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顾怀袖怀孩子的时候,张廷玉已经对这些事情有些了解了,这会儿也明白到底是哪些事情需要注意。
    他叫人送了上官辕走,这才进了屋,看见顾怀袖已经搂着张若霭,听他背书了,便凉凉道:“你们娘儿俩刚才说我什么呢?”
    张若霭回过头,只道:“爹你别打扰我背书,快点走开。”
    说着,做出了一个赶人的动作。
    张廷玉冷笑了一声,上去就提着张若霭的后领子,直接将人扔了出去:“臭小子我可告诉你,你娘现在肚子里有了小娃娃,需要静养,你失宠了。以后不许太闹,太闹当心我叫你德叔揍你!”
    张若霭无言被抛弃在了帘子外面,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开什么玩笑……
    他这么英俊风流潇洒的一代小胖子,怎么可能被他娘嫌弃?
    他爹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张若霭小胖子郁闷了一阵,倒是也听话之前听青黛姑姑说了,现在他娘怕吵,张若霭这么疼他娘,自然舍不得吵着他娘,索性坐在外头看书。
    张廷玉让顾怀袖躺上去睡了,一会儿出来就看见张若霭,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只给张若霭勾了勾手。
    张若霭见了,便跟上他爹的脚步,一直到了外间台阶前头。
    “爹?”
    张廷玉转身,站在台阶下,看着张若霭,只道:“以后你会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以后你娘不仅关心你一个,也不仅疼你一个,她还要疼弟弟,疼妹妹,若霭会不会不高兴?”
    “是若霭的弟弟或者妹妹,若霭跟娘一起疼。”
    张若霭没懂他爹到底为什么说这句话,挠了挠头,“再说,我娘疼弟弟妹妹,难道就不疼若霭了吗?如果娘不疼若霭了……”
    对啊,如果他娘不疼他了,他怎么办?
    张若霭一下抬头看着他爹:“爹,我娘要是不疼我了怎么办?”
    “我这不是在问你怎么办吗?”
    张廷玉知道,每个孩子都有担心母亲不疼的日子,可是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很聪明,疼了他这么多年,那么多流言蜚语,也是该玩的玩,做人的大道理,其实也早就知道了,现在他要问问张若霭,想要考考了。
    张若霭回头看了屋里一眼,忽然勾手指,叫张廷玉靠近自己,然后踮脚凑到他爹的耳边,悄声道:“我娘肯定不会不疼我,若霭生下来的时候那么大一团肉,我娘可心疼了。现在我看我娘的肚子,肯定生不出若霭这样大个儿的来。还有啊,爹……你真的不是怕自己失宠吗?”
    听说以前爹娘很恩爱,可是有一段时间,张若霭觉得他爹很仇视他。
    现在张若霭开始担心自己那个弟弟或者妹妹的安危了,最大的问题,是帮助弟弟或者妹妹逃脱自己这个贼老爹的魔爪啊!
    “……”
    张廷玉心放回去半截,另一截被这没良心的小子给啃了补心去。
    他没忍住,一巴掌拍在张若霭的头上:“缺心眼的小子!你娘那么多心眼子,你怎没学去半分呢?!”
    “我娘把满世界的心眼子都长完了,你都说她疑神疑鬼,最近两年才好了许多,不还说心眼子少点人也舒坦吗?怎的现在又来骂我?”
    张若霭大叫委屈。
    张廷玉没想到他是个不开窍的,恨不能直接拍死这小子,关键时刻让人着急。
    不过……
    父子两个台阶上下对望一眼,倒是也心知肚明,于是一个背着手出去办事,一个用卷成一卷的书蹭了蹭自己的额头,又回去看书了。
    张廷玉夫人顾氏又怀孕了的消息,相关的人很快就知道了,比如一向跟张府这边走得近的孙连翘。
    她隔了几日,备好了一些礼物来看她,一来就跟惯例一样给顾怀袖号了脉:“上官师兄说得倒是不错,你这一胎可得好生照顾,别大意了。”
    顾怀袖刚刚进了汤,看孙连翘神情轻松,倒是也放下了心来,心里想着也就是身子不大好,所以弱上一些,补补就回来了。
    她让孙连翘也坐,只问:“最近京城可有发生什么事情?我好一阵没在这里,刚回来又得了喜脉,所以都还没顾得上。”
    “要说大事也没有什么大事,眼看着进了夏天,皇上就直接往畅春园去了,朝中安定,唯一的事情……兴许就是张大人缉捕江南反贼的事情,不过如今只有个眉目,这件事,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不过,前天倒是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在宫里……”
    一说宫里的事情,大事是小事,小事是大事,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大是小。
    孙连翘虽说是小事,可顾怀袖觉得她一旦说,这件事肯定不小。
    于是顾怀袖感兴趣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毓庆宫吗?”孙连翘道,“原是说太子爷去岁不大对头,叫了太医去诊治,好歹治了几个月,开始见好。今年正月里跟着皇上南巡,似乎是去了外面,这脑子就跟着好,可没想到……刚刚回京没多久……”
    精致的细眉一抬,顾怀袖看向了孙连翘。
    太子……
    似有狂疾。
    能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虽不是亲手,说是弘晋是犯急病发烧死的,可跟他杀的又有什么区别?这件事也有康熙当时那一道圣旨的责任,所以兴许这是康熙没有因为这件事废太子的原因。
    另一个要紧原因就是,胤礽还没犯了他的皇权。
    可之前在江南都还好好的,刚刚回了京城就犯狂疾?
    顾怀袖那心眼子又开始活络起来了。
    她嘴上却说:“兴许是京城里事情多,压抑得慌吧。”
    “兴许吧。”
    孙连翘眼神微微闪了一下,就将话题给绕开了,说别的轻松一些,什么年家有女初长成,年羹尧今年又本事了,隆科多也加官进爵了,八爷手里忽然又多了翰林院几个人……
    诸如此类,京城里每天都在发生。
    孙连翘坐了一会儿,算着快要到下朝时候,便起身退了。
    她刚刚出府,就被自己身边的丫鬟给扶住了。
    “少奶奶,您最近是太累了……”
    太子一回来,孙连翘就要开始忙了,能不累吗?
    她苦笑了一声,如今顾寒川在朝廷里当了个吏部主事,却是去年没考上,多半是也考不上了。
    孙连翘只想着给顾寒川谋个好差事,别的却是懒得想了。
    神仙们打架,她就是下面的小喽啰。
    今天在顾怀袖面前提这件事,只是想试探一下她到底知道不知道,或者说四爷做这些事情到底告诉不告诉她。
    知情的人越少就越安全,果真是四爷的风格。
    今日看情形,顾怀袖还不知道太子的事情。
    想着,孙连翘使人往四贝勒府去,略通了一下消息,又被问及顾怀袖有孕一事,递消息的一一说了,胤禛又挥挥手让人去了。
    看样子顾怀袖这个孩子不大容易,胤禛也没了不少孩子,他想着若有什么事情,怕是不指望着顾怀袖办了。
    揣了几本折子,胤禛便朝着宫里走。
    太子回来,胤禛也要上去拜会拜会,更何况昨天太子忽然鞭笞了一名宫人,差点闯下大祸,不能不去看。
    毓庆宫还是昔日的模样,外头森严的戒备,如今已经没了,不像是去年那样。
    胤禛进去,却被告知胤礽还在后头跟他的正妃侧妃们饮酒。
    胤禛心道一声“糊涂”,旁边老十三也来了,兄弟两个见了,胤禛道:“太子也真是……”
    胤祥只坐了下来,依着太子身边太监说的,在外头等着。
    里头人通传了,太子一会儿自然会来。
    现在这里就兄弟两个人,胤祥很自然地问道:“难不成是宫里又进了什么新人?太子前一阵不是还好好的吗?”
    甚至还说要戒了女色,没两天又搞上了,真不知道是个什么德性。
    后院里,正是一副喝酒行乐的模样。
    太子跟在皇帝的身边,哪里敢寻欢作乐太甚?
    如今刚刚回了自己的毓庆宫,妻妾成群,自然欢喜。
    胤礽瞧着围坐起来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妻妾们,石氏坐在最中间,侧面就是林佳氏。
    太子太久不曾看见这张脸,如今倒是忽然想起来,竟然朝着林佳氏这边走了两步,一手轻浮地放在林佳氏的背上,将酒杯凑到了林佳氏的唇边:“小美人,太久不见你,如今看着还是那病歪歪惹人疼的模样……张廷玉夫人三十几的女人了,又怀了孩子,你们肚子都不争气。瑶芳,再给爷生个儿子吧?”
    林佳氏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抖了起来,顾怀袖,又有喜了?
    她的孩儿才去了一年,那个女人竟然敢有喜?
    ☆、第二零一章 好大雪
    石氏侍奉在太子的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只可惜子息太少。
    如今看着太子忽然又近了林佳氏的身,不知怎的就想起当年的一幕来,她有些不敢看。
    林佳氏的唇边已经放着那一盏太子喝过的酒盏,胤礽是要叫她喝,可林佳氏有些不敢。
    她唇上的口脂颜色颇浅,自去年出过那样的事情,她身子看着没什么问题,却是永远也不能再有孩子了,现在听见顾怀袖有了孩子,便是心乱如麻。不能再有身孕的消息,由太医院那边诊了出来,可一直没有传出去了,乃是四爷在背后给她撑着。
    林佳氏之前错了一回,如今想要再帮四爷办事,自然只能听话。
    她又开始做以前的事情。
    四爷这人心狠心黑,她不敢再不听话了。
    现在心里只跟针扎一样,可她想起碧秀那边传回来的话,也只能乖乖地张开嘴唇,那颜色浅淡的口脂在白玉一般的瓷酒杯上留下一个印子。
    胤礽见了,只觉得心里痒痒,竟然重新斟了一杯酒,挨着林佳氏方才喝酒的位置,连着那口脂一起和着酒吞了进去。
    石氏见状,手抖了一下。
    幸得这时候外面太监来报,说四爷跟十三爷在外头候着太子。
    石氏连忙道:“太子爷赶紧去吧,四爷跟十三爷可念叨着您,别让这两位爷久等了。”
    “我是太子,又是他们的哥哥,该他们等。”
    胤礽笑了一声,在走之前,又勾了林佳氏的下巴,让她抬着头,看她低眉顺眼,乖乖巧巧,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乖,等爷晚上回来疼你。”
    整个席面上所有的女人,一瞬间对着林佳氏怒目而视,大骂狐狸精。
    林佳氏等着太子走了,才缓缓将头低下来,一句话不说。
    这里坐着的人,有几个不知道她去岁的丧子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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