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这话,胤禛就用那种堪称尖锐的目光盯着顾怀袖,似乎是在判定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顾怀袖当然知道胤禛问的应该不是官盐私盐的问题,而是指沈恙的身份。
    不过这样说的话,似乎胤禛也在怀疑沈恙的身份?
    若是现在没猜错,沈恙应该就在京城。
    四爷这又是什么意思?
    顾怀袖摸不准,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过了许久,胤禛才道:“下次……”
    “只要您不被禁足,奴才肯定不能第二次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顾怀袖瞅了胤禛一眼,她还想问东珠儿的事情呢。
    只是没想到,她刚刚提到“禁足”两个字,胤禛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冷冰冰地看着她,只道:“不该你过问的事情,你便别过问。”
    “那东珠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怀袖想到了张若霭,也只不过想求个明白,“是四爷您被陷害了,还是你你本身该这样?”
    “没有绝对的无辜。”
    胤禛冷笑,他想起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却是默然无语。
    事情的真相如何,已经完全与顾怀袖无关,更何况这件事已经揭过去了……
    这是他的耻辱,被自己的八弟算计。
    胤禛这人也好面子,这样的算计定然不会开口说出来,更何况还是对着顾怀袖这样的刁奴?
    “东珠儿因我而死不假,除此之外,无可奉告。知道了,就滚吧。”
    今天就不该找顾怀袖来说话,胤禛终于还是将手里的金刚经扔在了地上。
    顾怀袖也没问出个什么端倪来,竟然就要被赶走?
    她眉头微微地一拧,却觉得胤禛似乎不大对劲。
    东珠儿的死,与胤禛脱不了干系,可到底这里面还有怎样的玄机?胤禛一句话不说,旁人又要怎么想?顾怀袖着实摸不透这里面的关系。看之前八爷党发难的速度,分明是他们算计了胤禛,正好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将雍亲王这边置于死地。
    “奴才告退。”
    她终于还是没有问,慢慢地退了出去。
    顺着来时的路回去的时候,送她的人就已经变成高无庸了。
    顾怀袖埋着头走路,只道:“你们爷到底怎么了?”
    高无庸哪儿敢说话啊?他只呵呵笑:“咱们爷最近也没啥事儿,就是种种田,念念经,闲着呢。”
    “念什么?”顾怀袖也笑,“往生咒?”
    高无庸面色一变,脚步顿了一下,才道:“夫人,咱们都知道您是个精明人,这种时候您还看不清吗?咱们爷都是有苦往肚子里咽,万岁爷冤枉了他,他也没分辩一句。爷好面子,尤其是这个面子。八爷迟早遭报应……四爷不跟您说,无非是他觉得不该喝酒,可事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奴才告诉您,只是因着见您是个明白人,断不该因这件事对爷寒了心。”
    “我不曾对他寒心……”
    到底有没有暖过还难说呢。
    顾怀袖也觉得好笑,高无庸这意思,是胤禛的确喝醉酒做了什么……
    可到底人是怎么死的,却还没说。
    不过想想也知道,最后这件事倒霉的还是胤禛。
    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初使在张廷玉身上的手段,八爷吗?
    “你倒是你家爷的好奴才,他不说的你帮他说了。”
    高无庸也自称奴才,可自己知道跟顾怀袖没法比,他只笑道:“这不是也看爷委屈吗?若是换了一个人,奴才断断不敢说。”
    “他委屈个什么劲儿啊……”
    胤禛自己都没辩解,顾怀袖有什么不明白的?
    到底这件事肯定有胤禛的错在里头,后面就是八爷党算计的问题了。
    都不是什么好人。
    顾怀袖也没跟高无庸再说什么了,她照旧悄悄离开了雍亲王府。
    而佛龛前面,胤禛却忽然看向了旁边,道:“听够了?”
    “您都还没跟她说几句呢,沈某人哪里听得够?”沈恙慢慢从里面走出来,瞧了外头一眼,却道,“她在您面前,可算得上是乖顺了。”
    胤禛倒是奇了怪了,笑了,这也算得上是乖顺?沈恙平时到底多讨人嫌?
    “据我所知,你若没得罪她,她必然也不会与你抬杠……不过一个女人,抬杠又能怎样?”
    “若是爱的女人呢?”
    沈恙一点也不避讳,就这么微微一笑。
    而后胤禛却是眼皮子一跳,觉得沈恙胆子很大:“觊觎张廷玉的女人?”
    的确是觊觎。
    沈恙是前些天就已经来京城了的,正好跟胤禛谈事情,没想到顾怀袖也是今日。这么说来,这女人也是四爷的奴才了……
    他开始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人给算计了,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
    沈恙一开始有把柄攥在四爷的手上,这就是毋庸置疑的,这些东西又是谁捅出去的?可能是沈恙手底下的账房先生,也可能……
    是他亲手写下去的那些账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你既觊觎有夫之妇,也怨不得她厌恶你。”
    胤禛笑了一声,却走到一旁的禅室之中坐下来,而后一指下手位置,“坐。”
    沈恙跟四爷合作的时间不长,可已经算是很熟悉了,这一回还是沈恙带回来的名册解了急。
    见沈恙坐下了,胤禛才道:“剩下的一半名册呢?老八在江南的人,你还没抖出来。”
    “商人重利……”沈恙弯唇,“我沈恙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还从来没人敢跟爷谈条件。”
    胤禛颇为不悦,眯眼看着他。
    沈恙却道:“如今您见着一个沈某人了……”
    “此前还有个顾三。”
    胤禛一下想起许多年之前的事情,那时候她还没嫁人,正处心积虑地准备嫁出去呢,还问他讨个好名声。
    事情的轻重缓急,胤禛也是知道,只问道:“账本给我,你家翻案的事情免谈,其余再议。”
    沈恙忽的一笑:“为您卖命的人,定然没有好下场。我的条件……”
    他忽然停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轻笑一声。
    ☆、第二二六章 成长
    一路朝着外头走,顾怀袖却忽然想起了沈恙。
    如今沈恙也成为了四爷的奴才,却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出事的一天了。
    有的事情,还真就是阴差阳错。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顾怀袖也不觉得怎样。
    她依旧扮作齐云斋的绣娘,将那水绿的衣裳穿了,回了张府,院子里张廷玉正在梅花瓣上面扫雪,“你回来得正好,扫雪煮茶,人生一大乐事。”
    “也就是你如今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现在朝野之中刚刚定下来,一大批的官员刚刚过年就被弹劾,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呢。
    “李光地老大人要乞休,可是皇上不让,现在君臣正在畅春园说话呢,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儿,难得这样闲暇……”张廷玉回头跟她说着话,不过看她这一身绣娘的衣裳,倒是格外觉得眼前一亮,清新淡雅,“头可还在脖子上?”
    “不在了。”
    顾怀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然后开了一句玩笑。
    张廷玉让她过来也拿起大茶杯从梅瓣上面扫雪,又道:“现在还不知道李刚地大人到底是不是能请辞,他年纪也不小了,如今朝中有人说他贪慕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约莫也是嫌他碍眼了……”
    “可是皇上不就信任李老大人吗?”
    其实从头到尾,就是康熙不让人李光地走,哪里是李光地贪恋荣华富贵?
    这样的官场,他一个越来越老的人,看得越是清楚,哪里有什么干净的人?
    今天你属于这一个阵营,指不定背后还做着别的阵营的事情,见惯了朝堂争斗,想必李光地也已经成为了人精。只是张英当年乞休的时候,却也是带着满身的疲惫。朝堂上跟人斗了一辈子,其实老了下场都这样罢了。
    李光地要走,下面接任李光地的又是谁?
    顾怀袖心里冒出这个疑问的同时,就看了张廷玉一眼:“你……”
    “我倒是希望皇上再留留李老大人,毕竟这里的事情他比较熟,况且现在还很乱,光我一个人是顶不住的。”张廷玉叹气,又道,“可别以为我多厉害,现在还没能力将李光地老大人处理得好的事情处理好,有时候……姜还是老的辣。”
    “我也没说你立刻就能赶上那种老人精了。”
    毕竟李光地伺候皇帝这么多年,康熙的想法李光地最清楚吧?
    最要紧的是,能走到这一步的都不是庸才,张廷玉固然天才,可有的东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更何况他中途曾经离开过三年,人脉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在自己没有实力的时候,就别想着登天。
    “今天我去四爷那边,回来的时候,高无庸跟我说了一些事情……”
    其实也就是短短的几句话而已,不过只要结合着胤禛自己说的话,便知道到底有几分真假了。
    顾怀袖想着,叹了一口气道:“四爷应该真的犯了错,只是这里面肯定也有八爷的算计,现在想想东珠儿郡主……也实在是惋惜……”
    说完这句话,顾怀袖转头就看见了那边张若霭屋里的丫鬟,她顿了一下,忽然问道:“豆蔻,二公子可在屋里?”
    “在呢,已经有一阵没怎么出来过了。”
    豆蔻也不知道到底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忧心地回答。
    前几天也跟二爷说过这话,不过二爷只说是随他去,夫人那边应该也有二爷告诉了,所以不怎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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