儿我还说我肯定是头一个不速之客,没想到衡臣兄这里还挺热闹。”
    又一个不怕事儿的主来了,不过周道新这话说得有些奇怪。
    不速之客?
    张廷玉沉了脸,心里那种不祥的感觉也起来了。
    且不说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石方已经够麻烦了。
    “合着您两位还是算计好的?”
    周道新自己坐下来,看了年羹尧一眼,只道:“年大人,您那点小事就放在一旁吧,我与张大人有事谈,您可否早些回去了?要休妻就赶紧的。”
    “周道新?”
    这年羹尧记得,两次被调任安徽的那个倒霉的刑部侍郎,他冷笑一声:“我跟张大人谈事儿,你着什么急?账,要一笔笔地算。”
    看了周道新手里的卷宗一眼,年羹尧又轻轻地用手指敲了敲自己茶杯三下,张廷玉看见了,没出声。
    周道新在一旁坐着,手没离开过卷宗:“衡臣兄,今日我与年大人乃是同一个来意,不过我不是因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拉衡臣兄的厨子见官。”
    “都跟我打哑谜呢……”
    张廷玉瞅了一眼那卷宗,应该不是自己当年处理朱三太子案的卷宗。
    那么,周道新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这会儿是真不明白了,先来了个年羹尧,问了两句,还没来得及把话给问清楚,接着就来了个周道新,不知道的还以为张府唱大戏呢。
    年羹尧却是知道要坏事,不过杀人偿命,周道新一来,想给张廷玉个人情也没办法了:“左右也只是个厨子,罢了……我倒是懒得管了。回头周大人顺便帮我断断我夫人跟这小白脸之间的案子。”
    说完,年羹尧就要走。
    没想到,周道新在后头笑道:“您是赶着回去通风报信儿吗?”
    “张大人又不是四爷一党的,有什么可通风报信儿的?”年羹尧笑了,他看了张廷玉一眼,轻轻摇头,又懒得说话了。
    周道新手里一堆卷宗,只轻轻摊开来:“陈年旧案,我都没想到,竟然还有破案的一天。”
    这一瞬间,石方忽然抬头看着周道新。
    周道新也回视着他,这个张二夫人的陪嫁厨子。
    “衡臣兄,对不住了。”
    张廷玉忽然意识到,他自己、年羹尧、周道新,三个人担心的事情,还不是同一件?
    石方还有什么秘密瞒着他不成?
    张廷玉也看向了石方。
    石方则握了一下手腕,忽然想起为什么方才切菜不小心切到手。
    他不能去公堂,更不能下狱,因为一下去……
    事情就会全部败露。
    可是……
    周道新当初调任安徽,处理桐城县令渎职一事的时候,就跟张廷玉说过叶家二姑娘离奇死亡的案子,现在周道新手里的卷宗……
    他埋着头,指尖有些冰凉,却不是为自己,而是……
    望一眼张廷玉,张廷玉端着茶盏,手指已经扣紧。
    年羹尧只冷笑:“周大人,您还真成了八爷的走狗了!”
    当初因为处理朱三太子一事,周道新就跟张廷玉之间有过嫌隙,原本后来至交两个又在桐城遇见,还算是和好。可张廷玉刚刚进京,就冤杀了自己的门生,他周道新怎能与张廷玉为伍?
    周道新用手拍着卷宗,只道:“我昨日收到户部下的文书,依旧回来当刑部侍郎,杀人偿命,何必说谁是谁的走狗?石方师傅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一清二楚,正好,往公堂去一趟吧。”
    原本年羹尧是得到了消息,所以才提前从雍亲王府来这里的,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找话说,后面周道新就来了。
    若是落了张廷玉一个包庇杀人凶手,还要牵连到顾怀袖的话,事情可就有些控制不住。
    落井下石之人何其多?
    年羹尧只是想先发制人,把人带走再说,只可惜他错估了周道新的速度。
    周道新是什么时候投了八爷党的,现在还不清楚,四爷那边也是前几天才发现张廷玉这至交好友已经是八爷的人了。前面年羹尧说的都是借口,纳兰沁华休了也就休了……
    谁料想,有现在的事情出来?
    终究还是没拦住。
    周道新只看着石方:“安徽桐城,叶家二姑娘,是你杀的吧?”
    他今天敢来,自然就有足够的证据。
    不过周道新也不敢相信,查出来竟然会是这么个人。
    厨子……
    每天给张二夫人做吃食的那个厨子……
    也是个刽子手。
    周道新就喜欢查案,可这么有意思的一桩案子,还是头一回知道。
    石方无法辩驳,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下狱,绝对不能。
    张廷玉已经沉默了良久,他都没想到这件事最后会跟石方扯上关系?
    事情大了。
    石方身上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件事。
    “周大人……不管你我现在是敌是友,这件事,可否暂缓……”
    只可惜,周道新早已经变了。
    他看向了张廷玉,摇摇头:“张大人,杀人偿命。”
    张廷玉缓缓将茶盏放到了案头,说不出话来了。
    外面有官差,只是这时候没进来,都在外面等着呢。今天周道新就是来提人的,石方也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他忽然想起被自己放在案板上,还没来得及切的白萝卜,应该放进水里的……
    按紧自己的手腕,这个时候的石方,已经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不是还能藏得住了。
    若是露了,泼天的祸事便该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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