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得佳人一顾,倾国倾城又何妨……”
    “只可惜,你睡着了,不能顾我。”
    “……真真想要将你按进骨血里疼的时候,又怕你疼了……”
    “千聪明,万聪明,万不该挑了他当主子……顾三啊顾三,你怎的就傻了?”
    ……
    一只手,摸着顾怀袖的额头,而后温热地落在了她鬓边。
    那手很快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然后摸着颈窝,有些凉,能缓解她身上的微热。
    越是往下,越是风光旖旎无限。
    那手似乎有些抖,解开了她的衣衫,又逐渐地平稳了下来,像是平时记账那样,打算盘那样,一丝不苟,有条不紊。
    他在轻薄她。
    只是一切都顿住了,沈恙只这么看着,忽然想起那一天在一壶春,他轻薄于她,换来的是什么。
    沈恙埋下头,想要去吻这昏睡之中的女人,可是眼见着要到了,却忽然顿住。
    他珍而重之地吻了她额头,手指掐紧了,近乎疼到了心底,才将所有所有的*都压下去。
    闭上眼,多少年的念想就在他面前,可沈恙忽然连笑都笑不出来,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和疲惫。
    又是何必呢……
    他像是在梦中,而顾怀袖一直在梦中。
    她听见有人在跟自己说话,却又像是被魇住了一样。
    “我死了,就把鱼儿还给你,好不好?”
    把我的鱼儿还给我……
    她想说话,可是开不了口。
    那人又道:“……可我怎么有些舍不得……你若亲我一下,我才把他还给你……”
    这话似乎在哪里听过,那时候是什么呢?
    你亲我一下,我给你个惊喜?
    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
    顾怀袖只觉得这梦是越做越离奇了。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有人在说话。
    胤禛想起方才的那一幕,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苏培盛也是一脸的没想到。
    胤禛还跟年氏坐在一起喝茶,没想到沈恙便过来了,只将账本朝着桌上一放:“王爷要的东西,放在这儿了。”
    “……你的*,莫不是只有这一刻?”
    胤禛着实觉得有些出人意料,至少他表现出了这个模样。
    沈恙脸上的表情太过一言难尽:“我原以为我能做出来的,可我做不到……”
    不想她受苦,也不想她不开心,她已经足够恨他了,可他为什么就狠不下心让她更恨自己呢?
    越是恨,越是能惦记一辈子。
    他得不到的东西,不一向该夺过来吗?
    可他竟然放弃了。
    他只道:“兴许出了这一道门,我便会后悔,所以在我后悔之前,我该走得远远的……”
    说完,他竟然一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外面去,脚步很急促,也像是纷乱的雨点。
    胤禛眉头一抬,示意苏培盛将账本拿起来:“是那半本吗?”
    苏培盛也看不懂,更不敢看,只朝着侍立一旁的戴铎递过去,戴铎有些白,有些胖,慢慢地翻了几页,便对胤禛道:“正是那下半本。”
    沈恙这人也是颇有心机,为了自己的前程,竟然几乎在这十几年里,把江南的大小官员调查了个遍,什么人是什么人的,收过多少的贿赂,都记录在册。胤禛甚至怀疑自己的那一份账本,也在沈恙的手里,不过现在这一本是胤禩的。
    八爷党在江南根基最深,如今老八江南的根基,都握在胤禛手里了。
    他只叫苏培盛收好了账本,便对年沉鱼道:“你在这里等着,一会儿跟过来便是。”
    胤禛自己带着苏培盛,便朝着之前顾怀袖还躺着的屋子里去,美人睡姿也是端庄,头枕着锦枕,鬓发不乱,头钗都没动过一下。原以为沈恙是个小人,美色当前,竟然又做了一回柳下惠,他倒还君子起来了。
    就是胤禛这种清心寡欲的人,见着了的美人也不一定不动心思,面对自己放在心尖尖上那么多年的人,还能忍得住……
    沈恙是个人物。
    也正因为他忍住了,如今才保下一条命。
    真不知道沈恙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
    胤禛淡淡道:“高无庸。”
    屏风后面出来一条影子,接着是高无庸整个人,他手上按着刀,朝着地上一跪:“四爷吉祥。”
    “起吧。”
    胤禛的话剪短得很,他只不远不近看了无知无觉地顾怀袖一眼,又问道:“沈恙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只说了一些话,零零碎碎乱得很,要紧的只有两条。”高无庸悄悄看了看胤禛的脸色,才道,“他说张二夫人认错了主子,不该当您的奴才……说她犯了糊涂……”
    “胡说八道!”
    胤禛一声嗤笑。
    苏培盛忙看了高无庸一眼,接着便是一个眼色,爷脾气上来了,惹不得。
    高无庸也有着一股机灵劲儿,便道:“是瞎说,沈铁算盘这人就是瞎说。他还说什么,等他死了,就把鱼儿还给张二夫人,又说什么反悔了,舍不得……奴才也听不懂。”
    “鱼儿?”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里头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胤禛皱了皱眉头,又问道:“没了?”
    “几乎没了。”
    别的都是什么腻腻歪歪的傻话,高无庸想想,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一则觉得对着爷说,那感觉太腻歪恶心,二则,沈恙说这些话,又没做事,总让人觉得这人着实可怜。
    说完话,后面年沉鱼便来了,孙连翘也跟在后面。
    高无庸将刀往腰后撇,又给年沉鱼行了个礼,抬头看胤禛已经出去了,这才跟出去。
    年沉鱼这边一叹,朝着里面走过来,才叫来府里的丫鬟,只道:“张二夫人喝醉了,去打盆水来,给她擦擦脸,一会子宴席将散了。”
    ☆、第二二九章 金簪
    “张二夫人醒了。”
    有丫鬟在前面说了一声,顾怀袖只感觉热热的锦帕从自己的额头上过去,她缓缓地睁了眼,一时似乎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竟然问道:“这是哪儿?”
    “你方才说着说着话,才道了一个‘你’字,便倒了下去,可把咱们给吓了一跳……”年沉鱼收了帕子,便叫丫鬟扶她起来,自己退了两步道,“现下在客房这里,还当你是有了什么不适,叫了你嫂嫂抹脉,竟只说你不胜酒力晕了,真真把咱们给笑死。”
    人说南柯一梦,梦不知几年,顾怀袖这时候才渐渐想起方才的事情来,可老觉得有些不对劲。
    “您说的试金石……”
    “美人本身便是试金石……”
    年沉鱼似乎颇有感慨,神色自如,她眉眼之间的妖娆气,隐藏在举止的端庄之中。往旁边一站,便是洛水仙子,自有与旁人不同的雍容之态。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她这名字,果真是不曾起错的。
    顾怀袖的手拢在袖中,被扶着起了声,尚还没说话,也似乎还没醒,就听着年沉鱼说。
    年沉鱼道:“美人迟暮,如今你可试得了金?”
    顾怀袖心道自己还没老透呢,抬了右手起来一摸鬓发,她笑道:“你是在问张廷玉吗?”
    “……或许。”
    年沉鱼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说的话半真半假,看顾怀袖之前也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现在看着事态平静,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还不会跟他们撕破脸皮。
    张二夫人聪明,年沉鱼也不过就是按着四爷的意思敷衍敷衍。
    可想着想着,年沉鱼竟然觉得寒心:女人不过是爷们的玩物。
    但是偏偏,出现在四爷眼前的顾三,是帮他办事的奴才,只怕是四爷压根儿就没把顾三当成过女人吧?
    “女人是男人和权力的试金石,如今似乎不是我试出什么来了,而是你试出什么来了。”
    顾怀袖笑了一声,看着年沉鱼,似乎带了几分隐约的怜悯。
    “你知道什么?”
    年沉鱼笑着问她,眼底却闪烁着暗光。
    顾怀袖道:“我没想到什么,只是有些可怜你们这些嫁入皇家的女人……这一辈子,要见着多少花容月貌的女人,在自己跟前儿晃呢?”
    她向来是把年沉鱼当做晚辈来看的,如今也用那种慈和的目光瞧着她。
    年沉鱼怔怔然不知道说什么,不过过了许久,孙连翘进来了,年沉鱼也回过了神,只道:“宴席散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完,她竟然直接带着人走了,想必是胤禛那边还等着她。
    孙连翘给年沉鱼行了个礼,便端着碗药进来了,顾怀袖还坐着,药也还没放冷,她只将药碗放下来,叹了口气道:“虽说您这是不胜酒力,不过兴许是冬日里没怎么调养好,竟然有些气血须乏的样子,我劳烦了侧福晋那边给您熬了一碗药,喝下来,兴许便没事了。”
    喝下来兴许便没事了?
    顾怀袖左手只拢在袖子里,半靠在床板上,回忆起的却是那个梦。
    忽然完整了的梦。
    所有所有的不可能,还有所有所有冥冥之中的怀疑,都在向她昭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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